一二零 善恶到头终有报
凤宜弹出一丛火,将他给烧了起来。 一团黑烟,在燃烧。无论它怎么挣扎,怎么惨嚎,都不能摆脱,那些黑烟被凤宜的南明离火一点一点的吞噬燃尽。 在黑烟终于消没殆尽的时候,一瞬间我听到无数尖厉的惨呼嚎叫,哭泣悲啼……令人毛骨悚然,其中包含难以形容的无尽的惨痛。 蓬的一声轻响,许多缥缈的幻影从火焰中迸飞出来。男人,女人,老者,孩子…… 这些……这些都是被八面食人魔吞吃下去不能超生的冤魂么? 那些幻影在我们身周徘徊,我茫然的看着他们,觉得……心里这样酸楚难过。 以前我总是避免去想这些事。其实不止是魔域,就连我们世间,用各种各样邪恶残忍方法修炼的也不在少数。可是我以前总是……下意识的躲避这些。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卫道士,恰恰相反,我这种出身低微的妖精正是道士和尚们要降服对付的目标。我觉得我是正派的,可是我和那些家伙们……又是一类的。 这种矛盾让我觉得…… “三八。” “嗯?”我转头看凤宜。 “你看那个。” 他指的方向,是个大概七八岁大的男孩子模样的影子。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因素,我觉得我们的目光投注过去的时候,那个孩子似乎露出一个带点羞涩,又带点感激的微笑。 “我第一次遇到这个八面食人魔的时候,他就这个样子。我捉到他吃人,他苦苦哀告,说自己是中了一种毒,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当时半信半疑……但我想也许会是这个原因。就这么一耽误,他找机会逃了。后来我遇到这孩子的父母亲,他母亲都疯了,父亲整天拿着家里最值钱的地契房契,到处恳求,求人替他报仇,杀死那个吃了他儿子,吃了他邻人,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那个恶魔。” 凤宜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现过的沉痛悲痛,还有……自责与懊悔。 “我当时……”他顿了一下,说:“我收了他父亲的报酬,可是却一直再找不到八面魔的下落……直至今日。” 啊,怪不得。 我刚才一直奇怪,凤宜那么一个要求完美的人,又不是很难对付的敌手,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进入妖巢里来…… 这件事,对他来说,意义不同。 他不愿意再有任何疏忽和意外了。 凤宜摸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我。 “这是?” “这是那孩子的父亲,在我答应,有朝一日一定为他报仇的时候,交给我的报酬啊。” 纸上写着简单的几行字,旺州和镇人周氏,承诺用房产和十五亩水田地做报酬,若是凤壮士能杀死魔头为儿子报仇,这些就都归所有。 字歪歪扭扭,应该是那个悲痛欲绝的父亲写的。只是看到下面的立约人和日期,我愣了。这日期……已经是几百年前了。 “终于,”凤宜说:“我终于能抬头挺胸说一句,我没有辜负他的所托。只是,这中间隔的,太久了。” “是啊……” 凤宜默默的把那张纸又拿了过去,我看着那张纸片仿佛被风吹动的浮沙,缓缓的化成齑粉,飘散开去。 我望着仍然飘浮在我们四周的那些幻影。 “他们……为什么聚在这里不离开?”我好奇的低声问。 “你不解开丝网,他们不能散去。” “啊?”原来不是人家不想走,是走不了啊! 不过,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以前倒没试过,我的这种丝,还有这种用处。 我用它,只是这种丝来的特别容易量又特别大,和其他丝相比是这样,我要困住八面食人魔时当然用的是这种丝。但我没想到这种丝还可以对这些……不知道是幻影还是魂魄的人们,产生这种作用。 我将手虚虚一握,那些丝眨眼间就全部消失了,干净的一根残余都没有留下,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么满眼满坑的蛛丝一样。 那些幻影飘飘的散去,我看了一眼凤宜,忽然间觉得,我好象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可是,又觉得,已经相识很久了。呵……可不是么,我们认识到现在,虽然聚少离多,但是也有个几百年了。 大概是他这段时间乔装,而现在忽然恢复了本来面目的原因,才让我有这种想法吧。 “看什么?不认识了?” “不……”突然觉得他变真实了。 从一个麻烦人物,一个似乎象云端的幻像般的美男子,变成了身边的,切切实实的,这样一个人。 他也有喜怒哀乐,也有过错漏疏失,他也会想要惩恶扬善,快意恩仇…… 我一下子觉得我们离的,其实并不远。 凤宜和我互相都朝对方微笑,他的心里,是怎么想我的呢…… 嗯,我怎么觉得,我好象忘了件什么事,很重要。 “啊!糟!”我猛然想起来:“朱英雄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没有被吃掉吧?” ××× 去寻找朱英雄的路上我焦虑万分,脑子里不停的闪现出上辈子看到的杀猪画面。很高很壮的屠夫把猪的四蹄捆起来放在案子上,然后拿起一把杀猪刀就捅进猪脖子,血喷出一些,后来的就都流到了案子下的盆里,猪的嚎叫声撕心裂肺的……但是叫声渐渐变低,然后那些人开始剖开猪肚子掏出……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 结果我们还没冲到那臭气熏天的宰房,朱英雄他们倒是从石洞甬道的另一端朝我们冲了过来。 “主人!”朱英雄激动无比,热泪盈眶,一马当前的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凤宜……的腿! “你们没事吧?没受伤吧?我们刚在那边大砍一通,正要过去救你们……” 凤宜的脸色变的很古怪,大概朱英雄一身染的臭味儿血迹实在让略有洁癖的凤宜难以忍受。但是他也没有一脚把朱英雄就给踢开。 等他们的情绪平稳点了,我们才互相说了一下大概情况。 原来他们三个里面,对那时候抹在绳网上的迷药抵抗力最弱的是朱英雄和穿山甲,但是刺猬小四儿那身针毛却是很有用的。看他成天蔫蔫的,倒不算笨,当时大家都晕,真晕假晕先不说,他有点昏沉,就也跟着装晕了。等把他们拖到待宰的地方,那个绳网就松开,那个要宰他们的妖怪兴高采烈的磨刀子,而刺猬不但自己立刻清醒过来放倒了他,还找了冷水来把朱英雄他们泼醒。穿山甲说到这里,朱英雄不满的补充:“哪是光用了水泼,他还拿自己的针儿扎我们!看看,我嘴唇上边这还有血珠子呢!” 那是扎人中扎的么?我还以为是他们砍杀魔怪们被溅上的呢。 总之,平安无事是太好了。 我看一眼凤宜,趁朱英雄他们要去扫荡这个妖洞,我低声问他:“你是不是早知道刺猬的皮不怎么怕这些迷药?”他以他一直都不显的着急,而且也不提醒我,害我这一路上越想越恐怖。 “这个么,我倒也没有十足把握。” 他的口气悠然闲适,哪有半分没把握的样子! 这个,这个可恶的家伙!他就是有意看我着急上火! 我也不知道这一瞬间我脑子里到底在想啥,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脚已经从凤宜的脚背上收回来了…… 他的鞋面上,清晰的留下了我的罪证——那是个看看就知道用了很大力气的,把鞋面踩的一塌糊涂的印子。 更可怕的是,我看到那个铁一般的罪证,竟然不觉得心虚胆寒,反而哼了一声,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快意,昂起头去给朱英雄他们帮忙去了! 这个妖洞里的妖怪数目不算太多,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全清剿完了。然后朱英雄他们还按着自己的一惯宿习,把这里彻底翻寻了一遍,倒也找出了不少财物来,丰盛程度完全不亚于我们在荒村偷来的那一次。 不过朱英雄好象不是太兴奋,他拿起一个玉镯子看看,有些沮丧的说:“这个……上面全是血味儿,一定是……杀了人才抢来的。” 是的,这些财宝,我想,应该都是那些不幸落到八面魔手里的,那些被害的人留下来的遗物。 难得朱英雄这么个爱财如命见钱眼开家伙,也能弄清楚这个事实。 我们在这里停留了一天,朱英雄他们自发的去搜寻这片林子里的骸骨——那些妖怪把那些不幸的人的遗骨到处乱抛…… 把他们,都掩埋了起来。那些财宝,和这些人,都埋在了一起,我们一样也没有带走。 凤宜喃喃的念了一段祭文,他用的语言,我听不懂,但是他语气中的悲悯和祝佑,连朱英雄都能听明白。 他也跟着念了几句,各位早登极乐,早早超生之类的话。 等一切弄好,我们离开那里。 虽然现在上路,可能又无法找到城镇住宿,但是我们都不想在那个地方多停留。 似乎那里的悲伤,有一种让人觉得难以承受的重量。 朱英雄他们也一直沉默着。 我们的马倒也找回来了,我还是和凤宜共乘一骑。 但是这对我来说,似乎不是一件苦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