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 儿时愿望
陈文昌来到青龙寺时,寒风中,楼云又一次下了鼓楼,去了楼鸾佩的斋院。新79小說奇新地址:. 楼鸾佩见得他进来,眼中亮过了一道光彩,却还是放笔歪头,轻笑道: “给季娘子的信,已经叫人去送了?” “……送去了。” 他没提是让陈文昌送去。 “其实,宫中内阁子‘女’官的居外我曾经去过的。” 楼鸾佩缓缓言之, “那里幽深僻静,‘门’前还竖了一块木牌……” 楼云虽然不方便去宫中内阁子‘女’官的居处,但木牌上写的什么他却是知道的: “官家止步,罚金百两。” 这话的意思是,八名内阁子‘女’官的居外,官家是不能来的。 她们居于内宫却不是官家的妾妃。 但楼云更知道,历代的官家暂时没有人违反这个规定完全不是因为他们很有自制力,更不是他们穷得怕罚款。 怕去一次罚一百黄金。 谁会真出头罚皇帝? 这只是因为内阁子‘女’官一般都资‘色’平常,大半是宫中有学识教养的中年‘女’官充任。 官家除了上朝、看奏表之外,平常没兴趣找她们。 但季青辰可不是! 赵端宁召她进宫做‘女’官,绝不仅是为了她在安州时就写奏表提议了开河的事。 “听说陈纲首来了,在观音殿上等着你呢。” 楼鸾佩瞧出他的心思,转而说别的话,“我也不是在思亲别墅的时候,不会那样怕寂寞了。你不用天天陪着我说话。”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他没出声,默默地在她的榻几边坐下。 斋屋里青幔素墙,只有两三副高士入山的挂画,四目相对间,她把双手‘交’叠在了裙面上,端详着他。道: “你是和季娘子吵架了?” “……” 楼云到现在还没有把他来普陀寺的原因说出来。 其实也不需要他说。 当他连夜赶到了普陀寺,在海风中踏着一地血红的枫叶,来到她的面前。 楼鸾佩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一夜的新月如钩,月光洒落如同北方黄河岸边的轻雪。楼云看到素面抄经的楼鸾佩时,想要说一句“对不住”。 那一年他应该带她走。 他不是个胆小鬼。 然而他满心的伤感‘迷’惘在看到楼鸾佩的时候,就知道他错了,他错大发了。 他不应该在夫妻吵架的时候,次次被季青辰牵狗一样牵着鼻子走。 她那副完全没底线的嫉妒心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但喜欢不喜欢楼鸾佩。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说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 “还记得,我们一起在书房里受教时,你还能在外面泡茶、跑‘腿’、跟着出‘门’办事。在书房学得苦了,就找个借口不见人影。我却是根本逃不了……” 那一夜,楼鸾佩和他一起并肩在红枫卷地的院子里散步,回忆着少年时的时光。 官家已经开始动手,要一处接一处斩断陈王府的臂膀。 明州楼家不知何日就会烟散云散了…… “也许,是我太想让哥哥夸奖我,喜欢我了。” 楼鸾佩踏在了枫叶的红毯上。望着天空薄云后的弯月,回忆着儿时与兄长的相依为命,“所以我心里再累再苦也不能说。我还把所有哥哥教导我的东西,都拿来教导你……” 家里只有楼大公子爱她,她也只学会了像楼大公子那样爱别人。 “其实,我是受不了哥哥那样训斥教导的。” 楼鸾佩带着少‘女’时的狡黠,侧头看向了楼云, “母亲在时,我一天只要识五个字,其余就是和丫头们玩耍。哥哥却让我一天识上三十个。背十首诗,我好累……” 她四五岁时只是个普通小孩子,不是楼大公子那样的天才少年。 “……” 楼云没有说话,静静在月光下凝视着她。 在他的眼里。她的模样始终没变,是他十四岁时踏进明州楼家时看到的少‘女’。 楼鸾佩是和他的初恋夷‘女’完全不一样的‘女’子。 那时她正含着泪,跪在椅子上在抄墨字。 她看到他的第一瞬间,眼中闪过的光芒,就是终于有玩伴了。 “鸾佩,让‘乳’娘带小云出去玩。” 大公子恰好说了那一句。 她趁机也溜了号。带着他在书房外的‘花’圃里摘了两朵‘花’,惊喜地发现他一伸手就能抓到两只蝴蝶。 不过是一刻钟不到的样子,他们就被大公子身边的书童请到了隔壁小书房。 由‘乳’娘、丫头看着,让她继续抄墨字。 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教他识字。 然后大公子没空教她读书的时候,她再找机会听他说一说山里的动物和夷人,说说她眼中完全是自由自的云现山。 …… 楼鸾佩抬起了手,想要轻抚楼云的脸庞。 楼云微怔,闪后了半步,她便想起了眼前的男子不再是少年时专属她一个人的男娃娃。 她十来岁时生了气,双手扯着他的脸蛋,他也只是瞪眼。 她笑了起来,毕竟轻声说了一句,道: “对不起。” 那年他离开她,去参加了江北军。 她听到这震惊的消息后,把他痛骂了一顿。 她骂他是个教不熟的蛮夷。 就像楼大公子每次发现她不用功读书,必定要生气训斥她一顿一样: 她不努力读书,就不是楼家的子孙,母亲在天上就不要她了,哥哥和爹爹都不要她了。 她很害怕。 …… 而‘激’起她暴怒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楼云说了一句话。 “如果大公子在,必定会觉得我做得没错。” 在那一天,她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她从不在乎楼云心里是怎么想,也不在意他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是夷人族兄的身份,他要依靠明州楼家学习在大宋生活方式,他很听她的话。 这些只是方便她把自己吃过的苦,让他也一起吃上一吃。 “鸾佩,我过去十多年都是山里狩猎过来的,我去军伍里更容易出头,我也不可能明年就按你的意思,去参加乡试。” 楼云只是这样说了一句,就背着行李离开了。 她寄托在他身上的梦,也就碎了。 他不再是她的男娃娃。 “我天天在书房里训着你。只是想让哥哥对我说,不要这样辛苦了。可以慢慢教的。你带楼云到书房外面去玩一会儿,去放一放风筝,抱一抱布娃娃好了。就像母亲在的时候一样……” 就算她很普通也不那么努力,母亲也不会不要她。 爹爹和哥哥也不会不要她。 她只想听到这一句话。 …… 楼鸾佩仰头凝视着天空,月辉洒落。 他如她所愿地侧开了头,不去看她眼中快要落下的泪。 即使楼大公子已经去世多年,即使他楼云也在十年后科举出仕,她却还是徘徊在这个无法实现的儿时愿望里。 “百年他,他其实只是想要有人对他说,不要做生意了。你喜欢读书,就去读书吧……” 楼鸾佩轻声说着。 楼云深知,季青辰是不可能对王世强说这样的话的。 她在大宋的一言一行想必和在唐坊是一样的,她都是在高兴地告诉王世强: 生意做得这样好,我们成亲后一辈子做生意赚钱吧。 读书科举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