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罗帐春暖
不知怎地,这天晚上做梦,舒眉仿佛又进了那座阴森森的皇宫。 长春宫殿外的宫墙上,爬满了凌霄花,红的、白的,点缀在翠嫩繁茂的绿叶之上。红的似血滴,白的像雪片。 宫女带着,走在那道幽深的长巷。接着,就来到了长春宫的偏殿。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从主殿后面的帘子里传出来。 “娘娘您抬举臣妾了。非圣上下旨,臣妾可不敢将四皇子随便交由他人。母后以前就说过,钦天监的袁道长给殿下算过命,说他八岁之前不能住到离太液池太近的地方。他命里忌水。”声音有诚惶诚恐的谨慎。 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德妃娘娘这是从哪听来的话,不说这后头的长春宫了,就是前面的乾清宫,哪座宫殿没有水井,就是这座长春宫后院,水井也不只一处。” “泰福,算了!既然太后娘娘之前有交待,咱们还是走吧!本来说把忻儿接到坤宁宫,跟五皇儿一起,他们哥俩也有个伴儿……”女子说这话里,让人不由感到一股子清冷端凝的感觉。 舒眉心里不由嘀咕,原来是高皇后想趁着林太后昏迷,把四皇子接到身边教养。 许是太后娘娘之前有交待,或者元熙帝不允许,她的图谋才没逞。 不对,若她真想把人接过去养,一个小小的嫔妃哪里阻挡得住?她何必揽个麻烦在身上呢? 还没让她回过神来,就听到长春宫里的,幼童凄厉的哭喊。 舒眉只觉脑海里一些混沌。额头掌心都沁出密匝匝的汗滴。 又过了一会儿,就有乳娘嬷嬷轻声哄拍小儿的呢喃声。 待里面没的动静了,身边的宫女朝她福了一礼,说道:“林四夫人。请随奴婢来吧!” 舒眉点了点头,跟着那宫女转了进去。 刚走到主殿那里,就见一盛装丽人守在那里。看到她来了。脸上露出欣然的表情。 白白胖胖的四皇子,一见到她,就从乳嬷嬷身上跳下来,奔到她的跟前,嘴里念道:“二姨,你怎么总不来看忻儿……” 舒眉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他。连连道歉:“不是臣妾不想来,实在是太后娘娘重病,宫里头乱成一团,没人召见臣妾。” 小胖子四皇子听了这解释,似懂非懂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拉着舒眉的手,伸头拿起案上的糕点:“这是留给你的……忻儿舍不得吃,只偷偷尝了一块。二姨你吃……” 说着,他将一块玫瑰水晶糕,就要送到对方嘴里。 舒眉推却不过,不觉张开嘴巴,含住了那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小口。还没等她咽下去,怀里的四皇子突然浑身抽搐。手里的碟子也摔下在大理石水磨地板上。 随即,她只觉身边乱成一片,有人挤过来,摇着四皇子的身子,有人奔出殿外呼喊“请太医”,有人将她一把扯开。厉声质问她:“齐四夫人,你喂四皇子吃了什么……” 舒眉只觉耳边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没一会儿,有一个美貌的宫装女子奔过来,抱着四皇子小小的身躯,不停要哭喊:“忻儿,忻儿,醒醒,你怎么啦……莫要吓唬母妃……”说着,她扑在四皇子的身上,失声痛哭。 舒眉只觉脑袋里懵懂一片。 接着,她认出那是堂姐——昭仪娘娘。可是,转眼的功夫,文昭仪额头上满是鲜血,拉着她的手掌,临终前托孤:“……“你莫要怪二叔,是jiejie带累了你……望你以后常进宫,替jiejie看看四殿下……” 话音刚落,昭仪娘娘就咽了气。 她顿时像疯了一般,拉着对方的手,嘶喊道:“娘娘,你不要走啊!怎么忍心扔下四皇子……” “醒醒,醒醒……你又做噩梦了?”舒眉只觉有只宽大的手掌,在背后轻轻拍打着她。 她猛然惊醒过来,只觉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透,身子蜷缩成一团,四肢不停地瑟瑟发抖。 “我怎么啦?”舒眉掀开被衾,哑着嗓子问道,灵台好歹恢复了一丝清明,她抬起头朝榻旁那男子脸上望去。 齐峻站到锦榻旁边,怔怔望着妻子。 只见她面上惊惧之色并未完全消退,眸子深处残留几许凄厉之色。 齐峻叹了口气,随即坐在了她被衾边上,一脸担忧地说道:“刚才为夫还在院子里,就听到你在梦中呼喊出声,叫什么‘娘娘’、‘不要走’什么的,一冲进来就看到你缩成一团,仿佛被什么压着了似的……” 他的话语,让舒眉不由一个激灵,浑身又开始抖了起来。 见她如此情状,齐峻眼眸里闪过不忍之色。 “你要不要紧?!赶紧把汗湿了的衣裳换下来,大冬天的,搞不好可要伤风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朝她提议道,“要不,到炕上睡去吧!” 舒眉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神色间有些犹豫。 齐峻伸出右手,在她被窝里摸了一把,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只见他双手一张,将舒眉连人带被衾一起抱了起来,大踏步地走向靠窗的床榻。 然后,又走到房门口,对外面值夜的丫鬟吩咐道:“给你们四夫人取套寝衣进来。”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雨润的应答。 过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将寝衣送到床头的小案几上后,丫鬟就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齐峻一只手将寝衣拾起,撩开帐子放在舒眉枕边,就退了出来。 等里面没声响了,他才重新钻进帐子,拉开其中一床叠好的被子,盖在身上后倒头便睡。 舒眉见他没动静了,将先前被汗浸透的被子,挪到床里边,随后也躺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就听到耳边响起男人的问话。 “娘子,你好久没做那梦了,怎地今日又……”齐峻的声音,听在舒眉耳中,飘飘杳杳,仿佛梦中的喃喃自语,可听那意思,又是十分清醒才问得出来的。 舒眉脸袋混沌一片,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想来是白天听到尚武提到,夫君被陛下召进了宫,怕你跟我上次一样,被人算计了去,出不了宫回不来了……” 听到这话,齐峻仿佛受到什么大的刺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坐了起来,转过身来怔怔望着舒眉:“你是担心我,才做那噩梦的?” 舒眉半睁着惺忪的眼睛,打了一哈欠,悻悻地说道:“当然了!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些天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觉得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你没回来,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齐峻好似不满这样的回答。只见他把手伸进妻子的被子里,捉住她的手:“刚才你说,担心我跟你一样?娘子且说说看,上次进宫你到底遇到什么?好生说与我听听。” 被他这样一闹,舒眉睡意去了大半,也跟着坐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 “妾身记得,上次做噩梦时,好像说过你听的。”半晌,舒眉吞吞吐吐扫了他一眼。 齐峻蹙了蹙眉头:“你说得不详细,那时我没怎么听,再说一遍可好?” 舒眉怔怔地望着他,问:“知道这么清楚干什么?都过去了……” 齐峻哪容得了她就此混过,振振有词道:“了解她们的手段,也让咱们府里派过去的暗卫,有针对性地防范。” 这要求还算合理,舒眉只得将当时的情景,又跟他描述了一遍。 说着说着,那时的情境仿佛历历在目,她的声音不由哽噎起来,一股无能为力的悲伤,霎时间在胸臆间慢慢铺陈开来。 以至到后面,她再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身子跟着颤动不已。 齐峻见她这样有些慌了神,忙掀开被子将人一把搂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上发泄。 屋外寒风呼啸,屋里沉寂无声,只有女子有一搭没一搭抽泣,还有男子拍着后背的轻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舒眉重新找回理智时,她已将男人后背哭湿了一大片。 她愧疚地跟他嗫嚅:“那个……不知怎么回事,每次想起那件事,我就控制不了自己情绪,就是做梦都会哭醒……” 男人没有言语,抬眸望过来。 由于过于激动,舒眉双颊显现潮红一片。 齐峻见了,心里便有几分意动,扫了妻子一眼,一本正经说道:“咱们两口子,还这般客套作甚。为夫下去找套衣裳换上就行了。”说着,他放开了舒眉,转过身子就要下床去。 舒眉一把拉住他:“大冷天的,也不怕着凉?!还是妾身下来吧!衣服放在哪儿,你何曾知道?” 齐峻倏地转过头来,朝她璨然一笑:“你身子骨更弱,难道就不怕着凉了?算了,还是明天早上起床前,再让丫鬟们送进来吧!” 说着,他自顾自地解起寝衣上的带子,眨眼的功夫,就光了膀子,露出宽阔的胸膛。 见到这副赤膊敞胸的样子,舒眉大叫一声,忙不迭地抓起被子,朝他身上盖去。 只不过她动作太大,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把自己也带了过去。 下个瞬息,她就跌进一个张开的温暖怀抱。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