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势单
证据交换进行了短短二十分钟,一番你来我不痛不痒的话的,除了一些程序性证据以外,双方都没有认可对方的证据。 成法官最后一句:“双方还有什么新证据要提交吗?” 秦贝贝正想开口,凌俐却抢在他前面,说:“离开庭还有一周,说不定会出现新证人新证据来着,如果有的话,我们当庭提交就是了,大不了在当庭质证,我们不嫌麻烦的。” 王齐神色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庭前会议就这样无疾而终,看起来成法官本来也没指望这走过场一般的会议能让案子有什么实质性地进展,倒也没那么失望,只语气平淡地宣布会议结束。 王齐站起身来,扣好西装的扣子,微笑着向凌俐伸出右手:“凌律师,那就三天后见了。” 凌俐轻轻握住他的手摇了摇,貌似不经意的一句:“您手可真冰,想必您大老远从帝都来,不了解阜南是没有暖气的吧?下次再来,可得好好调查清楚,免得打无准备之仗。” 王齐面色一僵,眼里一抹厉色闪过,但只一瞬间就恢复,微笑道:“谢谢你,凌律师。” 从法院办公大楼出来,凌俐望着几十米外田正言的黑色越野,努力压抑住想要狂奔上车的念头,依旧稳住脚步慢慢挪过去,直到上了车关上门,她才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紧张到手心里都是汗。 田正言转头看着她,有些焦灼的语气:“怎样?你觉得他们察觉没有?” 凌俐点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摇摇头。 她知道自己口是心非起来的水准太差劲,刚才那番在证据交换时候的表现,已经是田正言训练多次的结果了。 要表现出得意、不知天高地厚、藏不住的窃喜等等,对她而言,实在有些难。 杨千帆的回到倒是给了她信心:“还行吧,就是要看对方上不上道了。” 田正言望着窗外思考了会,终于说:“既然不确定,就只能加剂猛料了。凌俐,今晚你遛狗的时候,记得按照我跟你说的以防万一的方案做,务必要迷惑对方。” 听到田正言说起备选方案,凌俐头大如斗,满脑袋黑线:“真的要这样做吗?真的有人盯着我们?会不会多此一举?” 然而田正言却不买账:“去个穷乡僻壤都能让人找麻烦,你说有没有人时刻盯着你们?” 接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你还想不想赢这个官司了?” 凌俐被耳提面命一番,默默抱着头,想起之前田正言嘱咐过她的事,心里跟猫抓似的,再也平静不下来。 从来都害怕麻烦和打扰到别人的凌俐,吃饭速度是比较快的,通常晚饭都会早于习惯细嚼慢咽的田正言十几分钟下桌。而因为心里装了事,这天晚饭她磨磨蹭蹭地半个多小时还没吃完,又磨磨蹭蹭半个多小时洗完几个碗。 她这明显在拖时间的行为早就被田正言发现,等看完一本书了,转过头来发现她还没出厨房,拉长了声音:“番茄妹,早死晚死都是死,演完戏快回家休息去。” 又一脚踢向同样一脸呆样的某人:“快去,别装死了。” 凌俐苦恼地“哦”了声,唉声叹气解开围裙,站在客厅和南之易面面相觑。 田正言看了看眼前两人,随后又拿起一本杂志翻起来,低下头淡淡的一句:“不要搞砸了,否则我把你们指边的倒刺,撕到胳肢窝去。” 凌俐想象着那画面和十指连心的疼,牙酸得不得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南之易却不合时宜较起真:“胳肢窝什么鬼,姑且算你能撕那么长,方向也该往肩膀好吗?” 凌俐再也听不下去,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他说:“走吧,早死晚死都是死,别挣扎了。” 一人牵着一只狗,凌俐和南之易并排而行,平日里吵吵闹闹鸹噪不停的南之易,忽然成了高冷傲娇范,惜字如金起来,除非凌俐问他,不肯多说一句话。 从公寓出来遛狗已经快十分钟了,他们就这样心不在焉 咬了咬唇,她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挽上了南之易的臂弯。 南之易身体一僵,难得地叹了口气:“唉,怎么觉得这样好蠢,被人当傻瓜一样。” 凌俐也小声嘟囔:“是啊,假装谈恋爱这种桥段,田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 代理个案件还要玩角色扮演这种事,实在超过凌俐的认知范围。 田正言说了,目前她的定位是“跟当事人谈恋爱冲昏了头以为天上掉馅饼的小律师”,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让对方掉以轻心,在庭上对她不那么戒备,露出破绽。 二是,让对方深信之所以敢弄个这么不靠谱的律师上场是因为己方手里有过硬的证据,因此让对方把不敢轻易露出来的证人推上场,达到引蛇出洞的目的。 可这种假扮情侣的脑残言情小说套路,真的能奏效吗?然而就算脑袋里再多疑问,她也没敢提出质疑。 田正言早年也是律师来着,而且从这个案件目前表现出来的水平来看,妥妥的大状水平,领先她的距离,那可是几万光年。 所以,身为废柴的她只有乖乖照做,生怕自己一时不慎影响大局,到时候她只用背黑锅而已,南之易要背的,却是巨债。 想到这里,她侧眸看了看身边的南之易。 平时很少和他靠这样近,要么就是小跟班似的跟在他身后,要么就是并排走却起码离一两米。这乍然间进入彼此的安全距离,倒没有什么不习惯,只是她忽然发现,原来这人还是蛮高的,就是……太瘦了硌手。 而平时什么都不在乎的科学怪人,似乎也和她一样浑身不自在,那手脚僵硬快要同手同脚的模样,倒是逗得凌俐偷偷笑起来,心中的紧张也稍稍缓解。 转念一想,她不过就是挽着他的手走一截路而已,隔着厚厚的衣服也不会怎样。 反正,就是要表现出无脑,让对方轻视自己,从而生疑既然敢委托这么个菜鸟律师,那必定是手里有足以推翻山崎种业的证据。 呃,再加上之前二十四连败、弄疯委托人的光鲜事迹,配合田正言演这一出空城计,说不定真的会有奇效。 想到这里,凌俐收起心里的忐忑和怀疑,尽职尽责地扮演起自己的角色来。 从公寓楼出来,走过了小公园,在经过一个超市的时候,南之易忽然停下脚步,偏着头望着橱窗内,面色凝重仿佛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事。 凌俐被拽得停下来,偏头看他,问:“怎么了?” 南之易苦着脸:“呃,忽然想吃冰激凌了。” “……想吃就去买吧……”凌俐再度无言,就这事,值得他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南之易却一副犯难的模样,低着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一手牵狗一手牵你,怎么吃?” 只觉得一阵温热的气息扑在耳间,有些*难当,她下意识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可马上想到田正言的吩咐,生生地忍了下来,任由他在她耳边低语。 南之易丝毫没有察觉凌俐的不自在,说了一阵话,又垂眸看看她在着他臂弯里的手:“再牵一次我倒是可以保持面瘫高冷,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面部神经失调被发现不对劲?要是搞砸了这事,老田发起火来,指不定把你摔成番茄酱蘸薯条吃。” 凌俐瞬间哑火,这颗清奇的大脑,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能变着法子嘲讽她,鸹躁成这样,能拿根针把他那张讨厌的嘴缝起来吗? 她有些不耐烦起来,温和地关心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有病?” 南之易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扬起眉笑了,说:“今天才发现你这抬头纹这么深,想必长得矮真是吃亏,看谁都需要仰望。” 凌俐一时间怒气值爆头,挽在他臂弯的手自然而然上抬了几厘米,在他上臂内侧的嫩rou上狠狠掐了一把。 再也顾不得要演戏,南之易蹭地跳起来,嘴里嚷着:“你发什么疯!” 一时脑热搞砸了事,凌俐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收场,忽然背后传来叮铃铃一阵响。 她刚要回头,忽然间被大力一拽站不稳,直接扑到南之易身上,鼻子撞在他硬梆梆的肩头上,疼得差点哭出来,脑袋也直冒金星。 南之易看着前方骑得歪歪扭扭的小黄车,眼里快要喷火,大声吼着:“怎么骑车的?差点撞人了也不说对不起!” 绿道上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慌张中回头:“对不起对不起,我……”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南之易凶相毕露的模样,心里一慌更稳不住车,蛇形了一小段路,终于撞到了路边的垃圾桶,连人带车摔得狼狈不堪。 凌俐从头昏脑涨中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自己刚才挡在路中央,要不是南之易紧急时刻拽她一把,就被个不大会骑自行车的冒失鬼给撞了。 她看着男孩摔得龇牙咧嘴的模样,虽然有些不厚道,可还是幸灾乐祸地偷偷笑起来。 心里一松,她正想伸手捋一捋乱飞的头发,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南之易紧紧攥在手心里。 十指交握,掌心相对,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过。 南之易显然也回过神来,一低头就对上她的脸。 刚才的一场意外,让她平时顺滑密实的长发飞扬了起来,几缕发丝在路灯的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褐色,耳边的碎发笼上一层暖暖碎碎的光晕,而靠近他鼻子的几缕头发,上面带着隐隐约约的玫瑰花味道。 而那长发掩映下的小脸,一时之间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起来。 明明是每天都看惯的脸,明明淡淡的说不上哪里好看,可那五官又是柔和又是明晰的,渲染着路灯和树影的光影,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眸色不算深,浅淡的琥珀色,那温暖的色泽和光晕,比不上霓虹的流光溢彩,却似有一束清澈的月光,只一下子就映进眼底。 还有从指尖传来她手背冰凉、掌心却微微发热的感觉,让他的耳朵也跟着发烫起来。 心口有一丝陌生又酥软的感觉掠过,他条件反射般想甩脱凌俐的手,然而才刚一松手,却被她紧紧抓住。 凌俐微眯着眼,眼里微光闪动,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