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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劲敌

    魏予之一直都住在莫思归的院子里,他并没有在河西县任职,只做了武令元的幕僚,因身体不好,每日里最多也就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与武令元一起议事。

    午饭过后,正在院子里转悠遛食。

    他从西北角的桃树旁绕着圈子走到大门口,正看见站在廊下的楚定江。

    没有什么寒暄,魏予之头一句话便道,“楚大人为与十四在一起着实牺牲良多,魏某不及。”

    他精神力比安久还要高出许多,楚定江的功力下降自然瞒不过他。

    “先生住在神医这里,怎么气色仍不见好?”楚定江步下台阶。

    魏予之淡淡别开目光去。

    怎么能好?他每日听着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与别的男人床榻之事,听着他们之间各种荤素不忌的对话,至今还没有被气死,也是他心宽!

    也不知道楚定江是不是故意气他,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转瞬间,魏予之已平复了心情,走到石桌旁坐下,“楚先生请坐。”

    “魏先生是明白人,我便不兜圈子。”楚定江坐在他对面,直接说了来意,“蓝光弩威力可怖,浑不似这世间之物,先生曾与耶律权苍是故交,可知此物乃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倒是沉得住气,到现在才来问。”魏予之道。

    楚定江微微一笑,“我若早两个月来问,你会告诉我?”

    魏予之莞尔,摇头。

    “辽国前朝有个奇才,少年国师萧撤。”楚定江想遍了辽国所有可能谋划此事的人,最疑心的便是此人。

    魏予之不禁仔细打量楚定江,乍一瞧他的形貌浑然一个武夫,然而他的一举一动看似粗犷洒脱实则处处透着矜贵,目光深沉仿佛看不见底的幽潭。整个人透出一股历经无数岁月的苍松劲竹之意,怨不得安久常常取笑他老,可不是么……明明比自己还小一些,却觉得对面坐着一个长辈,让人不自觉的便起尊敬之心。

    “不错。”魏予之收回探究的目光。

    楚定江面不改色,实则暗暗心惊,魏予之看他得时候那目光有如实质,仿佛能透过皮相看到骨头里,又仿佛在透过躯壳在触摸灵魂,饶是他精神力在九阶与化境的边缘。居然也有不敌的感觉。

    “自从萧撤在一场大火里烧毁了容貌之后,便孤僻起来,将自己囚于幽室,近几年越发古怪。”魏予之说道,“我去辽国上京几回,从未入过密室,于是用精神力试探过,结果却是……我感觉不到他。”

    魏予之微微抬眼,看着低垂的青桃子。再回想起那日的感觉,仍旧觉得脊背攀上凉意,“我曾想,这天下还有没有胜过我的精神力。一直在寻找,真等遇上的时候由心底生出了恐惧。”

    魏予之第一次遇上的安久的时候除了被她外表惊艳之外,她与他几乎不分上下的精神力也是吸引他的原因之一。

    “那种感觉,仿佛触及苍穹之深远。宇宙洪荒。常人的一生不过瞬息。”魏予之目光越过桃子,看向头顶的天,“我知道控鹤军的杀手死后会挂上一只魂铃。为的是留下存在这世间的印记,可其实,我们都不曾在这世间留下过什么,纵使做了惊天动地的事情,沧海桑田之后,许是连只言片字都难留。”

    “想到这个。”魏予之收回目光,苍白俊秀的面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我竟然觉得可怕。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

    “大概精神力越高的人,就越害怕泯灭。”楚定江一语戳中要害,“我曾闻道家修仙重的都是意识与灵魂,于你而言,身体的死亡已经微不足道,只有意识消散才能令你生出与常人一般的恐惧吧。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你生出这样的恐惧?”

    魏予之沉默须臾,答道,“是岁月之漫漫,是天地之广阔。”

    是的,那个人就像黑夜里的苍穹,看不到尽头,亘古长存。

    “世间竟有这样的人。”楚定江道。

    魏予之顿了顿,接着道,“他是前朝重臣,少年时便能左右时局,以他的能力,若从那时便开始谋划,颠覆耶律王朝应不在话下,可他这些年从不聚兵敛权,只一味的坐在幽室里冥想,也不知道究竟想些什么。”

    他以为萧撤的思想常人难以企及,若是知道这人每天只是沉浸在“我是谁,我来自哪里”这种猫科动物才会想的问题里,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魏予之更不能想到的是,拥有如此强大精神力的人,几年间居然战战兢兢的思虑该不该伸手去触碰唾手可得的微小梦境。

    “那缥缈山庄究竟怎么回事?”楚定江问。

    “缥缈山庄……提起来竟恍若隔世。山庄是我与耶律权苍一起创立,与外界传闻一样,平时是我在负责运转,他只留在庄内养病,有时精神好了,也会充作杀手去执行任务,在庄里挂了第一杀手的名头。”

    他垂眼,遮住种种情绪,“从他提议开始建伪庄,我就知道他想要瓦解我手里的力量了,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陆续弄来那些蓝光弩。威力之巨大,只要百支便可毁掉上万人马。”

    血rou之躯,哪能抵挡住那种力量!

    “一切由耶律权苍亲自负责,具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能猜测,在古刹那一场厮杀只是为了试弓,而藏在被你们血洗的那个伪庄之中的弓箭,是试弓所余。那些都是蓝光弩的雏形弓,他们可能还会改进。”

    魏予之忽的样子中竟然透出些不羁,“我选的路,是与命斗,与天斗,与一个强大到令人战栗的敌人斗,纵使死了,也没有遗憾。”

    他的一生太憋屈了,能如此挑战如此可怕的对手,多少能透出心头憋着的一口气。

    从魏予之那里出来,楚定江有些忧心。

    辽国竟藏着这么强大的敌人。

    楼小舞的能力能拼得过这个人吗?

    楚定江知道安久一心要为自己洗白,想变成一个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人,所以她才想着为大宋为百姓做点什么,可是她不可能一下子手握重兵,变成救民于水火的神,现在还只能顾着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可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两国交战,大宋国破,那么她的梦想也破碎一大半了。

    他不忍见她伤心失望。

    楚定江叹口气,他就是cao心的命啊!

    他这时候觉得自己上当了,刚认识安久的时候,她懵懂不知方向,还没有“做好人”的想法,就在他意欲急流勇退的时候,她竟是为自己寻出了逆流而上的路。

    他能怎么办?

    找了这么个媳妇,想要真的每天看看鸟遛遛虎,纵情山水,无异于白日做梦。

    罢了……

    莫非是苍天不忍他埋没于草莽?楚定江不禁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