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遇刺
尚书府正堂中,朱长驷负手看着放在地上的两箱白银,面有喜色:“这一千两银子,足够壮大一次教会了。” 管家喜滋滋道:“皇上给了大人权力,收取百姓不少盐铁税,大人何不趁机多捞些呢?” 朱长驷弯身拿起一锭银子,微眯起眼睛瞧了瞧,又丢回箱中:“见好就收,才是为官之道啊。” 管家赞一声:“大人高明。” 朱长驷微微一笑:“都拿下去吧。” 管家答应了,合上箱盖,叫两个家丁收入府库。 朱长驷才坐下喝了口茶,见随风进来,问道:“我交代你的事可查清了?” 随风立于堂下,欠身答道:“属下查明那日救长公主的侍卫叫袁成凯,是当初太子出宫游历时唯一幸存的侍卫,他现在就在东宫当值。” 朱长驷大为震惊,向前倾一倾身:“你是说,还留下一个活口?” 随风忙跪下道:“是属下大意了,不知除太子外,还有一个侍卫活着。” 朱长驷未动怒,只沉声吩咐:“此人不可留!你今夜潜入皇宫,想办法把他除掉。” 夜色沉寂,冷月无光。 一条黑影逐渐向侍卫所居排房靠近,他身形矫捷,如猿似猴,这人自然是随风无疑。他很快寻找到袁成凯所在的屋子,看看四周无人,即沾唾液在窗纸上轻轻一載,从腰带间抽出一管迷香插入纸孔中往里吹进,然后用一柄利刃插入门缝,将里面的门栓悄悄捅开,推门闪身入内。他疾步近榻,撩起青色床帐举匕首欲刺,却惊讶地发现榻上无人在。他一呆之下,怕有人进来,不敢多停留,迅速离开。 随风不知道,就在他出屋之时,恰好被内急上厕所回来的袁成凯瞧见。袁成凯乍见一个黑衣蒙面刺客从自己屋里出来,十分惊奇,想要喊人,无意中暼见随风右手食指上戴着的一枚铜环,那铜环的外形像极了自己随太子游历途中,在客栈废墟中拾到的那枚铜指环。他心思懵懂间,随风已然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翌日清晨,萧怿正准备到朝堂听政,却见袁成凯神情复杂地步进殿来,问道:“你来有何事?” 袁成凯随萧怿外出游历后回到皇宫,即做了萧怿的贴身侍卫。在阳则出嫁时,萧怿觉他是自己可以信得过的人,特意让他护送阳则去大将军府。在他救了阳则后,萧翁业和萧怿又给了他不少奖赏,已算格外优待。 袁成凯行过礼,见殿中无别人,才将昨晚所见悉数告知。 萧怿惊忧:“这么说,他又出现了,还进了皇宫。他到底是什么人?对宫中情形如此熟悉,连侍卫都不曾发觉。” 袁成凯很忧心,提议道:“有这样神出鬼没的刺客进出皇宫,实在是一大祸患。殿下不如把此事告知皇上,好查明他们的身份。” 萧怿思量片刻,道:“这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以免打草惊蛇,也会给我父皇添麻烦,暗中寻查便是。我会禀明父皇,加派人手守护皇宫安全。”他看看袁成凯,叮嘱道:“你以后要多加小心,免出意外。” 袁成凯应了,说道:“属下会尽力保护殿下安全。” 萧怿默默从衣袖中摸出一枚铜指环,那日的惊险经历还历历在目…… 原来那日萧怿辞别父皇和母后,带着十几名随从出宫远游。一行人行至第三日上,到了一处很偏僻的地方,周围皆以群山环抱,连户人家也无,更别说官驿了。萧怿大感失望,却是无奈。也怪他走得急,错过了驿站。眼见天色向晚,走是走不了了,正打算露宿,不想有侍卫看到路旁不远处有一小客栈,萧怿感到很意外。 只是这家客栈小且不说,还建得很简陋。屋顶上覆盖着的是厚厚的干枯发黄的稻草,连块瓦都没有。墙是用土坯和碎石垒就的。正值早春时节,天气尚冷,堂屋里只生着一个火盆,突突跳跃的火苗被从木板门缝里、墙缝里钻进的丝缕寒风扑打着,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萧怿自小在皇宫里长大,养尊处优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若非情况特殊,他是绝对不会在这里歇脚的。随行的人有几个有怨言的,却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啥,少不得忍耐了。 开店的是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身上的粗布衣服较洁净,模样儿倒还精干,对他们一行人招待得挺殷勤。一进大门,就被请进堂屋,端茶递水,又添了两个火盆。 萧怿身上裹着貂裘,捡了个干净点的厚席子坐下,其他人则围坐在火盆边,搓着手取暖。 那老者略躬着腰,一脸歉意:“小店仅有三间客房,只能委屈您几位贵客了,实在抱歉得很。” 萧怿知道如果不几个人挤住一屋,就会住不开。他似不太在意:“没关系,反正只住一宿就走。倒是我们这许多人,要叨扰你二老了。” 老者忙赔笑道:“瞧您这位客官说的,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嫌麻烦?” 那老妇也随声应和。她“哎呦”一声,道:“几位贵人还没吃晚饭吧?老身这就去做。” “对对,你快去。”老者向他们道:“客官请稍坐,我去给您们拿酒去。”说完,他转身进了里面厨房。 侍卫们原先都是一脸郁郁,闻言,眼睛不觉为之一亮。 当下便有人道:“有酒好啊,正好可以喝了驱寒。” 萧怿只是细细打量着周遭,默然无语。 片时,老者从里面挪出一只大酒坛,吭哧吭哧费力地挪动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酒坛墩在地上,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气喘吁吁地道:“这是敝舍珍藏了数十年的陈酿,一直未舍得享用。今日也算跟诸位客官有缘,就拿出来请您们尝尝,莫要嫌弃才好。”他说着,亲手为萧怿舀了一碗酒递上。 萧怿留意了老者的举动,迟疑地伸出手,眼睛盯住他,有几分探寻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梭巡。 老者手上微微一颤,碗里的酒水略晃了晃。他眼里有一霎那的慌乱,很快平复。萧怿了然一笑,接过凑到唇边。突然他右手一扬,酒碗便飞了出去,直劈那老者面门。他霍地起身大声道:“大家不要喝,酒有问题!” 众侍卫本是又冷又饿,争着往自己碗里倒酒。还未及喝上一口,猛听太子这么一喊,一时都楞住了。 老者不料萧怿会有此举动,急急避闪,酒碗夹带着风声嗖地贴面而过,刮得面颊生疼。只听身后呯啪一声脆响,酒碗已撞在墙上,碎片和着酒水四溅开来,他急忙避开。他离萧怿挺近,要是反应再迟一点点,定会使他破相,不由心下一片惊凉。他情知萧怿已识破诡计,索性撕破脸皮,迅速从墙根下摞着的一堆稻草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向萧怿挥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片惊呼声中,纷纷抽出随身携带的兵刃,向那老者身上招呼过去。 就在此时,那个假装去做饭的老妇在里面听见动静,手持柳叶弯刀杀出。侍卫们才知这二人都是会武功的。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便有数人与那老妇打斗在一起。 这是萧怿生平第一次与人真斗。在皇宫时,他与武士仅仅是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断不会伤身。现下才亲身体会到打斗间的凶险残酷。他有一点慌神,却不敢大意分心,与几名过来帮忙的侍卫一起合斗那老者。 那老者使的是一柄环首刀,招招狠辣,步步紧逼。没过几招,就将其中两名侍卫砍翻在地。 萧怿感到心惊,背脊上沁出丝丝冷汗,知道这老者的武功要在自己之上。他尽力挥动着长剑,躲避着老者锋利的刀刃。 而那个与数名侍卫相斗的老妇,武功虽不及老者,但也算是把好手,对付几个武功不及的人,还是可以应付得了。 一时间,兵刃的相击声、侍卫中招后的痛苦呼叫声、碗碟的破碎声,交织成一片。 不知是谁打翻了放在地上的酒坛,辛辣的酒气和着血腥气混合在一起,令人闻着作呕。 因打斗的人多,简陋的堂屋当然承受不住,不多时即梁倒墙榻。屋顶上的稻草籁籁落下,有不少落到了地上已倾倒的火盆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并很快裹住了整个屋子,火光烈烈。 萧怿、老者和老妇,以及几名侥幸逃出屋的侍卫,在院子里继续缠斗。 马厩中围着的数匹马早已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吓到,长嘶连连,拼命挣断绳索,撞开围栏,奔涌而出。 本来萧怿已招架不住那老者的凌厉招式,受了几处伤。而侍卫也是死的死,伤的伤。眼看败局已定,怕是会藏身此处。他忽见数匹马奔出,冲散了他们这些相斗的人,登时眼前一亮,有了生的希望。萧怿趁着混乱的间隙,跃上一匹壮马,挥剑戳了马臀一下,那马吃痛,前蹄扬起,朝外狂奔。却见好些个头戴狰狞面具的黑衣人出现在眼前,萧怿暗感苦恼,只能咬紧牙关拼死一搏,任由马冲向他们。恰好其余马匹相继奔出,那些黑衣人一时阻拦不得,被萧怿成功逃脱。 马伏着萧怿向深山窄窄的山道上奔去,他回头见追赶自己的那些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暗暗松一口气,只紧紧搂住马颈,任它在寂寂寒夜里飞驰。 萧怿因着受伤,失血较多,虚弱地趴伏在马背上,加之伤口的阵阵痛楚,令他几乎已抓不住马颈,摇摇欲坠。就在此刻,马突失前蹄。萧怿猝不及防,又体力不支,一下子被颠下马来,不慎滚落山坡。 那老者和老妇见萧怿乘马逃脱,老妇忍不住骂那些赶来相助的黑衣人:“你们这么多人连匹马都拦不住,真是无用之极!” 黑衣人忙单膝跪地,低首齐齐道:“属下无能,愿受二使责罚。” 老者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对那老妇道:“眼下不是责罚他们的时候,要紧的是先找到太子。至于这些无用之人,回去主上自会处置。” 老妇一听不错,急急叫道:“那还不赶紧去追!” 老者淡定道:“那马虽跑得挺快,不过他已受伤,想必不会跑太远。” 于是他们借着淡淡月光,按着马蹄印和淋淋沥沥的血迹,一路寻来。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听到远处有马嘶声,赶紧奔近,看到那马前腿有点跛地嗒嗒小跑着前行,却没看到萧怿,众人颇感意外。 老妇嚷起来:“人去哪儿了?怎么只剩匹马?” 老者仔细查看着四周,见前路无足迹,亦无血迹。一面是较高较陡的山壁,一面就是山坡。他想萧怿藏身之地应该离此不远,向众人道:“往回走走看,他应该就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