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解惑
凌修媛一行前脚进了芙蓉殿,后脚,辛农大公公就带着景泰帝的赏赐前来。杨悠然窃想,景泰帝和皇后还真是有默契啊,皇后说凌修媛冲煞龙体,他就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封赏,岂不是正好打在皇后的脸上? 接了圣旨,众人起身。杨悠然一眼就瞧见,辛农背后跟着的捧着一个锦盒的,正是之前在典库司当差的卫斗小公公。没成想,这小半年过去,他换了差事成了出来封赏的公公。 平常封赏完毕,照例要留封赏的公公吃一盏茶,对方也照例会以要回去回话为理由推辞,今日辛农大公公却格外给面子,凌修媛一开口,他就痛快的应下来。杨悠然揣摩着,这应该也是景泰帝的授意。 大公公在喝茶,小太监们自然也有人招呼。杨悠然故意晃悠到卫斗旁边。 “瞧着这位公公倒是有些眼熟哩?” 卫斗抬头,瞧是杨悠然,正要相认,杨悠然冲他眨眨眼。 “呵呵,我是眼拙,眼拙!认错了。” 卫斗反应过来:“哦。大概是” 趁着没人注意,杨悠然抬手间将一张纸条搁到了卫斗袖子旁。那卫斗楞了一下,到底是明白过来,忙把纸条收入袖中,不再看杨悠然。 辛农大公公是皇上跟前四位大公公之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是极大的面子。杨悠然也不知道他同凌修媛说了些什么,凌修媛送他出来时,嘴角上翘,眉梢含喜。杨悠然偷摸着问芙妙:“有什么好事。” 芙妙喜滋滋道:“圣上说让娘娘莫烦忧,好好将养身子,待夏日里去馨苑避暑的时候,一定带着娘娘的。” 杨悠然之前没听说过这处,大概能猜到馨园是一处避暑山庄,便顺嘴问道:“馨苑是什么地方?”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曾经听别人说过啊。这馨苑别看只是在锦城郊野,却是个很好的地方。”芙妙得意道:“建在山谷,夏日里也是凉风习习。而且沿溪而建,殿前就是溪水潺潺,鱼蟹丰富,宫人们都可以自己抓来吃呢!那可真是极有意思的!” 说完,她满脸期待道:“我一定要好生伺候娘娘,求娘娘到时候一定把我带上!” 杨悠然呵呵一笑,小宫女儿也挺可怜的,一年四季关在宫里斗来斗去的不见天日,去个山里又不是休假都能乐呵成这样。 不过,笑话别人,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深陷在这芙蓉殿里,一眼瞧过去,却不知道这样的安稳日子还能过几天,又在哪一天,芙莎、芙悦那样的大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她存了这样的想法,即使面对热情的不得了的芙红时,都显得兴趣缺缺。芙红雀跃的一把抱住杨悠然,就拿脸来蹭:“采月jiejie!我好想你哩!” 杨悠然费力把她扒拉下来,这丫头开始发育了,个子蹿的很快,这一个多月蹿了足足有半个头。 “臭丫头!我问你,这些天可有好好学习?”虽说人心莫测,杨悠然对这个芙红还是存了一份真心的,一直想将自己梳妆打扮的功夫都教给她。如果她学了这些现代的化妆的法子,再学习一下各种盘发昝发的技巧,至少以后能有一份安闲的活计,不至于一直做一个不入流的小宫女。 芙红撅起嘴:“jiejie整日说学习。却不告诉我在长信宫的趣事。” “在长信宫哪有什么趣事啊,整日里”杨悠然刚要顺嘴说出‘整日里防着身边的耳目,哄着凌修媛别怄气”,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整日里做些什么?”芙红很感兴趣道:“长信宫雕栏画栋,园子又自然雅致,有意思的很吧?” 杨悠然半眯起双眼:“你却是如何知晓长信宫雕栏画栋、园子自然雅致的?” 芙红不大自然的笑笑:“当然是听人说的了。皇后的长信宫诶!肯定比咱们这一处精致的多了!” 宫规森严,宫女们足不出院,她却知道这宫中的许多事情。曾经,杨悠然以为每个宫女都是这般聪慧灵通的。可自从她走了长信宫一趟,瞧着嫣香和嫣彤也算是大宫女了,却对权修媛的那一码子事全无所知。这才回过头来想想,芙红,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片子如何能知道宫内的大事小事,何其奇怪啊。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啊。这些子事,都是听谁说的啊?” 芙红没想到杨悠然会对她起了疑,不大自然的笑笑:“嗨,还不就是咱们殿里常在外面跑的那几个小太监嘛。闲了他们就好说一嘴的。” 杨悠然眉头一挑:“庆榆手下那几个?” “嗯。” 庆榆是容贵妃的人,他手下的小太监大概不知道这一点。做这种“jian细”一旦败露必定性命不保,所以庆榆对这些小太监的管理是格外严苛的,生怕他们一句话就不经意出卖了自己。芙红分明在说假话! 杨悠然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芙红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会说假话呢。如果她真是某位娘娘在芙蓉殿特地安插的人,至少是有所图吧。可她们同住一室,芙红根本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或多余的银钱。 她倏地想到,凌修媛怀孕的消息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她曾把这消息透露给芙红。难不成是芙红传出去的?可是,那消息分明是芙莎故意透露给她。再者,芙蓉殿多的是别宫安插的人,她杨悠然多不多嘴,怕是想知道的人,都能知道这件事。 思来想去,疑点重重,太废了脑细胞了。她所幸将这件事情暂时放下,一心等着典库司那边的回话。 这日,她瞧着春光烂漫,一个人在后殿的角院里闲逛,一个宫女低着头匆匆从她身边过去,经过时,低声说了句:“快去角门,有人找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快速走掉了。 这个宫女杨悠然从前并未关注过,看衣着打扮,大抵就是清扫后殿的那么一个粗使宫人。 谁找她?杨悠然忙赶去角门。角门处,站着的正是卫斗小公公! “卫公公?”杨悠然很讶异:“莫不是司宝” 她那日的纸条,正是求见典库司司宝云谨。 卫斗点点头道:“司宝差人去跟凌修媛娘娘请命,只道你设计的装订机出了问题,除了你无人能修。怕耽误了装订圣上怪罪。可凌修媛却不肯答允。司宝就唤我在此处带你一块过去。”他递过来一件外衫,是典库司惯常的黧色外套:“你快披上随我走。莫怕被芙蓉殿里的人看见。司宝大人说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拿到圣上跟前去,我们典库司也是占理的。” 杨悠然相信云谨能保她今日无恙,忙套了那件外裳,从角门钻出,快步随卫斗离开芙蓉殿。 再进来司宝云谨的书房,她有些唏嘘,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回到典库司。云谨正在看书,见她进来,摆了摆手吩咐卫斗出去,这个院落此刻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杨悠然在她下首坐下,早已按捺不住一肚子的疑问,又怕自己太过唐突,待卫斗出去后,纠结着开口道:“司宝大人,采月此番去了芙蓉殿。心中实在有太多疑惑未解,这才来向您讨教,还望您不要罪责。” 云谨的神态一如往常的平和。 “你走之前我理当告诉你一些宫中旧事。只是当时时机尚未成熟,现在,你身为这局中人,我所知晓的,都可以告诉你。” 她这话是一颗定心丸,一则这里说话方便、安全,杨悠然可以大方的问;二则她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就大着胆子请教您了。皇后和贵妃是否相争已久?” “看来你已经看破了后宫表面上的那一团和气。”云谨扯了张纸,在上面写了‘太子’两个字。 “大皇子是长子,二皇子是嫡子,关于立长还是立嫡朝堂上始终众说纷纭。皇后父亲是前朝宰相诸葛学,虽已告老还乡,朝中却遍布他的门生。贵妃父亲是广威将军徐泰,贵妃的族兄,也就是楠修媛的兄长,是利峰将军徐民。徐泰战功赫赫,徐民常年领兵戍边,徐氏一族在军中威名赫赫。加起来手下一共掌着三十万兵马大权。” 杨悠然皱起眉头,云谨证实了她的推论,可以想见这一文一武的两方势力在朝中交锋的该是多么的激烈。 “之前我也猜测她们之间相争的原因,却想不明白凌修媛、权修媛这些不过是后头晋位的妃嫔,出身平常又没有子嗣,丝毫构不成威胁,她们为何却要步步紧逼?” 云谨呵呵一笑,在那“太子”二字上又着笔绕了一圈:“还是为了这二字。” 杨悠然在脑中飞速思索,立刻就明白过来:“圣上才二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华,往后十年八年再提一个有皇子的宠妃起来也不稀奇。” 云谨赞许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你只想到了其一。排除异己,结党营私在后宫里是古来有之。但是皇后和贵妃所求的并不相同。” 杨悠然确实没想透这一点,她瞧着云谨入定般的神情,张了张嘴,憋出来一句:“采月斗胆请问,司宝您向着哪边?” “哦?让我猜猜。”云谨兴致盎然的看向杨悠然:“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我一起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