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夜长夜中，闭起双眼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荣是个略显局促的青涩少年，而洛昶则是意气风发，阳光帅气的焦点。 他们是朋友。 最后，却走到了意想不到的结局。 大雨中，一人艰难的在地上坐直了身体，另一人举枪指住。 林荣看着眼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淡然说道：“从学校里开始就是那样，成绩还有各种体能训练，你永远比我好，开始上班以后，你更是连续破了不少案子，积累着功劳，被众人所喜爱，而我，仅仅因为家里有着特殊的背景，每做一件事，都会被认为是借助了外力，从来没有人认可过我。” 洛昶没有回答，只是挥手擦去了满脸的雨水。 “只有一个女孩，她认可了我，说我……不需要为那些无聊的话所感到烦心，做真正的自己，当时，真的好开心啊，可就连那最后的一点点光芒，都被你无情的熄灭。”林荣咧开嘴，古怪的表情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她变成了你的妻子，我要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向你们祝福，你可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你的前妻死了以后明明告诉过我，不会接受任何的女人……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记忆里，有着一头粉色长发的女人，还是和自己成为了普通的朋友。 童话从没有光顾过自己。 在自己的人生里，只有冰冷的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赞扬，名誉，爱情，你凭什么都拿去了？” 洛昶不为所动的聆听着林荣的咆哮，或许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来那个最好的朋友，隐藏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情绪。 在那张笑脸下，是遍体鳞伤的孤独灵魂。 “所以，当我看到你愤怒的开枪打死了那名救世会的成员后，实在是无法忍耐的……笑了起来啊，什么嘛，原来毁掉一个人是那么的容易，昔日高不可攀的洛昶，也有跌落到凡尘的一天。”摇摆着枪口，歪着脑袋，林荣越发疯狂的狞笑起来，“本来还想拯救一下你妻子的，我特地将她约了出来，告诉他，你已经彻底完了，那种变成了杀人狂的眼神，只会不断坠入黑暗的深渊，可是……她拒绝了，那个如同天使一般的女人在嫁给你的时候，已经彻底的被玷污，她说要待在你的身边，将你从低谷里救出来，不知好歹！” 洛昶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没错，妻子死的那天似乎是和谁约好了，自己并没有太过在意，原来那天她去见的人就是林荣。 那么说来…… “她太让人失望了，所以在她的饮料里我放了一点幻觉剂，在走到马路上的时候，失控的被车撞死了。” 太过冰冷和无情的发言。 洛昶猛然仰起了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林荣，咬牙切齿的说道：“她不是被救世会的人开车撞死的吗……”“你还不明白吗！那是为了保护好我这个真正的凶手，救世会本来就和我们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抛弃掉一个信徒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耸了耸双肩，林荣的口气听起来是那么的自然和平常，“现在，将是最后一步。”“砰”子弹刺穿了洛昶的小腹，本来应该是瞄准胸腔位置的，但被他出于本能的躲避反应所回避，可剧痛还是瞬间侵蚀了全身，身体扭曲的跌倒在雨水中，耳边还能听见李荣病态的笑声。 “何友轩是个白痴啊，竟然想公开那些救世会的黑幕，我们只能借此机会除掉他，不久以后，警察就会来到这里，发现拿着凶器的你和那具尸体，身为警察，已罪犯的身份死去，这才是对你最残酷的惩罚啊，老朋友。”林荣一步步接近过来，最后弯下腰，靠近到呼吸逐渐虚弱的洛昶耳边。 沉溺在胜利的快感中。 林荣忽略了洛昶的性格。 就在这时候，异变突发，本应该没有反抗力的洛昶猛然抓住了林荣的衣领，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让这位养尊处优多年的男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咳咳……所以说……你当领导当傻了吧……整天开着傻不拉几的会议，连基本的野性都丧失了。”“噗嗤”一柄短刀刺入了林荣的胸口，鲜血很快蔓延开来，浸湿了外衣，胜券在握的他根本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反转，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摇晃，整个人向后退去，最后脱力的坐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你做了什么……你竟然……” “只是为了自保，多带了一点武器。”按照林荣预计，应该是奄奄一息的洛昶正以惊人的毅力站起身，倾斜的身体似乎在大雨中随时会倒下，可就是这种孱弱的模样，落在林荣眼里，变得高大无比，失败了？自己还是失败了，不甘心的同时还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承认，让林荣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我们从学校里就认识了。”一摇一晃的前进方式对洛昶的负担也很大，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从来不知道，你有那么的讨厌我。”“啧……”林荣不加掩饰的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喃的自问，洛昶迷茫了，“我只是想做一个坚守正义的警察，难道错了吗？仅仅是要坚持这条道路，就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冲着黑暗的雨天质问。 依稀记得两人并肩而行的日子，在那阳光灿烂的小路上，畅谈着未来的理想。 眼下，则各自背负着伤痕，已敌人的身份对峙。 “我也不知道啊……但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林荣虚弱的慢慢倒下，对于死亡的恐惧原来并没有那么强烈，反而是意外的释然，“我很讨厌你啊……讨厌如此耀眼的你，也讨厌着即使如此还崇拜着你的我……” 闭起了双眼，林荣的身体渐渐僵硬。 将真正的自己隐藏在面具下生活的林荣在生命的尽头，摘下了伪装。 “哈……你这个笨蛋……”洛昶这时才感觉到浑身得冰冷，打了一个哆嗦，体力在快速的流失，控制不住的也要跟着倒向地面，就在这时候，有谁抓住了自己。 “怎么回事，好像受了很重的伤。”熟悉的少女声调。 “快带他离开这里，他和你不同，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还有一个同样耳熟的少年声调。 随后自己被人带着离开了这座别墅。 十分钟后，连绵的警车抵达了别墅，暂且不提。 周围的雨声似乎变得小起来，洛昶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依靠在路边的公交车站里，黑漆漆的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哦，不对，在自己的身边，就站了两个人，在墓园和其他地方见过的年轻情侣。 “他醒了。”将雨伞收拢，放在一边，白宇朝着洛昶坐着的位置努努嘴，事实上，那已经染红了外衣的伤口领他觉得很不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无论多么强壮，恐怕都要有生命危险了。 “我……没事的，我来和他说。”洛敏敏此时正是死神姿态，白色的制服下是一张秀丽的面孔，还带着几分憔悴和不安，“我先用人类的姿态……”“你是敏敏吧？”毫无征兆的开口，让白宇和洛敏敏同时呆住了。 “我没说错吧，虽然打扮有点奇怪了。”艰难的坐直身体，小腹的刺痛让他暗暗咬住双唇，还不可以哦，就再坚持一会吧，洛昶对自己打气。 “你看的到我？”这无疑是个最坏的消息，灵感比较差的人类能看到死神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本身接近死亡，随即，洛敏敏意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等等，你刚才叫我……”“我知道的啊，不然怎么会把音乐盒给你呢，当然了，那也是我自己的猜想，尽管说出来怕自己都会怀疑。”洛昶吃力的抬起左手，想要伸向前方，洛敏敏下意识的握住了这只伸过来的手掌，粗糙，宽厚，还有一股令人怀念的温暖。 “果然啊……当爸爸的，是不会认不出女儿的。” “我已经不是人类了。”洛敏敏忽然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只冰冷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握紧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牵住了自己。 洛昶开口说道：“对不起，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是，到最后，似乎只能……说出这句没什么新意的道歉，对不起……那天，没能救出你们……对不起，那天回来晚了……对不起……我还放任着那群凶手逍遥法外……对不起……”眼角滚下了浑浊的泪水。 好累啊，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上。 “对不起，平时就连一句爱你们都没能说出口，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爸……爸爸……”低声的回应，洛敏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 “我爱着你们啊，敏敏，小雅还有你们两个人各自的mama……结果，什么都没能守护，真是没有脸去见你们了……”背负着仇恨，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行走，今天，来到了终点。 “可以好好休息了，爸爸。”洛敏敏低下头，将额头靠在了那只大手上，“我和meimei都没有怨恨过你。”“啊……敏敏……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不要去复仇了，起码，我不希望连你们也被憎恨所吞噬，你们……要幸福才行啊……必须要获得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幸福……”目光飘忽不定的看着洛敏敏，还有身后的白宇。 老人欣慰的笑起来。 笑中带泪。 手指缓慢的松开，洛敏敏慌不迭的想要抓住。 但那只没有了动静的手，还是从洛敏敏的双手中滑落。 洛昶死了，洛敏敏感到了名为悲伤的情绪。 奇怪的，眼泪怎么也流不下来。 “就连哭泣也做不到吗。” 这就是身为死神的悲剧。 没有血，没有泪。 “对于父亲而言，我已经是一头怪物了。” “说什么呢，你的表情不是已经很好的告诉了我一件事吗？”白宇跟着蹲在了洛敏敏身旁，看着少女的脸庞，微微叹息，“你已经在哭泣了啊。” 那是一张欲哭无泪的脸。 比任何人都要悲伤。 “是吗……”洛敏敏伸出了双臂，搂住了近在眼前的白宇，后者被这个动作搞得浑身一僵，“就那么一会会，让我好好的依靠下吧。”少女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那份悲伤的重量，白宇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没问题，这点小忙而已。”少年望着漆黑的夜空。 雨已渐渐停息。 明天应该是晴天吧。 之后，两人前往了洛昶的住处，找到了他多年来搜集情报用的U盘，然后离开，第二天，洛昶住的楼房就发生了火灾，一切都被看不见的黑手所覆灭。 只有白宇和洛敏敏记得，洛昶一个人对抗着救世会，最后死在了冰冷的大街上。 这不会是结束。 在城市的某处。 宽敞的房间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人，他们同时接到了一个消息。 警察洛昶死了。 他们的同伴林荣也死了。 “真是个蠢货，一己私欲的想要杀死好友，结果自己反而先被干掉了。”“何友轩的死就让林荣自己去背吧，这可是失败者应该付起来的责任。”“我早觉得他靠不住了，只是没想到会无能到这个地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在一个男子的起身时停下。 “会长，林荣的位置……” “很快会有我们的人填上，不需要担心。”名为会长的男子全身笼罩在黑影里，看不清容貌。 他是暗中控制着救世会的首脑。 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就仿佛是凭空出现。 为了方便对他的称呼，所有成员统一喊他会长。 另外，几名骨干则会称呼他为吴先生。 “各位，不用那么紧张，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只不过是死了两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吴先生好像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蔑的笑声。 黑暗，依旧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