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冬夜屠蛇（上）

    很快，在逃命般的逃跑下——不对，我们本就是在逃命好吧——尤利娅和我一前一后地冲进了这所位于荒山中的小房子。

    我一进房子，就条件反射地想要把门关上，但是，也许是回光返照的期限到了，我的身体如同失去灵魂般，倒在了地上。

    而尤利娅见状，则是一把把我拉——不对，是踢进了房子，然后把门关上。

    “嘭”的一声响起，四周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只有我和尤利娅的喘气声此起彼伏。

    没多久，“嚓”的一声响起，一道微弱的火光亮起，照亮了这间不大的木房子。

    尤利娅手执着小型便携火把，盯着我，问道：“刚才……是什么回事？你和莉莉丝……到底是谁？”

    我没有回应尤利娅的话，只是先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环境。

    虽然金首蛇王它甚至能用它那坚硬的脑袋穿梭在土地里甚至凿破岩石，不过，据我对金首蛇本身的了解，它们是没法突破这种木质建构的房子的。所以，如果莉莉丝能暂时把金首蛇王吸引住的话，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想到这，我立即再次拿出了魔音石，对其喊道：“莉莉丝……你哪边怎么样？”

    不久，魔音石中传来了莉莉丝的声音：“暂时被我牵扯住了。我不敢走太远，只好在这附近和它周旋着。”

    “你还能坚持多久？”

    “坚持不了多久啊！以我现在的魔力，二十分钟已经是极限了，恐怕还不到十五分钟！反正你要快点想办法啊！”

    才十五分钟左右吗？

    “回答我的话啊！你们用的是什么巫术啊？”举着小型火把的尤利娅不耐烦地喊道。看来，她迫切想要知道刚才发生的她完全不能理解的现象。

    我淡然问道：“你不觉得……相比起我的事情，‘我们如何才能逃生’这件事更加迫在眉睫吗？”说着，我目光稍稍下移。

    尤利娅的右腿上，此时已经是艳红一片。甚至连她站着的地面，已经洒落了不少血迹。而尤利娅的脸上，原本健康的小麦肤色，此时也是显得有些惨白。

    看来，这十五分钟的极限，不但是莉莉丝的，尤利娅也差不多。

    尤利娅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看着我，并没有追问下去。

    看来，尤利娅她自己也清楚，即使我和莉莉丝身上藏有再大再不可思议的秘密，至少暂时也不会害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解决威胁。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尤利娅问道。

    我叹了一口气，展开包住的衣服。

    莉莉丝那本厚厚的魔法书，出现在衣服中。

    我刚想伸手去触摸那本魔法书时，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尤利娅说道：“你愿意相信我吗？”

    尤利娅不解道：“怎么？”

    我很认真地说道：“接下来，我会因为一种现在难以和你解释的原因昏迷一段时间，昏迷的时间我不清楚，在中途你可以尝试叫醒我。如果我能及时醒来，那么我就可能找到我们脱离险境的办法。如果我一直都没法醒来，那么你就不用管我，自己想办法跑吧。”

    “你这什么意思？”尤利娅叫道：“我首先要等你醒来，耽误一点时间。然后即使你醒来了，也未必真的有逃离的方法？”

    “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吗？”我有点不耐烦道：“对于我来说，搏一搏，是唯一的方法！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你就带着幼蛇尸体自己跑吧！”

    现场沉默了一会。

    尔后，尤利娅“啧”了一声，说道：“好吧，反正我现在也要处理一下伤口……”说完，尤利娅蹲下了身子，从衣服中取出了一捆绷带，看来这些东西她都是随身携带的。

    现在这种情况对于尤利娅来说也是一种矛盾。的确，她可以自己想办法逃走——这么一来反而我自己会脱险。因为这里还不算离开训练场太远，如果把幼蛇尸体就这么扔到这里的话，训练场仍然有可能会遭殃。所以，要逃跑，尤利娅必须继续带着幼蛇尸体——除非尤利娅真的为了尽可能地让自己活命而违抗迪恩总教官的命令——所以我还是安全的，所以我才敢如此坦然地说出“不用管我自己跑”的话。嗯嗯，我太机智了！

    见尤利娅已经开始安静地包扎着自己的伤口，我叹了一口气后，把手按在了魔法书之上。

    耀眼的白光，再次自我眼前亮起。

    ……

    淅沥沥的，窗外下起了雨。雨虽然不大，但是，却比任何一场暴风雨都要让人赶到颤栗。

    寒冬中的雨水，来得那么悄无声息，来得那么天怒人怨。

    在这样的季节里，哪怕是下雪，哪怕是暴雪，都要比这寒雨要舒服千百倍。

    正在家中默默编织着草鞋的布莱尔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雨水，不仅叹了口气。

    原本，布莱尔是应该跟着父亲雷尔夫，到山上偷猎去的。但是，雷尔夫似乎预料到将会有一场雨水的来临，拒绝了布莱尔的跟随。

    在这样的寒冬中，被雨水淋了，会很辛苦，很难受。

    既然会很辛苦，很难受，那为什么雷尔夫自己却还是要坚持去偷猎呢？

    这个问题放在平常人家，似乎赶到十分难以理解。但是，要放在比如布莱尔这样的穷人家里，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爸爸还没回来么？”正在一边帮忙一起编草鞋的迪恩抬起了头，朝哥哥布莱尔问道。

    布莱尔看了一眼年仅十四岁的迪恩，咬了咬嘴唇，抛弃了心中那不祥的念头，对迪恩强颜欢笑道：“他很快就回来了。没准还猎到许多猎物，正忙着往家里运呢。”

    迪恩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期待和喜悦，只是继续默默地舞弄着手中的稻草。

    布莱尔再次叹了一口气，看来弟弟已经长大了，已经能听得出大家说的到底是安慰的谎言，还是残酷的真相。

    弟弟长大是一件好事，说明他心智已经日渐成熟，还能帮忙干活，分担家务。

    但是，弟弟长大了，也是一件坏事，说明家里的兵役人口又多了一个。

    随着七年前罗多克王国的卡门公爵的去世，斯瓦迪亚王国想要再次收复罗多克王国的心死灰复燃，于是，从那一年开始，对罗多克王国进行的收复战争就维持到现在。

    随着战争的爆发，降临在平民身上的，不仅是能导致无数个家庭陷入贫困的沉重的税收，还有能导致无数个家庭面临生离死别的兵役召集令。

    兵役召集令，斯瓦迪亚王国境内的所有人民，只要是十四岁到五十岁之间的男人，都有义务加入相应的领主麾下服兵役。

    不过，幸好此时的战事并不是太过于紧张，又或者说这是国家的一场敛财的阴谋，这个兵役召集令，并不是强制必须服役。只要愿意每年交一点钱，还是能够以延迟服役的名义，避免参军的。

    曾经当过三年兵的雷尔夫深刻地明白，军旅生活的那种残酷。

    如今雷尔夫生活虽然平淡，但也总算安定，还拥有着两个听话懂事的儿子。他实在是不忍心与儿子分离再次走上战场。于是，那一年，他选择了交钱逃避服兵役。

    然后，三年前，大儿子布莱尔年满十四岁了。按照兵役召集令，布莱尔也要服兵役。雷尔夫再次咬咬牙，选择了交钱让布莱尔也逃避兵役。

    然而，让布莱尔也免除服兵役，已经是这个家庭经济的极限。

    直到今年——小儿子迪恩也年满十四岁，那该死的兵役召集令还是没有取消。

    兵役召集令的工作，从每年的深秋开始进行——那正是每家每户收获完当年的粮食的时候。

    由于雷尔夫七年来都非常准时地交延迟兵役费，所以，负责收费以及收人工作的那些士兵们，都愿意将雷尔夫的这个限期一拖再拖——只不过，直到最近，似乎拖不下去了。等到那些士兵下次在来——也许就是明天——的时候，如果雷尔夫再没能交出第三个人的钱，那么他们父子三人，必然要有一个人被强制带走服兵役。也因此，在这么一个随时可能会下雨的寒冬里面，雷尔夫也依然地上山偷猎。

    如果运气好的话，找到一些珍贵的猎物，那么，父子三人，就能继续团聚至少一年。

    不过，这个可能性在动物们都藏起来冬眠的情况下能有多大？

    边想着这些心事，布莱尔边心神恍惚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当布莱尔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手上的草鞋被编错了。

    暗自骂了自己粗心，布莱尔郁闷地将手中编织了一半的草鞋拆掉。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的们“嘭”地一下被推开，一个人影踉跄地跑进了屋内，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爸爸！”布莱尔与迪恩，看清了人影之后，大叫一声，立即扔下手中的工作，跑到雷尔夫身前。

    雷尔夫擦拭掉脸上的雨水，甩了甩头，抱怨道：“哟……这该死的雨，冷得真要人命！”说着，身体还不自觉地打了两个冷战。

    布莱尔拿来毛巾，帮雷尔夫擦去身上的雨水。而迪恩则是将炕上烧着的水倒了一杯，递给了雷尔夫。

    雷尔夫享受着两个孝顺的儿子的服侍，心中一暖，似乎也没刚才这么冷了。

    布莱尔帮雷尔夫擦着身上的水，正想开口问些什么事，眼睛瞄到雷尔夫携带着的箭筒。上面的私制箭矢，全部整整齐齐地呆在箭筒里面，一根也没有少。于是，布莱尔也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虽然布莱尔没有问，但是雷尔夫却自言自语地回答了：“该死的，所有动物都冬眠了，一个猎物都没找着！”

    此言一出，全家人都陷入了沉默。这就代表，如果明天，那些士兵再次来的话，他们父子三人，至少有一个将会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