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华负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雪重磬衣
次日,在被窝中醒來,脸上泪渍尚在,望着两只麻麻的手发呆。 昨晚她发酒疯了吗?那自己张牙舞爪,乱挠乱抓的是谁?手指缝划出一根纤长纤长的墨发,到底是谁? “欢欢?睡醒了?”此时,连向晚小心地端着一碗盛满汤汁,轻推开门走进來,“昨夜你喝醉了,在院内手舞足蹈起來,轩儿就将你抱回了房间。” 见她仍然对着双手,愣怔在那里发呆,连向晚嗔笑道:“快喝点,这是我亲手煮的醒酒汤,知道你喜欢甜食,特意加了蜜饯。” “我……是我又不乖了……嘻嘻,我喝。”关切之话让她一时情急,却说不出任何什么,只好吐吐舌头,揉揉尚僵的脸颊,乖乖地伸手要接碗喝汤。 连向晚坐到榻侧,又嗔了她一眼,避开她的莽撞,盛了一勺汤汁,吹凉后,轻轻送至她的唇边:“來,我來喂你。以后啊,可不能再这样了,半夜喝酒,你这是要让我百般心疼吗?” 她咧咧嘴,傻笑起來,似乎此刻只知道这样才能少被“责怪”几分。 那双清亮的眸子也因为这卖乖傻笑,重新焕起了往日的奕奕神采,璀璨如明珠,雪肤也跟着粉嫩起來。 海藻般柔软的长发,自然地散落下來,她此刻全身只着了白色的丝缎中衣,上上下下沒有任何配饰的点缀,但在她那极是乖巧温顺的笑眼弯弯中,一幅清透娇容,却无意识地透出一股调皮灵动,十分讨喜。 这,总能让人轻易地接受和原谅。 连向晚看她乖乖张开小嘴,全喝了方放下心來,拿着袖中的帕子为她擦拭嘴边的汤渍,心中更是疼惜:“欢欢,与我们一起回皇宫吧,你还太小,雪mama实在不放心你……” “雪mama,我……”凉九欢张张嘴,又是说不出话來。 想起那天她也是这般醒來,趴在她怀中痛哭不止,边哭还边说:“我什么都做不了……美人恩公救了我,我却救不了他……” 而雪mama就温柔地抱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肩,给她无声的力量和安慰,一连日,她一直都是这样细心周到地照顾自己。 如此温暖的体贴,教她如何不贪恋?如何不想随她走? 可是……她不能。 昨夜自己是醉了,但是醉中说过的话,却沒有忘。 美人师叔也受了伤,尽管这几日,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三师兄,一直告诉她,美人师叔无事,可她还是不放心。只想此刻立即奔回花事谷。 连向晚见她神色透着一股坚定,知她已经不想前几日那般犹豫不决,仿徨无措,便不再让她为难,笑道:“好,欢欢,但是你要答应雪mama,此后不能这样难过了,你虽是仙身,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嗯。”她笑着坚定地点头。 “來,在躺一会儿吧,我们母女好好说些贴心话。”连向晚扶着她重新躺下,给她遮好被子。 她往里挪了挪,嘻嘻笑着让她也躺下,连向晚点点她的鼻子,便也侧卧在那里,“欢欢,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有关翡翠手链的故事吗?” 她点点头。 “那时,大师将翡翠手链送与我时,对母亲说,我命中会有一个大劫。只要不拆开这对儿手链,就能保他躲过此劫。可是,那时,你姬叔叔出征,我心知很危险,便把手链拆开给了他,希望保他平安。谁知拆开手链,我的劫却应在了他身上……” 凉九欢在锦被中握住她的手,轻道:“雪mama在想姬叔叔的时候,也是在自责,是吗?雪mama这不是你的错,而是……” 而是什么?天意弄人吗?或有些人故意而为之吗?她回答不上來。 “嗯,那天在天虞山我醒來后,方悟晓,已经发生的,我们改变不了,为了不让身边人徒增担心,我们要学会忘记。” 这也是,当初姬瑾轩和凉九欢他们到冥界时,玉无瑕劝说她回皇宫的原因之一。她越是担心自责,不肯从姬沐云失踪之事中走出來,危险的越是最关心的姬瑾轩和凉九欢。 她不能再让他们到危险之地,为她奔波了。 “忘记……”凉九欢失神着呢喃。 忘记……是啊,是忘记。 可是玉哥哥沒有忘记啊,他宁肯苦等千年,也不肯忘记,只为心中一个执念。 让那个仙女看看自己为她的一句话,而亲手安定的天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梦,却再也沒有实现。 以前,她以为玉哥哥的手掌无纹,手心冰凉,是因为身体不好,就从美人师叔那里找來暖石,送他暖手。 现在想來,自己真是愚笨,她的无心之举,根本就是在一遍一遍地揭开玉哥哥内心的痛……从來不懂察言观色,从來不懂玉哥哥嘴角淡淡的笑意,永远夹杂着无奈与悲伤…… 她真是笨的无药可救。 “欢欢总说自己笨,可是你的笨却恰恰帮了他。欢欢认为最后一刻的玉无瑕,是痛苦的,还是幸福的……”这几日的相处,连向晚怎会不知她此刻深深自责的表情? 玉无瑕最后那一刻,他淡淡笑着,眼睛似在看着她,又似沒有看她,他呓语的最后一句话,她当时正在痛哭,所以沒有听清。 但,他是笑着走的,所以……“他,是幸福的。” “是啊,千年的苦等终于结束了。他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便是解脱了,所以,他是幸福的。”连向晚回握住她的手,同样坚定她的话。 有时候,死,并不意味着结束,那将是另一种幸福的开始。 那天,雪mama轻柔地搂着她,一遍遍抚着她的肩,低声给她讲民间流传的小故事,那柔软的声音,就像在反复地吟唱着诗歌中悠扬绵长的曲调。 床前的阳光,窗外的柳絮,高飞的白鹭,都渐渐相融与云水河的白雾中,云天一色,一声声,一更更,缓缓流进她的心窝,拂散了她满心的沉痛。 姬瑾轩这位人间帝王,已经因为她在云水州呆了数日,接下來,无论姬瑾轩如何劝说,她都决定了不肯走,雪mama便说了他几句,他只好留下她,起身回宫。 临走前,她笑着一再承诺,等她弄清楚一些事后,便去找他们,开开心心地与他们一起生活,这才勉强让他不再多说什么,同时她也将天命剑留给了她。 城墙外,望着远去的马车,消逝于她的视线。 一个转身,就看到始终沉默,却一直守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冷宸,笑着道:“三师兄,我们这就回天虞山吧。” 冷宸走过來默默她的海藻头发,弯唇道:“走吧。” 咦?这会儿,一向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看的她心中一暖,跟在他身后,咧嘴不断咯咯笑个不停。 回去的路上,他们走走停停,恰当轻松舒缓,与上次他们第一次來云水州回去的步伐,相差十万个节奏。 四周的山水也格外明艳动人,她知道,是三师兄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无声地抚慰她。 按照这种路程,他们虽不能两日即刻就能返回天虞山,但五日必是能的。 然而就是在这第四日,他们被拦住了。 又是那批黑衣蒙面人。 冷宸将她揽在身后,与拿名在魔界杀她不成的黑衣蒙面女子对峙。 他们身边还围了一圈黑衣蒙面人。 “凉九欢!上次杀你不成,这次你身边,只有一个冷宸,可就沒那么好运了!我杀了你!”黑衣蒙面女,怒瞪着她,显然是恨极了她,而有备而來。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总是想杀我?”她不解,想破头也想不出她们之间会有什么深仇大恨。等你恢复前世记忆再说吧!“ “为什么总想杀你?都是因为你迷惑了玉主!若不是你,玉主那日早就会杀了姚应华,因为谁也不可能立即逃脱他的血屠大阵!”黑衣蒙面女说到这,转向冷宸,“当日我们在冥界入口抢夺七彩朝珠是,她和鹤双宿一起被封在阴阳大阵中,就连姚应华也非即刻救了她出來,这次只有冷宸你一人,呵呵,你们就受死吧!” 她说完,四周的蒙面人立即启动阴阳界大阵,冷宸被他们缠住,黑衣蒙面女趁机进入阴阵中,挥抓就向凉九欢面门,凶狠地击去。 冷宸见状,立刻剑光一劈,吓走了女人的凶爪。 黑衣蒙面人见自己无法伤到凉九欢,怒袖一扬,立刻又召唤出数名黑衣人,鬼魅地缠斗住冷宸,她自己则再次向紧密地杀向凉九欢,眼看就要狂喜地杀了她,却又被一把红色的艳伞骤拦。 看到乃是一身白衣的梅磬雪,她先是惊讶出声,随后却收袖了然一笑:“呵,原來是魔界雪魔尊!我怎不知,她凉九欢竟然勾结了魔界?哦,我想起來了,怪不得那个杀伐果决的魔皇,会一次又一次心软放过她,却不想原也是被她迷惑了去!” “住口!”始终面无表情的梅磬雪,木偶似的面容虽然丝毫沒有任何表情,但是那双无神的眸子,却在听到她出言玷污魔皇时,乍然突飓戾怒,“奉主人之命护她周全,拦者死!” 凉九欢在看到她那一刻,马上就想起了悦千冢深受重伤之事,忙问道:“糖糖的伤势如何了?他……” 一句关心之话换來一个冷冽的无神杀眼,忙哆嗦着噤了声。 “今天拦我杀凉九欢者,全部死!”黑衣蒙面女嘲怒一声,四周阴阳界大阵威力剧增。 既是铁了心要趁如此大好时机杀她,她怎会还让她看到明日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