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华负 第五十九章 战奇追骗
凉九欢心中窃想,尽管她的兔子原形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躲在青凝花丛中不好瞅见,可是她毕竟也是大鲜活物一只啊,怎能甘心被忽略不计? 于是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上前搭讪之时,突然只听一道清而脆,突而兀的脚步声从身后急急传来,吓得她连连拍着兔子胸脯。 奇怪,自己怎会在自己家门前生出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这一声响,不但惊怔住了正在赏人想搭讪的凉九欢,也惊扰了一直聆听韶光的紫衣君上,只见那侧对着她的华容脸庞闻声而缓缓回眸,对来人展颜一笑,“花事君,近来可好?” 宛如天外流音,韶光回雪。 这世上有一种绝艳,引一睇相惜眸光,看向心之所系之人。 如在梦幻中犯迷糊的凉九欢,对上那睇千言万语难以抗拒的落雪深眸,惊得如是遐想。 这时,她也看清了那眉额间流泻出的一束细长朱砂红痣,似是闪烁着一段剔透的韶光华音。 她记得最精通男人面相的六师姐敖听心,经常拿三师兄额头上的傲娇红痣做现场说法。 她说红痣是魂魄气血的精聚,所以红痣者多为吉,有这种相理的人,内心如渊、思维缜密、智慧奇高,妙不可言。 可惜每当她将道理一板一眼地讲到中途时,就会信手拈来各种怪异传说,引向大家到歪途。 是以,大多时候众人是不拿她侃侃而谈的说相当回事的,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敖听心是有一定的预言天分的。 当然大家还是将其天分归功于从花事了神君身边,后天偷习的。 很久之后,凉九欢想,若是这时给她稍长的时间去消化和思考这天外流音,说不定她会想到……与记忆深处遗藏的某个声音……一般无二。 可惜很快,身为色兔的她,在首度看到两位遗世美人,两两相望的画面后,马上就陷入了更加靡靡的熏醉之中去了。 所以,她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的美人师叔跌跌撞撞地走近,情不自禁地附上紫衣君上的手腕,“……姚应华,你!走。” 然后一个眨眼的瞬间,他们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诶?发生了什么? 她带傻掉般揉揉兔子眼,再睁大两倍地猛瞧,只可惜,眼前只余,四周溅起的青凝花瓣千片万片,天际散落的霞光余晖千旋万旋。 他们就这么走了?两位遗世美人,就这么地、看似亲昵地,双双相拥相携地把手离去了? 还有还有,美人师叔竟然碰了那紫衣美人?那么拒染红尘,距人于千里之外的美人师叔竟然那么主动地、迫不及待地碰触了那紫衣美人? 这这这,太太太不可思议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和看到,对万物一切淡漠如斯的美人师叔,首次露出惊慌的表情呢,而且还很无措。 咦?貌似太有损她封给他的“天青美人”的清誉了,打死她都不外传。 额?莫非,他们真的有,难以诉说的……真情?以至于使得美人师叔激动地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要知道往常无论她如何在这白茫茫的青柠花丛中与他捉迷藏,他都能一下子准确无误地看到通体玲珑剔透的她啊! 总之,太反常了。 二人关系,大不寻常,二人之情……必有难言之隐,呵呵,她要好好地平复一下好奇的心脏,然后再好好地冷静下来,细细地琢磨。 凉九欢心中激动万分,默默念语想变回人形,把这个劲爆的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比她还八卦的敖听心,可是她念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两条后兔腿,僵硬的一点都动不了了。 是以,她连变回人形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下她急了,难道自己也魔怔了? 张开兔子嘴,扯起兔嗓子就要大叫,可是等她把六位师兄师姐在嘴边叫过来了整整三遍,发现自己连说话也发不出声了。 天啊,她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身在梦中醒不来?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了,可是,她真的好想立马追随两位遗世美人而去啊。 再看看消失的美人师叔,凉九欢心里虽然有一种被忽视的小小不痛快,但是还是被那款款真情打动了。 正一脸的郁闷举眸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暗自遐想连篇,突然感觉头顶冷飕飕地压来一大片阴影来,抬头看清背光怒张的四翼银翅,立即雪亮着一双兔眼喊了起来:“战奇!” 只可惜,她欣喜若狂了半天,人家都只是雄纠纠气昂昂地横眉怒瞪了她一眼,然后吭哧吭哧煽动着翅膀,灼灼地盯向她刚才凝望的地方,不理她。 委屈地撇撇嘴,她知道自己喊出来的话没有声音嘛,可是也不要这么明显地视自己为空气吧? 难道凭借你对我五百年的了解和鄙夷,就算没有声音,还看不透我此时眼巴巴的恳求卖乖? 好吧,既然你不帮我,也没必要浑身散发出一股要怒烧九重天,逼得我丝毫喘不过气来,大有一幅我再动一下下,就要生吃了我的凶狠之样吧? 貌似她刚醒来,还没有犯什么叫它看不惯的大错吧? “是那个骗子回来了吗?” 额?正更加纠结郁闷的犯嘀咕,头顶突兀地传来这声貌似主动示好又丝毫不耐烦的问话,连忙笑嘻嘻地抬眼道:“战奇,你是问我吗?嘻嘻,额?骗子?” 这附近清净之地,难道哪儿有骗子出没吗?美人师叔是骗你变小被我收服了,不过你不是已经非常不礼貌地直呼他病秧子了吗?再改叫骗子,有些不好吧? 想摇摇兔脑袋,表示不知所云和小小反对,却丝毫不得动弹,只得咕噜咕噜地来回转眼睛圈,告诉它自己既动不了,也出不了声。 战奇这才颇为不耐烦地怒睁着大眼,然后以一种非常纡尊降贵的神色,忽闪一下翅膀,随即从那上面飞出一道金色的雷光,豁然解开了她的xue道。 不等兔子狂喜,马上又非常正颜厉色的施舍了一句解释:“老子说的骗子就是刚才闯进花事谷的那个人,穿紫衣的,快说!” 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出来的!仿佛警告她,再让他多说一句废话,就会干脆利索地结果了她一般。 可是重获自由的凉九欢脑子慢半拍啊,只见她一边欣喜地来回摆弄四肢,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战奇。 发现它怒张的翅膀好像比平时又大了一倍,额头有对儿黑锐尖角也凸了出来,个头也比平时大了一倍。 以往在很多次与花事了较劲儿中屡试屡败的情况下,它都会这般炸毛,想要挣脱身上与生俱来的个头儿禁止,想要变得凶恶无比,来个一决高下。 这又让她忽然想起前不久在痴障中,怒然喷张的四翼银翅,遍布窜动的金色雷电流滋滋作响,就像冰川下隐隐翻腾的急流冰水,好像一触即喷裂。 “呵呵,你说那个天上掉下来的紫衣君上啊,诺——”兔爪指指旭日之巅的方向,还是趁着它没有发威之前,赶紧实话实说为妙,“他跟美人师叔相携往旭日之巅飞去了。咦?我既然能动了,可为什么还是变不回人形?” 战奇听后眯起眼睛,定定地转头,神色难辨地看向嘻哈纳闷的兔子,不知是对她的话充满质疑,还是对她此刻的本人神志,充满探究。 她回以好奇的大眼,它却极快地侧开脸,中途目光略过她脖子上的紫珠,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紫珠隐隐惊透出一丝一闪而过的神秘光泽,只可惜其佩戴者此时只顾着当好奇宝宝了,丝毫没有发现它的异样。 “哼,老子就知道是他回来了!只是想不到,红月杀境也挡住不住他……你留在这里,等病秧子回来。”说罢就要呼哧呼哧煽起翅膀追去,那样子像极了去势汹汹。 “我也要去凑热闹!”凉九欢眼疾手快地抓住它的四翼银翅,甚是熟练,“红月杀境是什么?小奇奇你也带上我吧,那紫衣君上即是天上掉下来的,就属于大家的,此美可供大家一同欣赏……小奇奇你就带上我嘛,拜托了拜托了……” 那讨好的可怜眼神,看得战奇只想一把狠厉地甩开她! 这麻烦精,最好眼不见为净。 她分明就是吃定它不会丢开她。 不过,它要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还就必须有她在场,于是唇角上扬,笑道:“你确定真要去?” 那笑轻快欢畅却又意味不明,看得凉九欢一愣一愣,可是只有笑的人才知道,这笑里潜藏着怎样欣喜若狂的得逞作弄,兴许还有几分忐忑的挣扎…… 一掌拍飞可恶的泛滥同情心,随即又恶劣地问了一句:“去还是不去?” “去!要去的!美人师叔不是不能离开花事谷吗?我要带他回来!顺便还有一点点的好奇……” “我看你不是有一点好奇,而是一大堆的好奇。好,带你去可以,”说罢又沉默良久,方嘟囔出最后一句,“但是日后可别后悔。” 凉九欢一心卖乖求他,此刻听到他终于百年难得一见的开恩答应,当然上次替她顶罪被冷宸关除外,心情早高兴得飞到旭日之巅去了,哪还注意到这句将彻底改变她命运的话呢。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当她冷然拒绝它假仁假义的出手相助时,方明白这句话,有着怎样深刻的抉择。 当然,她也永远不会知道,浣音崖刚才传来的,那首抵御外界侵入的杀伐琴声,在她看来如何如何地两两相望的两位遗世美人之间,是多么惊心动魄的回旋流转。 “战奇,刚才还说了句什么?我一时高兴没听清,好像是后悔什么……” “……” “战奇,我总感觉你最近变得很莫名其妙……” “……” “那么美的人,我只是忍不住想去看而已,怎么会后悔呢?” “笨。” …… 一路上,一只小兔子紧紧趴在一只四翼银翅的小怪物身上疾驰飞行,任凭小兔子趴在小怪物耳边如何的讨巧哄骗,小怪物自始至终又恢复了往常百年难得一见的雷打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