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这可不算投机倒把
红布一共有三捆,正好够二八大杠一车子拉回去,就这还是地方上跟国营布厂用布票换的。这年头买啥都要票,啥粮票,布票,油票,甚至还有牛奶票。 没有票,你有钱都不好使。 也就是因为这样,别看方大山是这十里八乡里唯一的裁缝,可他的客户不多,赚的钱也不咋多。 一就是因为布票难得,有钱人家得先去供销社换了粮票再换布票,过程繁杂,耐心不好的人干脆就不做了,直接拿钱买成衣。再来就是,没钱人家,连吃饭的粮票都没什么有,哪儿还有做衣服的心思。那都是家里的大人衣服改成大孩子的,大孩子的改成小孩子的。 这个年代的课程少,初中了顶多也就多了门英语化学物理。 加上这又是刚开学,有的课程的课本还没到位,只能空着。方浅她们放学的时间也就成了中午,谭校长和方浅住的一个村,学校一关大门,谭校长就叫方浅跟他一块回去。这娃前些天才遭了罪,别在路上又出个什么事儿,谭校长这也算是一种对方浅的爱护。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方浅见方竟正蹲在门槛上哭,地上还摊着一本被撕烂了的小人书。 “你这是怎么了?”方浅不得不承认,方竟一哭起来比杀猪还惨烈呢,也亏得她爸还能干下活去。 “呜呜呜......二蛋子把我的小人书扯了!这是武松打虎,爸给我买的!”说着,还把二蛋子的罪证指给方浅看。这几天方浅肯亲近他了,有几次还偷着藏了黄面馒头给他吃,方竟也跟方浅亲了许多。 “扯就扯吧,哭什么啊,以后姐给你买别的。”方浅给他哭的有点头疼,二蛋子是他们村长的孙子,出了名的捣蛋,扯你一本书算个屁。 得到jiejie许诺的方竟一瞬间就收了泪,睁着小圆眼睛看着方浅。“真的?” “真的。” “那我要穆桂英挂帅!还有大闹天宫!二蛋子和花花有这两本,就我没有!” “行。” 听到声响的方大山从屋里出来,袖子上套着套袖,脖子上还挂着根发黄了的皮尺,看这姐弟俩这么亲,躲门后头笑了两声才又出来。 “你就知道坑你姐,快叫你妈回来做饭去。” 方竟也不蹲着哭了,一听吃饭比谁都精神,一下子就窜出去没影了。 方mama最近帮生产队里扒玉米棒子,一天给五两的粮票,也算是补贴家用了。方大山这会儿正赶工呢,把方竟打发了就回屋继续干活了。方浅回屋去,用了一小会儿就把作业做完了,又把课本都翻了一遍。 她以前就是个好学生,年年考试都是第一,这些她都已经学习过的知识现在对她来说都没啥用了。 也正好,省下应该去学习的时间,去考虑些赚钱的门道。只是这年头,啥方面都管的严,想钻政。策的空子赚钱,还真得用点脑子。也得亏了她不笨,又跟着燕语生那么些年,看着燕语生做生意时间长了,也会了几分。 这次她爸带回来的红布就是个不错的机会,裁剪布匹,难免有些下脚料跟废布头。平日里她妈就把不怎么多的布头子收拾起来,放在一个麻口袋里,等着冬天的时候引柴禾,又好用又省柴禾。 那些布头子,不是黑色就是亚麻色跟灰色。这个年头穿鲜亮颜色的人基本没有,他们这种小地方更没人敢穿,就怕被人指指点点的。今天谭校长给的红布,可算是叫方浅看见赚钱的方向了,就算是一点布头子跟布条,那都是一毛一毛的票子啊! 等方mama做完饭时,方浅已经把赚钱的路子想了个通。 吃完饭,方大山就要干活去。把车子上的红布搬进屋里去,又在案板上扯出一段来,比比划划的用划粉划拉。方浅看了一眼,转身进屋去把跟老师要来的报纸拿出来了。 这两张报纸已经被方浅用浆糊连接在一起了,两张一开的报纸连一起正好是国旗和校旗的尺寸,这还是方浅拖老师拿尺子量了一遍。 “爸,比着这个裁,正好是校旗的尺寸。” “咦?这个怎么用啊?”方浅把报纸递给方大山,方大山倒是接过来看了看,算是研究了一下。可也没想出来,这个到底怎么用。 方浅倒也不觉得奇怪,这个打板的方法她还是在八几年的时候才知道的,现在才七八年她爸不知道那才正常呢。 那时候她刚进劳教所,被送到了制衣组劳动。那里负责裁剪的人就是拿着用硬纸板剪裁的板,在布上比对着画就行,完全不用考虑尺寸问题,没有啥技术含量。比起方大山现在这样裁剪一个画一个的方法,不知道快捷了多少。 试着把红布多扯了几尺,举着比对了一下报纸的长度和宽度。叫方浅高兴的是,比完了报纸的宽度,布宽还剩下不到两寸的布边。 留着没用,扔了可惜,倒是正好给她用了。 方大山是个老手艺人,方浅只是比划了一下他就明白了,直夸方浅聪明,是个做裁缝的好料子...... “哎呀,这么裁,那这点布俩三小时就能干完了,方浅啊,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法子啊,真好。” 方浅早就把借口想好了。 “这是看三角板的原理琢磨的。” “哦。三角板能比着画角度画形状...哎,闺女大了,能顶事儿了啊。”方大山一脸笑意,拿着报纸比划着裁剪,小心翼翼的不扯破了报纸,俨然已经把这报纸当宝贝了。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红布已经被方大山利落的解决了一半,正好谭校长也带着人把一台七成新的缝纫机搬来了。方浅试着把机子收拾了一下,发现除了没什么润滑油了,也没什么大毛病。上了点油,就拿着一块裁好了的红布“哒哒哒”的蹬起缝纫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四个边顺溜的扎好了,展开一看挺利索的,等拿铁壶底儿一汤就更平整了。 谭校长笑着夸了半天方浅,听得在一边学着写字儿的方竟耳朵都痒了。 方浅就是一边听着夸奖,一边看着方大山裁剪下来的布头,嘴角上的笑更愉快了。把废料重新利用,这可不算投机倒把! “老师!你可别夸我姐了,等会儿她乐得睡不着了该。”方竟掏掏耳朵,不认真写字儿还打岔。 “方竟,弟子规会背了么?” 方浅故意板着脸问,方竟小脸一僵,说话都磕巴了。“背,背下来了几句......” “那几句?” “这个,那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屋里的大人顿时笑成了一片,谭校长一边笑,一边指着方竟说。“此子日后定然能应了一句古话!” 方大山也被气笑了,“上炕认得媳妇,下炕认得鞋吧?” “哈哈哈,方师傅乃是我辈知己也。” 俩大人之乎者也的说起来,方竟听不懂这些,但他也知道自己闹笑话了。他背的这几句哪是大姐教的弟子规啊,是从西头村口老头那里听戏匣子听来的。 臊得慌,方竟干脆拿着本儿去院里闷不吭声的坐着写字儿。 方大山和谭校长说话兴起了,方mama就留了谭校长吃晚饭。谭校长也没瞎客气,自个儿说等会儿去买瓶二锅头,回来就跟着蹭饭了。小小的院子里,四口人的生活简简单单,却开开心心的。 方浅有时会感叹,她以前对方mama刻薄,全家人都会因为她的脸色而小心翼翼。但她并不满足,她不想留在这里,当她走出去了,走远了。却又开始怀念家的美好,只是那时的她已经不能回头了。现在呢,老天给了她一个重活一次的机会,能再一次拥有一个家的机会。 晚上,谭校长喝的有点多,他家的儿子谭海就只好过来接人。谢过了方大山,谭海想起了什么,回头说。“方师傅,咱们县里发配了一些知青来咱们村,你看...你家有个小西屋还闲着,咱们打个商量,在你家设个知青点行不?” 方大山犹豫了一下,心里还说:你家这对狐狸父子,要不是都算计好了,能直接找我说来? “用我管饭么?” 谭海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上面把他们拍下来劳动学习,吃喝拉撒都要求他们自己打理。咱们只出个给他们睡觉的地方就成,不用管别的。等秋收了,他们还得帮咱干活呢,别怕累着他们,就当牲口使。这可是上级领导交代的,哈哈哈哈......” 还有句话他没说明白,这次上面领导发配来的这些个知青,可都是些个混世魔王,插科打诨的搅屎棍子! “哦...那成啊。什么时候来啊?我得收拾一下去,那屋土炕有点潮,我给他们烧烧炕。” “也就下个月吧,等我通知就成。” 方浅从屋里出来,看谭海扶着谭校长远去的背影,突然对于这次单位上在自己家里设知青点,有些微妙的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