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因势,洗功
统谓帝曰:“人非橘柚,焉能因时而迁?”――《汉志萧统世家》 平戎、定武二郡守皆来庆贺,石墨置席设筵款待众官。石墨举樽示意,但眼耳却左顾右盼。酒不醉人,因在人罪。罪,是因人欲而生,人常有一种念想,在低处时卑微过甚,就有一种欲念生于心中,倘若处理不当,得升之时必然会害命伤众。石墨自从治理以来,事事不知到事事皆知,其中过程不与外人道也。只是有权在手以后才发现,每日仅刑狱之事就已然焦头烂额,何况民生百变,游荡探访。用人,人必贪吝,不在用之不诚,在贪吝之数。李聿尝于安县,归来禀报当地事产,发现有县令要比没县令更难生存。其中缘由鲜有不知却鲜有所察,其中故事是仅因人而异? 中平二年元月,雪厚数尺。封山之前采伐木炭,悉数贷于众。年前得识的商贾暗坊之人也洗白身家,坐垂于石墨幕僚之中。李聿每日奔走生产,臧云忙于裁撤军队,常绩则忙于交割盐铁官营之利,史岿则数月不在家中,往来塞北并州,打通门路,唐付佳则执行搜粟都尉的本职。幽州不缺牧草丰水,在缺少耕田与人口,好种和精耕。 上郡不出兵耀武扬威,人之嫌巇还少在其次。自肃幘乱定以来,似定而不定者多于牛毛。类如麓山军者,类如淮水、泰山、南阳、零陵等地肃幘山贼各自为政,数不胜数,少则数万,多则四十万。朝堂之中亦势分多股,数百人之间含糊不清,各个党派互相嫁娶,约为婚姻已然失了章法。而各地镇剿则有胜有败,胜失财,败失帛,尤其幽并冀州,山延数百里,贼行其中阻塞官道,拆毁房屋,有的劫匪为了拦路,曾据下数人围的大树,专门拦在路中。有时朝堂信报往来则也被其拦截,久而久之,方圆百里就渐无人烟了。并州各军党不以力征,每出战则歌舞满主帐,饥饿在板房。世家则闷声贪吝,将各个技术与农耕之家悉数兼并,有因家传不外的技术因不受屈辱而举家隳之,鱼死网破。惨不忍睹不在刀光剑影,反而在这一板一眼之中。世家罪也?庶民罪也? “并州李氏,其子意为军。去年白元涉乱幽州,就是其守于平戎以西。今岁粮食于去年更损益,其部下与庶民同饥荒,其令开仓赈部曲而不赈庶民,民皆逃窜。” “渔郡禾氏,先为缫丝之家,其技术自武帝时传至今时,已然数百年,近百年有天时因,其生产甚少。加之各辈皆有浪荡子,家产遭人所谋,其缫丝技术为北平王氏所并,其家惨不忍睹,良家女不见救,悉数充于妓坊。” 石墨摆摆手,说道:“君等所言之事,臣皆列听。然此世道,君不予信,民不德德。纵然遮天之贵,亦不足以救。君等皆拔擢而升于行伍,今仅以怜而弃本,是不见天下悠悠大势?”说罢展开丝帛拼接的大略地图,以手直指幽州道:“幽州者,家国之根基也。光武帝起于此时,便尝嗟叹。及其立,所属幽并之墙皆厚三尺,长皆列砖,望楼之高悉数加瓦。方才有今日北地十年九灾而不破之德。幽州虽地无五货,人无五才,德无五备,兵无九强。然南北之扼,东西之拒可以见其天然。今国之所以举我,非无才德者可以居,乃是因无巨厚之持。许守之北居多年,其残败已然知于朝堂,因何不惩,君等皆知。今如任其信步,则势必有患,刘公治人任人甚强而御军不得。帝知人心甚矣,然悠悠苍天,不待刘沛。” 元月以后,众家但有幸存,都在准备新年享祭。石墨与众人对策论道之时,麓山贼不宣而战,掠平戎一县,上郡三县,定武五县。按照下面人的看法是:新年祭祀,得有土匪爷爷一份。而麓山军首则以为:石墨长期坐于上郡,往来战不曾有失,今如欲通途,必先挫败石墨,而后方能升天当道。 石墨与众人谋,臧云以为:麓山贼虽好破,然拒于群山,今如仅退其一面,则容易出现再次进犯。不如寻个方法一劳永逸。李聿则认为:当今肃幘乱而有拒,无非有两点,其一在人众而惧法度,不敢轻易下山归田,连坐制度在如今乱世太过严厉苛责。其二就在于世家相助,山中山林茂密,盛而葳蕤。如非有人相助,如何能养活三十万人的一时之用。常绩则不言语,石墨问何故,常绩道:“臣近年来尝察贼匪之动,贼见守而必掠,见攻而必退。军不行诈,则人不服也。”石墨命常绩设军,总略麓山事。 待得事情处理的几乎完备,李聿拉扯着石墨入书房,一边翻阅账简,一边道:“三郡账目,前后我已然查清。今如不言,恐君危坐而不知。”石墨忙问如何,李聿摊开竹简一一指道:“平戎郡看似贫瘠,实则不然。其道最近并州而又无险途,道路异常宽阔,每年所过行商不下千家。定武郡虽然多遭其迫,山贼往来劫掠不断,然观其郡制,其世家所在与郡城自来无失守之时。数日前,我已然设瓮听之,信报说定武郡守曾亲手于城东埋下白金五百斤,黄金一百斤。世家养山贼军粮,以约不害。麓山贼之所以在当年有心觊觎郡县,就是因与世家分利,坐而怀粮。”继而翻来另一堆竹简,上面记述着三郡年收物产,贡赋如何的记录。其中假帐根本不加掩饰,世家举孝廉以充官制,不仅克扣田亩补贴,还私扣辎重军粮,仅上郡一地,未在石墨治下之时就贪吝粮十万斛,钱三十万。更何况平戎、定武二郡。石墨道:“怪不得昔日卫子婴来,总是叹这道路不通。我还以为是官道修整不齐,原来如此。”李聿笑道:“人尚不足食,何况官道。”说罢拿出一个包裹,其中有帛书三卷。李聿小心翼翼得拿出来,说道:“这是臣近年以来察查诸郡县所得之数,今当求一良才如桑弘羊者,为这乱地,填一稳定。”说着指着帛书细细解释道:“此乃近十年来州郡亭驿道所失与民之五保之进退实数。由此可以见,今贼所不治,主在亭驿所失。上郡自君治以来,亭长有所任,驿站有所归。商贾有消息精通者,皆来行此安全地。君再看民所参与贼寇之事,按理来说,民有五长,乡有三老,有的则是一氏之家称以为乡。而我所查发现,有五户连坐者令不同叛,有同乡一家之人竟然不同投贼。此中意味,臣尚未清楚,不过理不离其变,臣最怕的事情,就在其中。” 石墨拍案道:“君是惧世家山贼欺瞒而洗罪,惩德而伐生?”李聿点头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