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金缕衣(二)
文太太隐匿形,那小丫鬟一杏黄衣裳,手里捏了一把香,香外面用一层红纸包着,一路络地和人打招呼,问着路到了明堂,文太太越发奇怪了,这小丫鬟貌似不是黄府的人? 杏黄衣裳的小丫鬟对另外一个浅红衣裳的妇人脆生生道:兰娘,黄老太爷点名要的香外面送进来了。方才迷了路,可吓得我心肝跳! 一面说着,一面拍着口,乌黑的眼珠子格外明亮。 得了,我当出了什么事,紧巴巴地等了你许多时候。去瞧瞧黄姑娘打扮好了没,眼看吉时要到了。兰娘急急地接了香,不满地剜了眼杏黄衣裳的小丫鬟,拆开红纸,手脚麻利,一副极为忙碌的模样。 小丫鬟委委屈屈地应诺,出门时和文太太走个对脸,小丫鬟福个,道了声太太好,自去忙碌。 文太太听了她们的对话,心中去疑,问里面描眉画唇的彩妆妇人:黄老太爷今儿的才买的香?敬香是大事,临到吉时才买了香来,可见出了多大的纰漏。 兰娘闻言一愣,看向来往端茶倒水的黄府丫鬟,其中有识得文太太的,提醒兰娘,文太太是金穗尊重的长辈和同乡。 原来是文太太,我叫兰娘,黄姑娘赏口饭吃,让我来做喜娘。昨天夜里,擦香案的小丫鬟不小心把香扫到水盆子里去了,今天一大早派了人守在香铺子外面等着才买了来。兰娘唇上描了眼红口脂,一说话,红唇开合,俨然唇红齿白。 文太太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怜悯,一个大男人忙里忙外的确为难黄老爹了,朝兰娘点了点头,问道:有需要帮把手的尽管跟我说。 兰娘忙展开标准的喜娘笑脸。满眼满脸的喜气:哪里敢使唤太太。 文太太也不好说硬要帮忙,兰娘的手长得极为细致修长,点香的动作十分优雅。文太太一时有些看呆了。点完香,兰娘朝文太太点头告罪。去别处忙活。 此时此刻,金穗打扮完毕,正端坐在梳妆镜前,不敢乱动,古往今来的新娘妆真论起来是差不多,便是,尽量把新娘画得认不出来。金穗端详着镜子里略显陌生的脸。她去年跟着姚长雍四处跑,皮肤不够细腻白皙,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连露出的一小截脖子都没能幸免。红色口脂点了艳丽的樱桃小嘴,眉毛又细又浓。 再转转眼珠子看向旁边穿衣镜里的人,大红色嵌金缕丝线的嫁衣纤侬合度,楚腰盈握,整个人既妖艳又端庄。金穗有一瞬间的呆怔。原来她也有这样一面呢。 喜娘们纷纷说着吉利话,金穗握了握手,心里有些紧张,珍眉和文华一左一右守在她边,陪着聊些趣事。因不许金穗喝水,怕金穗说话口渴,都是她们两人在聊。 文华福至心灵,忽然悄声问道:黄meimei,待会儿谁背你上喜轿啊?倒不是她不懂眼色,而是想起在兖州时自己参加过族中不少婚宴,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关节,怕金穗到时不知有这个细节而手忙脚乱。 金穗怕弄乱了发髻,微微转过头,还没答话,珍眉抢先替她道:我们姑娘没兄弟,姚老太太查到有些地方的婚俗是新郎背的,就折中沿用了这个习俗。 哦。文华点点头,眼中了然,微微放心。如果不是族中兄弟背新娘,因有肢体接触,以后难免有人说闲话,由新郎来背,倒也说得过去。 文华刚要再说什么,稻香里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喜乐,伴随着鞭炮声响,让人的心瞬间跟着音乐而变得喜庆和沸腾。 姚长雍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喜袍,耳边簪了朵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后跟着一串大红花轿、媒人、傧相、吹鼓手,一路吹吹打打地环绕一圈锦官城,然后来到黄府迎娶新娘。 小丫鬟们听见黄府门口应和的鞭炮声响起,一路跑进内院嚷嚷:姚家姑爷来迎娶姑娘喽! 文华听了,发怔须臾,眼中满是不舍,嫁为人妇和做姑娘时总是不一样的,即便等她回到锦官城,两人见面也不如以往那般便利了,不自地湿了眼角。 金穗微微扯了扯唇角:文jiejie,我在锦官城等你和文伯娘回来,若是你和文伯娘能留到我回门后,我有话想和你说。她已经下定决心先征求一下文华的意见,看能不能撮合黄老爹和文太太。 文华点了点头,正疑惑金穗有什么话要和她说,那边张太太已经急着给金穗盖上了盖头:吉时马上到了,姑娘们有话后再叙吧。来方长呢。 张太太感怀,文华和金穗的感可真好呢,她的女儿先前还懂得巴结金穗,后与金穗成为好友,金穗与姚府定亲,张婉反而不懂得巴结了。但她可不敢给金穗眼色看,脸上的笑容始终没变过,只是暗道可惜,这个女孩子差点便成为他们张家的媳妇,目睹金穗嫁入姚家,她真真是眼红,这女孩子的命也太好了! 许太太给金穗塞了个橘子。 金穗在晓烟和兰娘的扶持下专注地看着脚下,从自己的闺房出来,一步一步走到正堂,拜别黄老爹。 四周满是宾客,黄老爹在首座,金穗跪在蒲垫上,旁边亦有一人同跪。 黄老爹看着长成大姑娘的金穗,眼中忍不住浮出泪光,他何尝舍得这个孙女,忍着哽咽,清亮的声音殷殷叮嘱道:我儿此去夫家,须谨记,当孝敬公婆,恭顺夫君,孝悌姊妹叔伯,保重体,早为姚家开枝散叶,定要好好相夫教子。 金穗在大红盖头下看了眼眼前朦朦胧胧的人影,突然有一刻不想出嫁了,捧着橘子的双手紧了紧,哽咽道:孙女后不能再承欢膝下,爷爷也当保重体,天凉记得添衣,夜里记得盖被。不孝孙女顿首百拜。 说完,金穗恭敬地给黄老爹磕了三个头,沉浸在离别思绪里,完全没听到黄老爹和姚长雍的对话以及傧相的唱礼,等晓烟和喜娘上前扶起她时,她才恍然醒过神,泪珠子瞬间顺着脸颊滚落。 从正堂门口,姚长雍蹲下背起金穗,穿过二门,出了外院,踏出黄家大门,姚长雍唇上勾起淡淡的笑意,眼中充盈着喜悦的光芒。 姚长雍把金穗放进花轿,捏了捏她的手,意思是让她放心。金穗稍稍安定。 这时,黄老爹朝花轿前泼了一碗清水,清水里掺杂了稻谷和白米,意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并祝福新娘事事有成、不愁吃穿。 姚长雍咧嘴朝黄老爹笑了笑,黄老爹有些好笑,第一回看见姚长雍笑得有点憨傻,不由又定了几分心,离别的愁绪多少掩盖些许。 姚长雍翻骑上大马,走在花轿旁边,傧相高唱:新娘离家,起轿—— 鞭炮和喜悦随之响起。路上花轿遇到几波成亲的人,原来有人打听到姚府的东家这天成亲,想要沾沾喜气,来个喜冲喜,就把自家的婚期也定了这天,姚长雍请的媒人这一路因喜冲喜与对方换了几次花朵。 街上观礼的行人经久不散,都在议论姚黄两家的联姻,表面上看两家都是大商户,但真正知道就里的人却知晓,姚黄门不当,户不对,这是一门灰姑娘的婚礼——如果他们知道什么是灰姑娘的话,大概会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不过,黄家置办的与聘礼毫不逊色的嫁妆也是人们谈论的主题。 一百二十八台比聘礼还满当当的嫁妆穿街过巷,歇业的蜀味楼对面的风楼里,王老五看着楼下的大红色感觉格外刺眼,着脸,绷着嘴角,遥遥朝姚长雍举杯祝酒,也不管姚长雍压根没注意到他这号人,一口干掉酒杯,紫玉杯在掌中辗转,他淡淡地,略显冷漠地道:姚长雍,祝你和黄家丫头生同衾,死同。 到达姚府后,兰娘把红绸塞到金穗手里,金穗跟着红绸小心前进,在兰娘的提示下跨过高高的门槛,顺着猩红手织地毯进入正堂后,依次跨过火盆、踩碎瓦片。 接下来便是拜堂,拜天地、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兰娘和晓烟搀扶着金穗坐在喜上,被子下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硌得她难受,她从盖头下看到对面站了许许多多人的脚,各种各样的鞋子。 屋内众人起哄:新娘子揭盖头喽!新娘子揭盖头喽!四叔,快揭开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 姚长雍眸光流转着喜悦的光芒,接过兰娘递过来的喜称,挑开金穗头上的大红盖头。 金穗在毫无预备的况下心口咚一跳,等重见天时,反而镇定下来,屋内有一刻的静谧,她正要抬起眸子,只听有人笑谑:新娘子果真是美娘啊!羞涩得不敢抬头。 女人们七嘴八舌夸起金穗,男人们赞姚长雍有艳福。金穗飞快地抬眼瞥了眼大红色的姚长雍,忙又垂下眼。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