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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长雍

    少年微微垂下眼帘,眉尖皱了皱,声音清冽如泉:“我是,姚长雍。”

    金穗呆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合见到这位传说中席氏救下的人,更何况,这里可不是梁州。

    更令她吃惊的是少年的气质沉静如水,与她想象中调皮捣蛋到不小心失足落水的少年截然不同。

    金穗有些说不出话来。

    “喜公公,劳烦你把黄姑娘送到顾大夫那里。”姚长雍见金穗不答话,似有痴呆之症,只当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

    今晚祝叶青派了人营救金穗,计划是在子时悄没声息地将金穗转运出来,却不曾想,他们的人行动时发觉有异,恰恰瞧见了有一人夹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跳上马走了。领队的队长担心傅池春看破了他们的计划使诈,分出几人跟踪。

    而他们进屋之后发觉院子里的异常,一瞧,金穗果然不在,还以为自己掉进了傅池春的陷阱,听见四处有人吆喝什么四姑娘不见了,逃跑了之类的话,还有人点着了火把搜寻,连傅池春都少有的慌张,带着一丝恨意地吩咐人查找金穗的下落,这时,队长才知金穗是真的不见了。

    思及他们进院时的异动,便迅速汇报姚长雍一行主子,并训练有素地寻找金穗和蒙面黑衣人的踪迹。

    姚长雍想着这混乱的一夜,将金穗递给候在一边的喜公公手上,临转身,他又看了一眼金穗。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竟然能凭着一把小小的剪刀杀掉傅池春最得力的手下之一,是深藏不漏,还是巧合?

    喜公公见了金穗的模样,吓了一大跳。骇得差点把金穗给扔出去,不过好歹是见惯场面的人物,因着之前与金穗有过几面之缘,对金穗还有几分眼缘,他抬起袖子给金穗擦了擦脸。

    金穗不知道,她这一辈子最为狼狈的时刻大概便是此刻了。在喜公公眼里,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

    “我的姑娘喂,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金穗刚刚杀了一个人,在心理上极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心跳较平常又跳得慢了些。姚长雍出现在面前的诧异无法掩盖她心理上的这道疤,因此,当她恢复神志的时候。也是她最为虚弱的时候。

    她现在的状态是,精神上十分紧张兴奋,如拉满的弓弦,再施加一点点压力便会断掉,而所有的恐惧则体现在**上。她全身的肌rou无法回应大脑的指挥。

    她很想把身上的血洗掉。

    可是,她动不了,连手指都不能动弹。

    喜公公不知小女孩的心思,念念叨叨地给她擦脸上的血迹,半晌才发现金穗的不对劲,因为金穗从头到尾没动过。连眼睛都没眨过,更没说过一句话。

    喜公公心惊,迟疑地唤了一声:“雍四爷?”

    姚长雍站在槐树下。负手望着查探四周的护卫,听到喜公公的唤声,他回望过来。

    喜公公犹犹豫豫地轻瞥一眼金穗,道:“黄姑娘怕是吓着了。”

    姚长雍第二回皱眉,想了想。道:“黄姑娘莫怕。巫秀,去瞧瞧那贼人有没有死透?”

    金穗一颤。喜公公感觉到了,越发可怜这个弱质的女孩。

    叫巫秀的小子三两步跨过去,先用手绢擦干净了手,然后去探倒在地上的那具不知是否已名为尸体的身体,他依次探了鼻息和颈脉。因颈上全是血,且黑衣人死死地捂住了脖子,他无法探出,正要起身汇报时,姚长雍亲自走上前来。

    “雍四爷!”巫秀低呼。

    姚长雍因抱过脏兮兮的金穗,他的手上和衣服上都染上了血迹,那双如玉温润白皙的手搭上黑衣人捂住脖子的那只手的脉搏。巫秀紧紧贴住姚长雍,警惕地盯着黑衣人。

    姚长雍站起身,轻声道:“巫秀,你大意了。”

    他随手抽出巫秀腰间的佩刀,侧身,微闭眼。

    “哗”一声,有个什么东西从黑衣人的肩膀上滚落。

    当即便有几个小厮吓得抖如筛糠,喜公公手一颤,叹道:“四爷何必脏了手。”

    金穗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啪”一声断了,她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喜公公反而松了口气,这种场合,姑娘家早该晕过去方是。

    姚长雍扔掉滴血的刀,唤了人过来,指着那个早早刨好的坑道:“便埋在那里吧。”

    那个坑就在铁锹旁边,土还是新土,想来是才挖没多久的。其作用昭然若揭,自然是黑衣人准备杀了金穗之后,就地将其掩埋的。

    巫秀说:“这个蒙面的家伙真够恶毒的,黄姑娘还这么小,他怎么下得去手?”

    随着他这一句话,凝滞的气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护卫和小厮们各司其职,忙着打扫战场。

    巫秀睨见远处暗影晃动,对姚长雍道:“爷,咱们回去吧,傅掌柜那边应该要有行动了。”

    “嗯。”姚长雍回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离开,翻身上马,追着前面几道马儿的影子而去。

    不大一会儿,暗夜里的火把灯光如黎明时分的星子,渐行渐远,渐远渐暗,直至消失在暗夜里,而刚刚他们待过的地方,蒿草繁茂,连空气里的血腥之气都冲淡了,似乎从来没人来过这里。

    金穗沉沉睡了两天,第三天晌午醒来,浑身酸软无力,剧烈的不适让她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有人低低地唤她“穗娘儿”。

    声音远而熟悉,金穗睁开眼,发呆地盯着帐子顶,转了转酸疼的脖子,看到面容憔悴的黄老爹,从来少哭的她,泪珠子如划破天空的暴雨砸了下来,她委屈地叫道:“爷爷。”

    沙哑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黄老爹“哎”了一声,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穗娘儿,这回你可真吓到爷爷了。”

    金穗回来后便陷入高烧昏迷中,仿佛要把这些天积攒的恐慌害怕全部通过一场大病发泄出来,不仅高烧,她还一度做噩梦,好在是醒过来了。

    金穗拉住黄老爹的手,无声地安抚他眼中的自责和内疚。

    顾曦钧进来后,较之平常沉默多了,盯着金穗吃了小半碗白米粥,开口对担忧的黄老爹笑道:“烧退了,小丫头命大,倒是能吃能喝的。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黄家丫头,惜福吧!”

    这算是顾曦钧说过的最像人话的一句话了。

    金穗苦笑,每回她遭了难,捡条命回来,便有人宽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不知老天给她设的大难到底有几场,总不能像唐僧取经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吧?

    金穗养病期间,黄老爹日日亲自伺候,她十分过意不去,别人家养儿防老,他们家倒好,反而要让黄老爹日日担着心,cao着心。黄老爹倒无所谓,遣走了姚家送来的丫鬟,事事亲力亲为。

    金穗闷了,他便给金穗讲讲近日来发生的事,讲她是如何被救出来的。

    原来,姚长雍和喜公公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原因说来也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竟是慕容霆向皇帝求了情,请旨让姚长雍奉旨前往双庙村,去参加席氏的贞节牌坊落成典礼。

    至于其中曲折,暂不赘述,姚长雍跟着慕容霆的车架到达兖州之时,适逢收到祝叶青的救急信。慕容霆当即发怒,他正是为黄家来的,没想到傅池春竟然绑走了金穗,正好听闻摄政王府的郡主回娘家省亲,便借了郡主娘娘的手做了这个局。

    恐怕傅池春怎么也不会想到慕容霆会联合摄政王府的人,暗地里摆了他一道,他更不会想到,姚长雍悄悄离开了梁州,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金穗扯起嘴角笑了笑,这个慕容霆,倒真是个趣人。

    过了两天,黄老爹把珍眉接了过来,珍眉见了金穗,哇地一声哭了,拉着金穗抽噎:“姑娘,老太爷不是说你跟顾大夫出来寻药的么?怎么见你吃了药,反而更不好了?”

    金穗放下药碗,擦擦嘴角的药汁,珍眉赶忙给她塞了一颗蜜枣,这丫头手缩回去的时候竟然忍不住舔了下手指,只是眼中的泪依然止不住。

    金穗好笑,止住她不卫生的行为,探手把装枣儿的碟子给了她:“我这就好了,这些天儿没你陪着才给闷出病来了。前些天儿,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呢,今儿的才坐起来,可见,咱们家的珍眉真真是个喜鹊儿。”

    珍眉噗嗤笑出来:“姑娘还是喜欢逗我。”

    见金穗果真不那么难受,她才接过碟子吃了两颗蜜枣,却是不肯再吃了,擦了手,给金穗挪了挪迎枕,直到金穗脸上出现熨帖的笑容,她才打量屋子,眼中有不安,又有对金穗病况的担忧。

    金穗没跟她多解释,转而问道:“我和顾大夫离开的时候,听闻我们家里闹了一桩事儿,说是镰刀割伤人了,后来都解决好了么?”

    “解决好了,姑娘莫担心,”珍眉收回好奇的目光,看到门外晃的两个丫鬟,不肯被她们看轻了去,规规矩矩地坐好,答道,“老太爷遣人送了二两银子,便打发了,那一家子见了钱,自然闹停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