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冬猎
她转转眼珠子,拉着翠眉的手,有些讨好地说:“翠眉jiejie,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县太爷说了啥话儿吧?” 翠眉捂嘴笑了笑,把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说了。 金穗听得津津有味,因着翠眉亲身经历过海难之灾,所讲背景比案子里透露的还详细些。金穗慢慢梳理其间关系,有些赞叹当权者的危机处理能力。在交通不发达、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能做到这个地步极不容易,当权者已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安抚灾民、减小损失了。 至于那些传言或谣言是谁传出来,又有什么目的,倒与她不相干。 翠眉说完有些感伤地叹息:“可怜那些娃儿们,好不容易有个安稳日子,如今怕要成为孤儿了。” 整个村子的成年人都入了罪,这些孩子相当于没有了任何依靠,连个能照应的亲戚都没有,恐怕会沦落到做乞丐——与她当年一样。 金穗不知翠眉过往境遇,虽也可怜那些孩子,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最应该指责的是他们没有考虑到孩子前途的父母,便拍拍她的手说:“翠眉jiejie,你要反过来想想,这些贼**害了好些人家,将来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家。没了耕牛的人家收成不好,他们养不起儿女,说不准,吃不饱、穿不暖的就是他们了。” “我不过是瞎叹气罢了,”翠眉恢复笑容,“县太爷英明神武,不会看着他们不管的。” 金穗差点喷笑,看到翠眉手上的冻疮,忙让翠眉去抹些冻疮膏,又跟她说起昨日串门的事儿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外面有人喊“穗姑姑”。 翠眉捏针的手一抖,她猛地抬起针才没扎到手指。抬眼朝金穗笑:“真是小雨滴的声音。只是,‘穗姑姑’把姑娘叫老了呢!” 金穗囧了囧,穿好鞋子从炕上爬下来,见翠眉要阻止她出去,忙搬出挡箭牌来:“爷爷说要我多和他们玩,将来我受了外人欺负,也能找得到个打架的人啊!” 翠眉无奈地摇摇头,始终不放心金穗和那群野小子们疯玩,也和金穗一起出去了。 小雨滴和小雨点两人本来得了太太的话要多照顾金穗,结果这一天金穗被他们拉着问东问西。大多是县太爷怎么威风审案子的事儿,还有些幼稚得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原本该是这群小孩儿哄带金穗玩,却成了金穗哄小孩儿。 好容易各家爹娘叫孩子回去吃饭。金穗才得解放。 晌午黄老爹回来,金穗猜度着黄老爹可能去秦四郎家里商量对策了,便试探着问:“爷爷,你一上午去哪儿了?” “去你五奶奶家里转了转,他们家莲藕卖了好价钱。说杀猪时让我过去帮个手。”黄老爹蹙着的眉略展。 帮忙杀猪,晚上能留在秦家吃猪血宴。 秦四郎又在收买人心堵人嘴了。金穗垂下眼,又抬起眼笑道:“那爷爷可莫忘了留着猪肺泡给我玩!” 她始终不明白猪肺怎么能吹成个气球。猪肺应该是直接切了再烧菜吃吧?那能吹吗? 黄老爹笑呵呵的:“嗯,我记在心里呢,一定给你要一个回来玩。” 不知黄老爹与秦四郎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金穗在外面和孩子们跑着玩时。听到村民们兴奋地议论偷牛案的审理,亲眼在现场见过的人说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 官府为了偷牛的案子特意加印了官报,把案子从头到尾润色一遍。这次的案子惊动了郡府。因此那些判了死刑的人要关押到郡府死牢里去,等确认人证物证罪名无误还会把他们送回来等来年秋斩。独罪魁祸首领头作案的商人被转押至州府,由兖州知府亲自过问。 官报最后的消息是,假扮贼人在村里行窃的人若去衙门自首会从轻处罚,否则被官府查出来。县太爷洪县令必不会轻饶。 秦柱略显结巴地念完整张报纸,接受大家赞赏的目光。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迎接几个兄弟的打趣,囧得满脸通红。 原来报纸上特意提到冯县令的名讳叫冯虎,偏秦柱给念成了“二马虎”,遭到大家一顿善意的嘲笑。 旁边袖手的黄老爹的眉尖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翠眉可是说过,犯事儿的村民在供词里提到,那名商人曾经与扶桑国打过交道,因此村民断定才商人不是什么好人有了后面的首尾……他后背发凉,牛商被抓到州府去可能没命等到来年秋斩了。 “好了,好了,这事儿都过去两三天了,”秦四郎脸上挤出一丝笑,看似神色如常,从地上站起来,因起得猛了,行动有些蹒跚,扬声道,“贼窝子都端了,县太爷有心计儿,贼人再起不了贼心。从今儿的起大家不需再夜夜守在柴垛里了!都回去好好准备过年吧!” 夜里执行看守的大部分是年轻男人,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纷纷感谢秦四郎体谅人,睡在柴垛里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还是自家的炕暖和啊! 盗窃案算是有了着落,卢奶奶几家虽暗地里抱怨没收到衙门的补偿,可他们吃了狗rou,又收了秦五奶奶送的小狗,明面上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秦锥拍拍黄老爹的肩膀,笑道:“黄老汉,你在想啥呢想住了?不是说要到田里去下夹子逮野兔吗?我们赶紧去吧,再晚,天儿擦黑要赶不回来了!” 黄老爹回神,叫上秦大郎,借了赵小全家的牛车,赵爹爹正有兴致,再加上不放心让别人驾他的牛车,便也跟着去了。眼看天色阴沉下来,就这两天得下雪了,正是到田间地里下套子捉野兔的好时候。 套子是用竹子劈开做成的,有自家的标记,遇到心好的农人提前捡到套子里的猎物会送还给那家,遇到自私点的人就自认倒霉了。 黄老爹一行人行了很远,双庙村分到的荒地与隔了三四个村子的地交叉在一起,不知不觉便走远了。 赵爹爹疑惑地问:“我们这是到哪儿啊?再往前走,就出了我们村子的田地了。”别村的人捡了他们的猎物只当捡便宜,根本不会还给他们。 秦锥脑袋伸出车厢外,笑道:“我还当你一直不会问呢!老赵啊,你只管走,晌饭总饿不着你,还管你吃够!” 赵爹爹咧咧嘴,不再问了,晃悠悠地甩着牛鞭,虚虚绕着牛身子,不像在赶牛,倒像在给牛赶蚊子,只这大冬天没蚊子就是了。 秦锥一阵好笑,放下了帘子,暗道,这老家伙! 牛车在田里转悠了几圈,黄老爹在阳河村的田里捡了几只野兔田鼠。赵爹爹看着牛没下地,秦锥指着远处的地喊道:“黄老汉,前面那几亩好地都是武安家的,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黄老爹踩着吱嘎吱嘎响的冰块从地沟里走到田埂上,望了几眼秦锥指的方向,随手将死得透透的野兔子田鼠扔到车厢里,迎着风笑道:“锥子,今儿的让你和大郎费心了!” 秦大郎哈哈一笑:“别的莫说了,我等着到你家讨酒喝!” 赵爹爹看看车厢里不属于他们村的猎物,又看看那三人打谜猜语一样的话,越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黄老爹也不好跟他说,和秦锥、秦大郎到武安家的地里转了几圈,还真捡到了几只小动物。其中一只是因他们走动而受惊的灰兔子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扎进竹套子里,竹签恰恰好扎在兔脖子上,潺潺地冒血。兔子拼命踢蹬着四个小短腿,却怎么也挣不出埋进土里的套子,反而让血水流失得更快。 这些竹套子上都写有武安的名字。 秦锥一拽,连着竹套子一起拽下兔子,倒拎着血淋淋的兔子笑道:“黄老汉,连老天爷都帮你啊!看来这门亲事儿,有门儿!” 黄老爹哂然一笑,的确巧了。 黄老爹拎着兔子,把武安家的猎物连上套子与别家分开,瞧瞧地上不甚清晰的人影子长短,遂让赵爹爹驾着牛车进了下河村。 在村口遇到下河村的人,黄老爹朝他问路,然后直接摸着竹签子挨家挨户地上门送猎物,倒是给了下河村的村民们一个惊喜。走访五六家后,还剩下武安最后一户。 黄老爹略作犹豫,便上前敲门,武安娘子乍然见到黄老爹十分惊异:“黄老太爷,你们咋这时候到我们家来了?” 她送儿子武双魁上学时见过黄老爹,黄老爹是黄秀才的老子,她当然记忆深刻,因此一眼认出来了。秦锥和秦大郎两个是双庙村的老住户了,只看面相就有秦家人的轮廓,且秦锥拐着弯也算亲戚,她少了些拘谨,倒是忽略了后面沉默寡言的赵爹爹。 黄老爹来的路上就酝酿好了说辞,这会儿也不见惊慌,拎着兔子进了门,武安娘子一叠声叫自家男人出来待客。 黄老爹送上兔子和竹套子笑道:“我们今儿的到地里转转,想弄些荤腥回家尝尝味儿,不想走远了,到了你们村子的田地里。我想着,我们两个村子虽隔得远,可两村常来常往也亲近,就顺手捡了几只兔子田鼠的送过来——权当是串门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