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顺藤摸瓜(一)
田衙差吃惊得下巴合不上,抖开信纸来看,车篷摇晃,他的手有些不稳,匆匆扫完整张信纸,面色显出一点沮丧,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一遍,心中的不平已经完全沉淀下来,拍了拍膝盖,大笑:“好,好,还是县太爷英明!真是大快人心哪!” 伏广嘴角浮起一抹讽刺的笑,很快敛起来,像是石子投入湖中只泛起几个水花便不见了踪迹,他冲田衙差笑道:“县太爷自是有心计才能坐上县太爷的位置。田兄,这下你我都能睡个好觉啦!” 田衙差一阵膈应,凑近他低声道:“伏兄弟,这次县太爷捉住贼人,我们俩人没参与,实是少了一次立功的机会。我们就是开心,也是为别人穷开心罢了!” 语气很是抱怨。 伏广失笑,田衙差后台硬才能混进衙门里捡个衙差当当,寻常时候游手好闲,半点苦头不肯吃。可当衙差的,不肯吃半点苦头,差事哪能真的件件办得成?田衙差不过跟在人后分分别人的功劳罢了。 伏广摇摇头,默了一默,细细寻思,想明白此人利害,说道:“我们当差的,只有听上面的安排。况且,我们在双庙村的这些天,双庙村没发生过一起偷盗案件,我们虽没逮着贼人,但也算是没功劳有苦劳,对得起县太爷的信任和工钱了。” 田衙差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噎得说不出话来,暗地里翻个白眼,暗道这人迂腐,便沉默了不作声,自把信件装好了收起来,放进袖袋时少不得发泄似的揉了一把。 伏广听见纸张揉动的声音更是好笑。 珍眉听壁角,惊闻贼人已经捉住了。大喜,恨不得唧唧呱呱问个明白,可回首朝后一瞟,看见田衙差面沉如水,笑容冰冷,她心里打个突,便不敢再问,连忙装作没听到,只管问赵爹爹什么时候到达目的地。 就在珍眉的催促和车轮踩雪地的“咯吱咯吱”声中,牛车徐徐停下。赵爹爹边哈手,边跺脚:“两位大人,白水镇到喽!” 珍眉一早站在车缘上。两只手伸展开要赵爹爹抱她下去。 赵爹爹笑呵呵地先把尚且冰凉的手伸进她脖子里,逗得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边躲边笑,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白水镇镇头上。 伏广听见珍眉的笑声,郁闷的心情好了些,做个请的姿势请田衙差先下车。田衙差见他识趣,抱怨两句天冷手脚冻僵了磨蹭了会儿才下车。 伏广拧眉,一下车便抱拳歉意地道:“今儿的是赵爹爹揽了差事儿回了村上接我们过来,兄弟们在前面的茶肆里等着。因我娘在学堂里教导娘娃儿们针线,我既过了这儿,少不得要去瞧瞧。田兄。对不住,你和兄弟们先歇歇脚,都快到晌午了。先吃过晌饭咱们再回去咋样?这顿饭兄弟我请,算是给兄弟们告个罪,实在对不住了!” 态度极为诚恳。 田衙差可惜好好一桩立功的美差飞了,闻言,懊丧的心情宽慰了些。大度地挥挥手,恩赐一样地道:“你娘是长辈。你自是要去问两句。顺便带我问个好,她忙,我就不过去打扰你们母子相处的时间了。饭时你再过来便是。” 这是拿话要伏广过来付饭钱了。 伏广暗叹一声,田衙差没少讹诈城里小店铺小摊贩的保护费,他这样说已算是看在同事的份上尽量委婉了,便见好就收,看田衙差拿了包袱,他才对赵爹爹谢了又谢。 原本该是衙差们走路去双庙村叫回他和田衙差的,恰巧碰上赵爹爹送女孩们上学,于是赵爹爹热心地把事情给揽了过来,只让衙差写了封信给他带回去,还主动赶牛车送他和田衙差到白水镇。伏广便顺水做个人情,见赵家与黄家亲厚,想起自己的娘在白水镇上教女学堂,便带了珍眉过来。 结果伏广暗示了又暗示,田衙差竟连个眼角余光也不屑给赵爹爹,更别说向赵爹爹道谢了。伏广极为难堪,对傻呵呵地笑得丝毫不见尴尬的赵爹爹道:“赵老爹,都到晌午了,你赶回去家里饭菜要凉透了,今儿的我反正是要做东的,你晌饭便跟了我吃。” 赵爹爹是老实人,他送伏广来白水镇,伏广已经用珍眉上学的事儿给还了人情,他便不肯再欠人情,还是衙门里的“大人”的人情,忙摆摆手道:“我们庄稼人耐饿,不碍事的,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 伏广看了眼珍眉,笑道:“赵老爹,你不吃,总不能让珍眉饿着吧?” 学堂的女孩子们上学都是自备午饭的,珍眉是头次上学,身上一个铜板没有,翠眉也没想到给她带些午饭。赵爹爹一时没想明白过来。 伏广叹着气解释了。 赵爹爹恍然大悟,因寻常是不在外吃饭的,他身上竟也没一个铜板,为难地看看伏广又看看期盼地望着他的珍眉,挠挠头咧嘴笑道:“那麻烦伏大人,要伏大人费银钱了。” 伏广道:“我在村子里的这些天,还多亏了你和各位乡民肯舍口热饭热水,不过一顿饭食而已,赵老爹就莫挂心了吧。” 赵爹爹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遂赵爹爹赶牛车到茶肆铺子边上等着,因他兜里一个钱也没有,只肯坐在外面的风里等。茶肆里的田衙差看到赵爹爹啐了一口道:“晦气。” 还是与他同桌的另外两位衙差感激赵爹爹省了他们几趟路,才跑出来硬拉着他进了茶肆。 赵爹爹喝上热茶水,通体舒泰,顿觉活过来了,将伏广要请他吃饭的话转告,两位衙差都是精明人,对视一眼,皆无奈地摇摇头,只掠过田衙差一眼并不多话。 赵爹爹自殷勤伺候茶水不提。 伏广领着珍眉去见他娘,说明珍眉的身份:“……是双庙村黄家的小丫头,叫珍眉。” 他特意加重了“丫头”二字,没有明确点明珍眉的身份,却是尽在不言中。 伏母姓安,人唤她安师傅,并不称呼她夫家的姓,算是对安师傅特别的尊重。 安师傅瞧了瞧垂目安静的珍眉,冲伏广点点头,问道:“珍眉,家里人可教你识数?” 黄秀才的娘子席氏离奇死亡,都一年过去了,她惯常来白水镇做女师傅,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因同是女人,又与席氏有些来往,当时还为席氏感叹一番,此刻见了珍眉便有些怜惜。 珍眉半扬起头,见安师傅满脸慈爱,不像村里女孩说的那样“学堂里的女师傅成天板着脸,凶巴巴的”,心里先生了几分好感和亲近,乖巧地答道:“安师傅,我会数数,不断数到二十,慢慢地数能数到一百。” 说着她下意识地掰手指头,发觉自己的不妥,忙收拢手指,慌乱地垂在身侧。 伏广见她前后如此差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安师傅咳了一声,道:“你数来我听听,就数到二十吧。” 结果珍眉以为是数到“二十八”,数到二十之后就坑坑巴巴起来,倒弄得安师傅面色怪异,好一会儿才晓得是自己说话饶舌了,又问了会不会写字认字之类,便将珍眉的名字登记上,因问不出珍眉姓什么,就写了“黄”姓。 安师傅见还有一会儿才到吃晌饭的时间,问珍眉有没其他事要准备,珍眉摇摇头,她迫不及待地要去学堂里给村上孩子们一个“惊喜”,安师傅便领了她从学堂后面进去,坐在后面。 果然,珍眉的到来引来双庙村女孩子们的关注,珍眉十分得意,往日村里女孩们老在她面前炫耀上学堂怎么样怎么样,还嘲讽她是奴籍中人没资格进学堂。那些话女孩们大概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从父母那里学来的,可说者明白是伤人的话,而听者清楚是伤心的话就够了。 如今她也进学堂了,看她们以后还会嘲讽她不! 伏广拨着火盆,等到安师傅回转,锐利如鹰的眼扫视一圈,小小的休息室里没别人,便从随身的腰包里取出一只女鞋,问道:“娘,这是上次我随莫大哥到双庙村时出示的贼人证物。我这些日子在双庙村问了问偷盗那两日的情况,我怀疑双庙村里有内贼,只是这只鞋子倒成了麻烦。” 伏广斟酌着说话,因着是公事,他不能全部告知安师傅,只能捡能说的来说,并未说怀疑了谁。 安师傅接过鞋子看了看,道:“不过是只普通的女鞋,你有啥麻烦的?” “正是因为普通没特点才觉得麻烦,村里女人脚大的多得是,我留心观察了下,只双庙村里的女人脚的尺寸与这只鞋差不多的就有十几二十个人……”伏广说到这里脸腾地红了,别过眼不敢与安师傅对视,若面前的女人不是他的母亲,他断不肯说出自己观察过女人的脚,略低了声音道,“娘对针线晓得的比我多,你看看能不能找出啥不同来。” 安师傅嘴角翘起,看着她儿子笑,直到伏广的脸烧得红得能滴出血来才作罢,低头认真瞧了一会儿,把手中的鞋子翻来覆去地看。 伏广想到这只鞋掉过茅坑,就觉得鞋子在他娘手里十分碍眼,忍了忍才没告知安师傅实话。 ps: 推荐好友的古代种田文:云听雨:现代女作家,重生古代农家女,她只求家人安康,岁月静好,老天却不让她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