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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春宴俊秀 幽情暗发

    这几声呼喊声方才落地,那边便有跑来一个丫鬟来。李幼兰与江文瀚立时也惊醒过来,当下各自退了一步,忙不迭的行礼。

    “奴家追逐这小东西,惊扰了郎君。”李幼兰先是红着脸,低头屈膝福了福身,只轻起秋波,暗送笑意,柔柔着道:“请郎君见谅。”她的声音清脆而娇俏,加之那单薄的身形,却如同一枝青竹亭亭玉立,让江文瀚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也是由此,江文瀚听得这两句话,忙就是长揖相回,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江文瀚,今日得见小娘子,原是……”他猛然发觉自己所说的话是唐突佳人,忙想住口,却不妨说的急切又匆忙合拢嘴唇,竟将自己的舌头给咬到了,登时眼底便浮起一层泪光,差点儿就是叫出声来。

    只是这会子天色暗沉,李幼兰也不曾多看着,兼着后头的那个丫鬟又是低声催促道:“幼兰小娘子,咱们可得回去了呢。”两人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各自凝视半晌,那李幼兰就是转身离去。只是待得走入那月洞门的时候,她又是回头一看,兼着那边小厮提着灯笼,在灯光的照应下,那个唤作江文瀚的清俊小郎君,细眉秀目,正是痴痴凝视着自己。

    李幼兰由不得两颊绯红一片,又是转过头去,只那心底却是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欣悦。江文瀚看着佳人远去,连着自己怀中抱着的小兔子不断地蹬腿也丝毫没有察觉,只怔怔凝视这那姣好的背影悄然消失在月洞门后,忍不住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却在这个时候,那丫鬟也是上前来,笑着道:“这位小郎君,这玉坠儿就交与我吧。”说着话,她就是伸出手想要将那小白兔抱回来。江文瀚怔了半晌,才恍悟过来,忙慌手慌脚地想要将那小玉兔子递与这丫鬟。那丫鬟见着了,由不得嘻嘻一笑,她自是知道今日府里头宴请新科进士的事儿,只打量江文瀚两眼,再想一想方才自己那小娘子的神色言语,便越发得说得温软起来:“您可小心些,幼兰小娘子最是喜欢这小东西的,若是伤着了它,碧钿却是要受罚的呢。”

    言辞娇俏,却是透了不少信息。

    江文瀚虽然不大知道这些小心机,但一心想着方才那个幼兰小娘子,见着这丫鬟说到了两句,便忍不住探问道:“幼兰小娘子是?”

    “幼兰小娘子自是府里的小娘子,原是老爷的长女。”丫鬟碧钿回了一句,看着一侧的小厮神色有些异样,便又故意板起脸道:“呀,好个狂徒,倒是敢打探小娘子的事!快走快走!”说完这话,她忙就是伸手将那小兔子夺走,自提起裙摆往月洞门那里跑去。

    江文瀚看着这唤作碧钿的丫鬟离去的身影,一时怅然若失,却是说不得什么话。边上的小厮见着自家的女郎已是离去,又是怕生出什么事来,忙就是催促着江文瀚赶紧赴宴:“进士老爷,这会子可是快到点儿了呢?您看……”

    “嗯。”江文瀚胡乱应了一声,心底虽然依依不舍,却也知道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只得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了。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走了之后,那后头忽而走出三个人来。

    “子集,你还是觉得这江文瀚并非好财货贪权势之人?”起头的沈维转过头看着中间的冯籍,脸上带着些许鄙夷:“前番你唤我一并搀扶他回去,此人分明已有妻房,却不见其妻相迎。我于丛林之中窥见一女子正凝视注视,想来必定是他的那拜了天地的妻房。堂堂大丈夫,让自己无权无势无财的妻房落得这般境地,还不是贪权好势?我先前不愿多说,但见着你仍旧待他如故,今番又有这般景象,正是合了旧日的情景。你却还是这般想来?”

    说到这里,沈维的面上便露出些不虞之色。这些日子,他们因着家中有些琐碎事,又要预备殿试,也无暇说及这些,今日与冯籍一并前来,却是听得他仍旧对那江文瀚颇有些爱顾,又是恰巧见着江文瀚与这李家小娘子的一番说谈行止,不免要说些话来。

    “我……”这冯籍还不曾说话,那边另外一个人却也开口了:“什么?这江文瀚已是有了妻房?”他脸色微沉,白皙秀丽的脸庞上浮起一层冷意:“好个登徒子,竟到了我的面前沾花惹草!”

    “子玉,这其中是有些缘故的。”冯籍有些头疼地看着一侧站着的卢廷玉,脸上浮现出些许讪讪然来。虽然这说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所交之友江文瀚,可是卢廷玉可是李家的亲眷,与李元茂李大人更是关系亲密,夹杂着李家长女的事儿,他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与犹疑,想了想后还是将李馨冲喜之事并前番所说之话说了一通:“到底是干系着一位女郎的名声,她又是那般境地,殊为不易,我便不愿多言。但眼下若是不说,只怕连着她也是要受牵连的,只得说一声。文翰如何,倒还罢了。”

    冯籍这么说,却是忘了自己说了一番话,只将李馨开脱出来,倒是将江文瀚的人品越发得往下压了。卢廷玉与沈维听着这番言谈,倒对着李馨多了几分感叹与尊重,前者叹道:“如斯佳人,却是落难至此,真真是可怜可叹。那江文瀚真真是玷辱了她!”

    沈维也是目光一闪,淡淡道:“江文瀚高中,富贵可期,然小小孤女却矢口相拒。富贵不能yin,贫贱不能移,又是眼光独到,果敢决然,当是女子之中的大丈夫了。这江文瀚却是配不得她!”

    两人一前一后这般说来,冯籍一时讶然,半晌后,才是摇头叹道:“不论如何,到底是他们的家事。这番事,出我口,入两位之耳,可不能再与外人说道。否则若是传出什么风声来,李小娘子的处境,却是要更为艰难了。”

    卢廷玉与沈维自是点头应下。然而,前者身为李幼兰之父李元茂的姻亲,因着自己jiejie是李元茂的前妻而备受关照,他虽然对李家晚辈之中的李幼兰并无好感,但想着李元茂待自己并母亲林氏的照料之处,却也暗暗存了一点心思,预备与李元茂略略说一说这江文瀚。

    而沈维,他想起当初于杏花之下,假山之上见着的那个女子的脸庞,却是心中一动。当初见着,那个应是李馨的女子,肌肤微黑,裙布钗荆,却也气度绰然,临事沉静,原是想着对方处境大约有些难处,便略有几分鄙夷江文瀚。却不曾想到,她的处境比之自己所想更是艰难。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孤女,竟然有这么样的勇气与决绝。要知道,身为孤女、养女,她不可能再得到比江文瀚更好的人订下婚盟。而她却还是在占据道义的时候,毅然放弃这一段婚事,甚至还考量周全,生怕有负江家养育之恩。

    相比而论,那江文瀚还真真是无耻之尤。

    三个人各自想着,却都是一样迈步前行,等着转过一处院落,又是沿着回廊走了百余米,就是听到那边一阵喧闹之声。再走两步,那李家的兄弟李致远,李致安便是笑着迎了上来:“阿舅,子集,君晏,你们可是来了。”卢廷玉不说,冯籍与沈维却是他们旧年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此时说道起来,却也是十分亲近。

    待客之人十分周到热切,冯籍与沈维自然也不是那等失礼之人,当下少不得一番闲话。卢廷玉站在一侧说道两句,倒也是和乐融融。只是李家兄弟身为主人家,又是要与父亲李元茂接待宴请之人的,不能多陪,说了些话,就是将三人引到位置坐下,方告了个罪离开。

    “这李家兄弟,长兄稳重,幼弟活络,却都是言之有物。看来李大人却是教子有方。”冯籍随口笑着说了两话,正是要借此岔开话题的时候,不想一侧坐着的状元杜衡却是插话道:“子集贤弟莫要忘了身在何处,却是一派在自家点评子侄的闲淡。也是我们罢了,若是落入旁人耳中,还不知如何想来呢。”

    这透着些阴阳古怪的话,让听到的人都是眉头一皱,不等冯籍开口,边上的洛晟便道:“杜兄何出此言?子集不过说两句赞赏之言,难道这落在您的耳中,倒是成了逆耳之言?”说完这话,他又是嗤笑一声,挑眉嘲道:“旧日听闻,有人说着旁人,不查己身,今番倒是见识了。”

    那杜衡听得这话,脸色一青,正待说话,另有一位万立鹏却忙是开口笑着道:“各位贤兄,小弟不才,原是吊着尾巴的,却是不想恰恰好能赴宴,又是见得各位贤兄,真真是三生有幸,今日又是良辰美景,月白风清,着实该浮一大白!”

    这话一说,将全场的人都是捧了一下,就是那杜衡,脸色也好了不少,各色人等凡是听到的不免都吃了一杯酒,气氛也是缓和下来。那万立鹏见着,也是吐出一口气,自是坐下来。

    只是,万立鹏身侧便是江文瀚,举箸之时不免扫了他的宴席一眼,看着他杯中满满都是酒,脸色由不得一变,暗暗生出些恼怒来:状元等人都是与我一点脸面,这江文瀚亏得还是旧日有些情谊的,怎生这般落我的面子?

    当下,他不免咳嗽了一声,唤道:“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