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王都燃烽火
初春二月，寒风料峭。 长京附近郊区，本该生出浅绿草叶的地面一片焦黑，山林殆尽，只余几株数寸长短的桩子，房屋砖瓦的废墟一堆堆散布各处，偶尔可见疑似人体残骸的形状，风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道和血腥气，宛若人间地狱，肃杀凄凉。 不远处，传来马群不安的杂乱蹄声，男人们的喧哗大笑，以及女子绝望的悲鸣。 “你们这群畜生，放开我！救命啊！” 整整齐齐的营帐中间空地上，站了好几十个牵着马、身披肮脏盔甲的士兵，围绕着一名衣衫破烂，露出蜜色娇嫩肌肤的少女。 少女徒劳地拉扯着所余不多的衣料。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喊叫变得嘶哑，然而越是如此，那些士兵越是兴奋，脸上带着喝醉酒的潮红，手持长枪，不时挑破少女仅存的衣物，赤裸裸的贪婪目光不断在对方姣好的身段扫来扫去。 突然，某个士兵手中的长枪一把挑开了少女上衣，嗤啦声响，春光尽泻，周围的人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眼看着就要扑上去。 “混账东西！” 营帐外好似一股黑色旋风卷来，将这群士兵统统打翻在地，最终停下来时，才让人看清那是名骑在漆黑马匹上，周身黑甲的将士。 “这女子是仙师指明索要，只是现在还没用到她，才交给你们看管，这般取乐也就罢了，要是胆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当心你们的脑袋！” 训话声中，无人注意到的少女似是明白了什么可怕之事，发出一声锐利尖叫，就连那黑甲将士都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她一头撞向地面。 “真是无用的凡人。” 最大的那间营帐处传来一声柔和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话语，分不出男女，光是听着就让人血脉贲张，同时飞来的一道旋光恰恰击晕了少女，而周围呆愣的将士和士兵们，则在随后被光芒绞杀成了碎片！ “若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炉鼎被你们坏去，本座的修炼岂不是又要被耽搁了？” 漫天艳丽的殷红血rou下，营帐轰然爆开，一架高大华贵的车舆出现在天日下，粉红纱幔飘扬，美貌的少年少女们环绕，当中一道人影缓缓掀开了珠帘，露出一张俊秀得雌雄莫辩，偏又风情万种的面孔。 “乖孩子，快上车来，让本座好好疼爱你。” 自尽不成的少女瘫软在地，满脸眼泪地拼命摇头。不料一股劲道将她平地卷起，掳上了车舆，不多一会儿，里面传来了销魂蚀骨的哀泣和呻吟。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匹明亮至极，冰冷锋利至极的剑光宛若天河横空般骤然出现，直指车舆中两道交缠的人影！ 然而，车舆中的主人不慌不忙，张口吐出一股粉红雾气，化作万千花朵裹向剑光。 这雾气，是取自人之七情六欲而炼成，内里蕴含无穷幻境，爱恨嗔痴，号称红尘万丈，意味着哪怕是真正飞仙沾染上了，也不得不堕落其中，成为里面幻象中的一员。 趁此剑光被阻拦一瞬的机会，车舆顶上跃出一道人影，吃吃笑道。 “本座乃欲乐宫玥宫主，不知何方神圣欲来为难本座，还请看在欲乐宫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免得本座禁受不住。” 此人，正是曾经参与了银台寺聚会，魔修八脉之一的欲乐宫玥宫主！ 静静等待片刻，未得到回话，玥宫主又笑道：“阁下隐忍不发，眼睁睁看着那村女受辱，真是好冷硬的心肠，莫非，不是那自命天道寄托，秉持万民正义的瞿朝人士？” “你的话太多了。” 剑光急速收敛，最终化为飘飘荡荡一朵黑白分明的莲花，落入一只纤细而精致如玉雕的手掌之上。 莲为剑格，笔直的剑身好似一泓秋水，在天光下影影绰绰。 现身之人凌空而立，赤衣飘飞，脸孔却被覆盖其上的三枚幽蓝蝴蝶所掩，看不清模样，唯独只见两颗熠熠生辉如星子的眼眸，刺得人面上发痛！ 玥宫主眼睛一亮，还想再调笑两句，不料内腑一阵剧痛，忍不住张口“哇”地声喷出鲜血。 与此同时，那粉红雾气转眼冒出一道道锋利无匹的剑光，很快就被搅得消散了不少。 红尘万丈这道法术与玥宫主本身神魂相关，一旦受损，必定带来反噬。 早在和剑光相触及的瞬间，法术早已被剑意所浸染，七情六欲逃不过生灭两道法则，依次溃散。 以生灭剑意破去欲乐宫宫主的根本法术，来人，正是从焰定天地底法阵出来的宁徵言。 她轻轻抚着那莲格长剑，冷眼看那玥宫主跌落车舆，在地面上翻滚呼号。 在修炼最紧要的时机予以惊天一击，逼出对方威力最大的法术，宁徵言本是想减少缠斗的麻烦，却没有想到红尘万丈还有反噬神魂的作用，倒是省去了不少功夫。“哼，果然是小心谨慎！”见她不为所动，更不上前，玥宫主那沾满尘土的面孔抬起，满怀怨毒地叫道，“徒儿们，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车舆上，少年少女们一声呼喝，排列成阵，竟然跃上半空来，将她团团围住。 尽管阵势十分强横，奈何施展之人修为太低，只能缠斗几刻，拖延时间，宁徵言立刻猜到了那玥宫主的心思，必定是要让这些无辜之人拖住自己，让他好逃出生天。 “既作炉鼎，便送你等解脱。” 她轻轻叹息一声，剑光再出，横扫而过，顿见人头飞起，一个个脸上犹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随后，又是凌空一剑斩去，彻底了结这位欲乐宫宫主之一的性命。 玥宫主，神魂尽丧而死！ 灭杀这种真人境界都没有的魔道小卒子，并非顺手而为，宁徵言还没有闲到这个地步。 唯一的原因，就是她曾经誓言诛灭欲乐宫、阴阳极道两脉。 诛灭，意味着一个不留。 但凡是算计过她的魔道之人，就休想再留下性命。 虚空中泛起涟漪，从中走出一名衣冠高古，眼瞳纯金的青年修士，面无表情地施礼道：“主人，情况已经探查清楚，年初，各地爆发无名疫病，因朝廷官员刻意隐瞒，民不聊生，继而在人带领之下起兵作乱。” “今日，正是皇宫内公侯逼宫，瞿朝皇帝岌岌可危之际。” “哦？那宁家呢，他们不是一心一意辅佐瞿朝，怎么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出现？”宁徵言心有疑虑，这叛乱看似情有可原，但那无名疫病却令她心生不祥之感，这还是晋升入太虚境界后的第一次。 “宁家因仙箓受损，调集全部人力处理此事，主家封闭，各地分家已加入到瞿朝军队，参与平叛。” “如今的魔道八脉，都聚集在瞿朝国都之中。” 禀告之人，无疑就是镇守这焰定天境的昊光神君。 他知晓宁徵言并非古仙凤寰真身，而是分化出的一道心念，故而未真心臣服，而是被下了拘灵禁术，受到吩咐做事是逃避不了，但休想再让他多尽心力。 宁徵言明白这点，也不多问。 从欲乐宫宫主都能够驻扎在长京郊区，便可以看出，如今瞿朝形式如何恶劣，平叛一事必定颇多不利。 自法阵出来之后，她就没找到宁家真正的主事人，本来是想用诛杀欲乐宫、阴阳极道两脉为条件，与之合作回到中洲，结果只能先去找魔道八脉的麻烦，希望从这里得到线索，如今，总算是在长京这里得知了宁家的下落 “很好，那就进去吧。” 宁徵言微微颔首，领先步入了长京城。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长京。 初见时的太平繁华已经没了影儿，出现在眼前的城池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冒着火光的废墟，哀嚎的平民，焚烧过后的枯枝败叶在春寒中瑟瑟发抖。街道上，不时奔跑着大呼小叫的士兵，追逐那些狼狈逃窜的人，有大腹便便的富豪，也有年轻美貌的女子，更有抱着婴儿的母亲，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陷入惊恐亡命中。 “这是……他们已经入魔了！” 凝眸望去，宁徵言分明看到那些士兵头顶缠绕着丝丝黑气，显然是魔气上身，不能自控。 本该是安居乐业的民众，却在魔道cao纵之下泯灭人性，自相残杀。 “我，曾经不愿杀人，却在师命之下，按律令诛杀恶徒。”宁徵言抿了抿唇，突然开口。 昊光惊讶地看向她。 “到今日，方知缘由。” 没有任何解释，宁徵言手中光芒一瞬，蓬然激射，四方化作一派纯白的璀璨，再也看不到烽火中的长京城。 连惨叫声也没有，但凡是入魔之人，纷纷死于剑光切割之下。 长街上，血流成河。 唯有那些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幸存者，匆匆忙忙地躲入了废墟缝隙中，企图在乱世中继续苟延残喘。 宁徵言眼神清明。 不愿杀人，并不意味着不杀，而是判断人之为人，戮尽天下不再是为人的那些渣滓败类。 玉明祁所留下石碑上的文字一一浮现元神之上：“洞天福地，三千世界，仙神不可期，凡心不可欺，此身所在，皆是人间”！ 且行。且杀。 快要接近皇宫之时，她突然察觉，覆盖面上的三枚幽蓝蝶状法器隐隐晃动，与遥遥传来的气息交相感应。 是洛东珂！ 宁徵言立刻反应过来，戮星蝶和面具乃是一体所出，自有感应存在，而自己为了还通薇童子的人情，将这个身份连带面具都送给了洛家残存的两兄妹，让他们冒充燕铸剑师进入秘境，提升实力。 但，洛东珂为何会在皇宫中，她是站在宁家那一边，还是……已经加入到魔道一脉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