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不同
春分如今的地位很尴尬。 往坏了说她是妾,从前最不屑为之的一种身份。但同时却是大将军府的妾,大将军府只一妻一妾,地位却不能与寻常妾侍相提并论,十分超然。 她不仅被大将军承认,同时也取得了李静柔的谅解和同意,这样的接纳,于春分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保障。然,大晋律法有言,公主之夫婿不可有妾侍,哪怕是贱妾也不可以,只可以有婢,暖床用,所以她这个妾其实名不正言也不顺。 从事实上说,大将军府中,春分在西苑有一席之地,却从不曾踏入其中半步——她在外自有宅院,晚上不会歇在府中,甚至除非必要的时候,从不踏入府中。在李静柔面前,她地位卑微,却不以妾对正室之礼待之,她称呼其“夫人”,更是一个模棱两可的词汇。 是以,她虽然尴尬,却不茫然,依然持有本心,也算难得。 她要的本就只是一个名号,一个让她在京中立足的靠山。 这是春分的固执。 亦是李静柔的聪慧——至少她是世上第一个同意丈夫纳妾的公主,贤良淑德的美名赚来了。 她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但,春分不同,李静柔不同,木尹楠更不同。 春分委屈自己,是因为看破,被伤了真心,便对这世上的男子都不在意了,其中未必没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李静柔看似让步,其实不过是基于对丈夫的信任和身为公主的骄傲,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女子,一个只为财帛动心的女子,抢不去她的男人。 而木尹楠,不管是站在春分的角度,还是李静柔的角度,都不会做出和她们一样的选择。 木家嫡女,可以无情·可以不爱,但若非要嫁人,对方便只能有她一人! 这一点,绝不退让! 木尹楠虽然不赞同·却不会阻止,每个人都有各人生存的方式,不必强求别人和自己一样。 三人结伴,先去如意酒楼用了晚饭,随后又去如意斋选了首饰,其他七七八八的,春分随后都会备着·不用李静柔费心。但她这会也不大想回府,府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回去也是闲着,还不如一起在街上逛逛。 三个各有千秋的女子聚拢在一起,便如花团锦簇一般。 春分从来长得就不差,又懂得保养,年纪也不大,也就比李静柔大那么两岁·放在前世,还是青葱一般的年纪。可这一世,她已嫁过人·又和离,最后做了妾,有那么点黄脸婆的意思,因此与李静柔一般做了妇人打扮。不过只要不说破她的身份,多半人也会当她是谁家的夫人,而不会多想其他。 木尹楠也是美人,她虽一贯朴素,不爱脂粉,简简单单的装扮,面上也少有笑意·但有诗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她通身虽不是书卷气,但也是凌然于众人,让人不敢直视。 至于李静柔,宫中就从来没有不好看的公主,贵气溢于言表,不用开口·便让人退避三舍。 与后两者相比,气质寻常的春分,无形之中显得普通了起来。 但,那也是相对而言的。 她们很是吸引了不少陌生的目光,寻常百姓哪里认得出这几个是什么人,车架过去,只闻一阵香风,隐约可见其中妙-龄女子的身影,却是看不真切,但这排场,总让人欣羡。 大大小小的铺子,春分最为熟悉。她是做生意的,经营范围又广泛,几乎大部分普通商户,她都十分熟络。至于那不对盘抢生意的,更是眼中钉一般。不过春分极会做人,不会让同行混不下去,更何况这京城里头的铺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靠山,她也不会往死理得罪人,囡此便是心里嫉恨的牙痒痒,面上倒也十分平和。 “有些累了。”李静柔身体最弱,首先撑不住了,让丫鬟扶着有些恹恹的道。 春分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下山,但还没有黑透,想了想,建议道:“夫人不如先行回府?” 她想和木尹楠私下聊聊。 当然,这样的请求不能当面说,只能放在心里。木尹楠看起来精神还好,李静柔若要回去,未必会带她一起。 不料李静柔却摇头:“我这几日身子总是容易疲倦,不过歇歇就好了,咱们到凌波楼吃茶。” 凌波楼在京城十分有名,大约与聚贤楼相似,不过一家是茶馆,一家却是酒楼。 木尹楠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春分微嗔:“夫人又要我破财,好吧,就去凌波楼。” 车夫听得真切,也不用她们吩咐,当即改了道。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晚饭都用的差不多了,出来吃茶的人倒也不少,凌波楼更是宾客满座。 “还有雅间吗?”因着都是女子,不好往大堂里坐,再说大堂里也几乎已经满了,虽然大堂有先生说书,但她们也不是来听评书的。春分招来小二,低声问道。 三人之中,春分地位最低,所以她很自觉的开口,也没有让丫鬟代劳,在这儿,丫鬟也没法做主子们的主。 李静柔看着春分问话,一听就笑了,她这话一说出来,显见就不是那惯于差遣人,对人呼来喝去的。哪怕换了是她身边的大宫女,都只会直接开口要求而不会去询问。 “回夫人的话,雅座满了……”小二面露难色。 春分便有些犹豫。 “罢了,换个地方吧!”李静柔也不去为难春分,小二也是看人下菜的,傍晚时分本就是茶楼生意最好的当口,春分话说的这般绵软,有点经验的小二都会婉拒。 见木尹楠也是一脸无所的模样,春分便点了点头,正要走,却见一个长得提溜滚圆的胖子挺着大肚子走了过来,抱手寒暄道:“这不是林掌柜么?” 来人正是凌波楼的掌柜,一个富态的胖子。 “林掌柜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胖子笑容可掬满脸和气生财,在春分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目光里透着一股欲气:“倒是稀客。” 听得出来,林掌柜虽然是恭维的语气但话里话外却是透着一股轻视。 这世上,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总是叫人不耻的。 春分也不在意,她习惯了,见状便淡淡一笑,好似林掌柜看的不是她而是旁人一般,自然地道:“正好路过你这儿我家夫人和姑娘有些倦了,想进来歇歇脚而已。见王掌柜您这生意好客满了,我们便打算换个地方。” 王胖子一怔,目光掠过春分身后二女,却冷不丁打个寒颤。 她家夫人······指的是那位七公主吧?那姑娘又是谁?一双寒若冰雪的眼眸叫人不敢直视。 都被她们看在眼里了吧? 王胖子只觉后劲蹿上一股凉气。 林春分打着大将军的旗号做生意,他是知道的,但大将军从未开口证实过,也没见他给人撑腰所以时间长了,他便渐渐忘了这么一回事。 这时候他却想起来了。 有时候不否认,便是承认。她林春分抛头露面又如何到底还是将军府的人。 “没满没满,正好一处临街的厢房还空着,快请。”那间厢房是他预留的,不是贵客,一般人还真不让进,至于现在么……她们自然也是贵客。 王胖子低头作揖,再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别说公主殿下他沾惹不起,就是她身旁那位个子高的姑娘,都让他心惊胆颤。 木尹楠有若实质的目光一般人是承受不起的。 她平时不会这么看人,叫人害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但那王胖子眼睛不安分,她少不得要给他点教训。 “不用劳烦掌柜的,唤个小二带我们上去就好。”春分自然知道他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脸上不由就带了笑。 平日里她当然可以装聋作样当没听见那些贬低她的话,可心中还是会有郁气残留久而久之也积攒了不少了。 偶尔发泄一下,是有利于省心健康的。 “不麻烦,小人正好闲得很。”王胖子一味低头,满脸讨好的笑,却笑的十分僵硬。 “那好吧!”春分转头,看向李静柔:“夫人,您看?” “既然掌柜的好意,本公主就却之不恭了。”李静柔也不是怕事的人,冲着王胖子哼了一声,才道:“带路吧!” “是是,公主,林掌柜这边请。”王胖子如蒙大赦,擦了擦额头冷汗,忙回身亲自带着一行人上楼,看的一旁那小二直愣愣的。 方才他家掌柜……明明不是这么吩咐的啊! 也是,公主殿下都表明身份了,掌柜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她们赶走吧? 更别说是奚落林掌柜了。 王胖子将几人恭恭敬敬的送入厢房,退出来之后,才发现身后的衣衫都已经湿透。 并不会一个公主的身份就能将他吓成这样,他依然伏低做小,就算是公主殿下也不能无端端的找碴吧?再者只是多看了林掌柜两眼,到底说不上是冒犯了公主,哪家正室会为妾侍出头?不为难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之所以恐惧,却是因为那位不曾出声的姑娘。 他后悔自己竟然去看了她一眼。 从始至终,她不曾开口,不曾说话,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他甚至都记不清她的面容。可却一直感觉道那双凌厉的眸子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让他心如擂鼓,随时都要跳出来一般…···她那模样,好像要把自己这小二百斤用眼神分割成一块块。 王掌柜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也正因为他见过,才能感觉到那少女身上蕴涵的浓郁杀气。 而且,除了他,似乎没有人感觉到异样。 太诡异了。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