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折(第十场) 藏娇
跟翠荷秀聊了一会儿后,秀儿站起来说:“翠荷姐,抱歉,我不能陪你坐了,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儿?” “去我们住过的那家客栈,叫十一搬过来。我已经跟程二当家打过招呼,他也同意了。” 翠荷秀眨巴着眼睛说:“他答应得很勉强吧,在你身边住一美男,他肯定如骨鲠在喉。” “没有啦,我跟他说十一要给我写戏本,在客栈住着太吵,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说前面太吵,让他住后面去。” “哈,我就说嘛,你的理由太冠冕堂皇,他现在正在讨好你的阶段,自然百依百顺。但他肯定不会甘心让十一少直接住在你隔壁的,怎么也要想办法让你们隔得远一点。”翠荷秀分析得头头是道,大有情场高手的架势。 秀儿无奈地笑道:“我管他怎么想的。我现在真的要出去找十一了,不然等师傅回来,签好了文书,可能就要开始忙起来了。我们都好多天没排戏了,前几天是坐船,昨天是住客栈。师傅以前总教导我们,唱戏的要曲不离口,间断了一天就会退步,要用几天才赶得回来。现在我们都荒废好几天了,他心里只怕急得快长草了吧。” 翠荷秀揽着她的肩说:“既然你要出去,我跟你一起去吧,坐在这里也很无聊,再说,让你一个人出门我也不放心。” “翠荷姐对我真好。”秀儿把脸靠在她肩上蹭了蹭。 翠荷秀道:“其实我就是想借机出去逛逛街,你别太感激了。” 两个人在门口找了辆骡车,去的路上,秀儿就把分工跟翠荷秀讲了一下:到了那边,她负责跟十一周旋,翠荷秀负责跟菊香说明搬家的事,等菊香退了房,把东西都搬走了,她再告诉十一,大家分头行动。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进客栈后,秀儿让十一陪她到中瓦子走走,打出的理由是,看看那边还有多少个勾栏多少家戏院,也许以后可以去那边演几场。 两个人逛了一会,也确实看了两家戏院,估摸着菊香那边已经弄好了,这才把做主替他搬家的事告诉了一番。 十一这回倒没有反对,还笑着说:“叫我搬去跟你一起我有什么不乐意的呢,还要神神秘秘地背着我做。” 秀儿嗔着:“我这不是怕你大少爷您的面子拉不下吗?住客栈不是长久之计,可是让你们主仆俩临时找个住一个月的地方又委实不那么还找。” 十一道:“我家的两个主管都请我去他们家住,是我不愿意麻烦人家。然后他们又说要把店铺后面的药柜挪一挪,给我收拾一间房子出来,我也没答应,那里临街,很吵的。而且我住在那里,他们不自在,像我在贴身监督他们一样;我也不自在,老是有人进进出出的。” 秀儿笑道:“所以啦,还是跟我们戏班住在一起比较好,你省得再费力去找地方,我也免得老是担心你在外面闯祸。” 十一先惊喜地问:“你很担心我吗?”马上又垮下脸,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怎么会闯祸?你也把我看得忒不懂事了。” 秀儿“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道:“关十一少在大都声名赫赫,乃是家喻户晓的知名人物,你的那些事迹我也有幸听到过一两件,你自己说,你闯的祸还少吗?你好几次骗我说,你出去玩得没钱了,只好把马车卖掉,当时我还信以为真。后来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每次都是你跟人争风吃醋,打架闹事,最后人家把你的车给砸了。” 十一虎着脸争辩道:“我又没吃亏,我还打了他们的人呢,那些孬种,不敢跟我当面打,只敢背地里偷偷砸我的车出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别开脸笑了。 秀儿没好气地说:“我没说错吧。你在大都嚣张没关系,那是你的地盘,你打了人家的人,人家最多砸你的车出气。可是在这里,你要是一时忍不住,也把大都的那套跋扈作风拿出来,这里的人谁认识你是谁啊,打死你没商量。” “我才不怕!”某人明明心虚了,嘴巴还硬得很。 “我怕!”秀儿几乎吼了起来,眼睛都瞪圆了:“你是跟着我才到这鬼地方来的,要是你在这里出了事,我拿什么脸回大都?我怎么跟关伯父关伯母交代?你是你们关家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独苗苗,命根子,金贵着呢,我可不敢把你单独放在外面,还是放在手边天天看着比较好。还有,”秀儿“恶狠狠”地瞪着他说“在杭州的这段日子,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关在屋里写戏本,尽量少出门,尤其不要进这种花街柳巷。顶多,我登台唱戏的时候,你跟着去看看,其余的时候,你不准出门!” 明明是很苛刻的条件,很霸道的要求,但那位一贯跋扈不可一世的少爷竟然乖乖地应了一声:“不出去就不出去,有什么了不起。” 秀儿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本来是借着数落他在大都胡作非为的势头,趁机提出不合理要求,不过是试试看,看他能不能听进两句,在以后的行动中能稍微注意一点,根本没想到大少爷会照单全收,乖得像小绵羊一样。所以她又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 十一斜了她一眼:“少得寸进尺,我都说‘好’了,你还要我怎样?” “你答应了?”秀儿惊喜地凑了上去。 “嗯,以后就听你的,不去花街柳巷,不到外面惹事,天天关在林家写戏本。” “真的?” “真的!”这回,是很郑重地承诺,然后告诉她:“其实,我平时写戏的时候也是不出门的,你别以为我坐不住,只想玩。我每次写戏的时候都非常认真,哪里也不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秀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把一个平日惯于斗鸡走狗,成天在花街柳巷打滚的少爷弄得关在屋里给她写戏,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当下又笑着说:“其实写不写戏倒无所谓,我只是想给你找个事做,让你不要总想着去那种是非多的地方,比如,林家庭园花木多,你要愿意艺花埘草,也行。我只希望,我们回大都的时候,你平平安安,毫发无伤地跟我们回去,这样我才敢进大都的城门,不然,我也不敢回去了。” 十一眼睛一亮,凑上前笑嘻嘻地说:“要是我在这里出了事,回不去了,你也不敢回去了,不如你就嫁给我,我们就在这里定居吧。江南的景致,水秀山明,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错的。” “去”,秀儿一把推开他,“越说越离谱!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爹,十一个娘在大都,他们可是每天都在盼你回去,一个个望穿秋水。” “他们都是老头老太太了,哪有秋水?你望我才有秋水。”也许觉得两个人今天煞是亲密吧,某人开始涎皮涎脸起来。 “懒得理你!师傅,师傅,过来,这里有人要车。” 十一笑道:“你这样喊他不会过来的啦,看我的。”他举起手高高地挥动着:“骡子,骡子,这里!” 街对面停着等客的骡车果然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