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拼死夜战（中）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郭图，你莫要以为看了两眼兵法你就真懂打仗了。”荀续人未到，声先至，怒不可遏。 “什么人？”郭图阴沉着嗓子盯着门口。 “为将者，当披坚甲，握利器，面临危难不顾自己，身先士卒，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荀续从门后缓缓走出来，一手按在刀柄上，双目灼灼如火，盯着太守阴修：“荀续见过明公。敢问明公，昨夜郭图看守城墙，不知斩首几何？又不知破敌几重？还不知缴获多少？” 阴修一愣，不禁摇摇头。 “是了，若非夏子远、乐文谦、公孙腾三次冒死救援，东城墙早就已经便黄巾贼攻占了。我没有记错吧，郭图？” “你！荀续，你不过一个违背了朝廷禁令的客将，明公面前，焉有你说话的地方，一勇匹夫，还不速速退下！”郭图疾言厉色，指着荀续便骂道。 荀续嘿嘿一笑，不多言语，步步朝着郭图逼去。 郭图倒是好胆色，昂首挺胸一步不退，厉声道：“荀续，明公在前，你意欲如何？” 荀续依旧不答话，一步一顿走到郭图面前。 荀彧冷眼观察着众人神色，荀衍一脸微笑，荀攸依旧木然，张礼额头沁汗，阴修微微皱眉，郭图面色惨白，却依旧站立不动，荀续满脸阴沉，手握刀柄，执鞘之手的大拇指缓缓推开刀镡。 荀彧忽然出声道：“你们二人这是欲行何事？郭公则，你明知荀续勇烈，因何还这般挑衅？荀承若，你明知郭图忠心为公，与你想法不同便要动手，你的容人之量呢？” 荀续连忙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冲着阴修抱拳施礼道：“荀续失礼了。” 荀彧这番话不偏不倚，两不相帮，荀续借此下坡，郭图霎时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阴修缓缓道：“承若也是为了守城，文若不必这般苛责。” 郭图瞬间明白过来：在场的没有一个是糊涂人，荀彧若是稍稍有所偏袒，众人如何听不出来，相反这样的说法，更得人心。荀续好似心有灵犀一般，霎时便有所因应，而依旧一脸不忿的自己却平白落了一个不依不饶毫无威仪的形象。 荀彧从来没有想过要一脚就踩死郭图，他的做法是一点一点积累优势，一点一点破坏众人对郭图的印象，日积月累，聚沙成塔，时间一长，高下立分。 郭图连忙也跟着施礼道：“郭图失礼了，还请明公勿怪。” 阴修点点头，又对荀衍说道：“休若，此战把握如何？” 荀衍笑道：“府君，荀衍从来不曾想过一战便砥定胜负，故而此战纵然不胜，也不会大败。” 阴修奇道：“为何这般说法？莫非当真有立于不败之地的办法么？”他不懂兵法，以为郭图所说的便是兵法的正解。 荀衍不禁哈哈大笑道：“连日攻城，府君可见过马匹？” “战车倒是有七八乘，马匹着实不曾见到。” 荀衍笑道：“骑兵攻城不便，农民养马不易，黄巾营中没有多少马匹。可是我阳翟城中呢？良马不下千匹。今夜我选八百精骑，一人一马，冲入黄巾营中，放火为要，府君想想，他们是救火呢还是杀敌呢？” “自然是救火为先。可是对面人多……” “不错，他们的确可以多分出人来追击我们，可是府君再想想，岂有两条腿的追上四条腿的道理？” 阴修瞬间便明白过来：“哈哈，原来如此。” “今日白昼，我命军中精兵早早休息，养足了精神，也提前把战马都喂饱了草料。只等着夜间三更过半，便出城夜袭。众人都带足火把薪柴，扎成束，裹上厚厚一层葛布，这些葛布都是浸饱了桐油的，一点便着，随身带两壶火箭，绕着大营点火焚烧。定要将太平妖道的粮草焚毁一部分。我不信这些妖道没有了吃食，还能变出来。” 阴修抚掌赞叹道：“原来如此，妙计，妙计！既然如此，休若，此战还是交由你负责，我在城中准备为你庆功。” “诺——” 荀衍领命出去，荀续跟着一同退出。 “你伤好了？” “就是脱力了，睡了一天，已经无有大碍。” 荀衍摇摇头道：“那可不行。” 荀续一把拉住他道：“三兄，莫要阻了我立功升官的路子哈。” 荀衍嗤笑道：“立功升官？这些东西你看得上眼？” “嘿嘿，反正大家伙不都这么说嘛。”荀续厚着脸皮笑道。 荀衍无奈道：“罢了，让你的人护卫好你。” “得令！” 荀续欢天喜地地去了。 此战荀衍已经准备了偌久，出战的人选分成四个曲，分别由郡中大姓的精锐门客、部曲组成的两个个曲，军侯分别是辛奉和钟繇的族弟钟旻；精锐的郡兵一个曲，荀衍自己领了；荀续带来的精锐部曲也抽出了200人，原本打算交给夏越，结果夏越还伤着，只能交给荀续，荀续带来的众将乐进、张飞、周靖、周泰、魏青、归戚虎、方铜、荀猛等人纷纷出战，唯独留下了王熙、关诵和韩导三人，交给荀彧留守城门。 荀彧则命公孙腾率领两千步兵，一千弓弩手作为后军，适时而动。 三更天过半，夜风渐渐凛冽起来，在城外的原野上呼啸而过，卷动草根残布。 荀续经过城墙根，左右看了几眼，尽是被烈火烧焦的残肢断臂，隐隐约约传来些许焦糊的rou香与恶臭。 诡异的气味笼罩着众人。 荀续咬紧了口中的木棍，也就是所谓的“衔枚”，牵着夜白驹轻轻地走在通向血液和火焰的路上，那是黄巾的大营，依稀也是大汉的未来。 马都用碎布裹了蹄子，口中上了嚼子，一行人消无声息地来到阳翟城外十五里的黄巾大营，四更已经过半。 黄巾大营的门口竖着两座箭楼，上面各站着三个守夜放哨的。 荀衍冲着荀续一打手势，荀续、乐进、张飞、周泰、荀衍和钟旻各自选定了一人，轻轻张弓，六支箭，六条命，消无声息，拔除了暗哨。 荀衍众人一跃上马，从怀中摸出火镰、火石来，将准备好的火炬点燃，同时身后众人纷纷抽出箭支，在火炬上点燃，也不必瞄准，对着黄巾的大营便开始四处纵火。 荀衍喝道：“众人散开，起锣鼓，四处放火。” “诺——” 众人分成四队，各自散开，每一曲都配备了七八个铜锣手鼓，一边纵火，一边锣声鼓声四起，众人纷纷口中呐喊起来：“不好啦——官军夜袭——官军的援军来啦——我们这里遭袭——我们这里也遭袭啦——” 这八百骑士一旦奔跑起来，火炬、火箭、火把乱扔，鼓声锣声人声马嘶响作一团，辛奉领着人冲破营寨木门，数百人纷纷涌入各个营寨，见人就杀，见营帐就烧，夜风又大，风借火势火助风威，黄巾大营之中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荀续对着张飞道：“走，我们先去后营！” 他们都是从颍阴过来的游侠，进城之前便看到过黄巾的后营与粮草所在，一路径直杀奔后营，张飞一马当先，手持一柄长柄的铁锤，对准了后营的营门便是狠狠一击，那木门十分坚固，摇摇晃晃居然没有砸开。 张飞纵马而过，乐进跟上便是一斧，将门上的铁索砍断，归戚虎一条狼牙棒跟上便砸，众人合力，将后营的营门生生砸开。 周泰冒着火箭，冲入营中，抬手两刀，将匆匆赶来护卫营门的两个黄巾小校砍翻，低沉厚重的嗓子头一回一声爆喝：“杀——” 荀续在众人护卫之下，打马冲入营中，看准了马厩便冲过去：“先放马——” 周靖大喝道：“得令——” 他领着人不在放火，斩马剑一指，一队五十人，径直杀奔马厩，一连几刀砍翻挡在马厩前的辎重兵，取出火把来，将马厩点燃，又在牲畜尾巴、脊背上射了几支火箭，那些牲口剧痛之下，纷纷胡乱冲击起来，后营顿时陷入一阵大乱。 周靖道：“将马匹带走。” 黄巾营中马匹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十匹，跑散了一些，伤了一些，又丢弃了一些品相不好的驽马，周靖等人带走了二十余匹，都拴在战马身后，先行带回。 另一边，借着一众牲口冲击营帐，荀续借势率人冲向粮仓。 粮仓之外本有一圈营帐，组成了一个圆阵，现在大晚上的，突遭袭击，顿时陷入大乱，又被纵火焚烧，牲口乱冲，一时间也站不住阵脚。 几个聪明的小帅连忙将大旗竖起来，口中喊着：“不要乱，到我这边集结——” 荀续大喝道：“谁人为我取此人首级？” 张飞和乐进大吼一声，各挺兵刃冲破乱兵，对着那小帅便是一槊，跳下马来，斩下首级拴在马项，飞身上马大吼道：“朝廷十万援军已到，杀呀——” “阳翟两万守兵出击，接应朝廷的大军来也，杀呀——” 众人也跟着大喊，一时之间，黄巾营中已经不止有多少人在喊在叫，本就混乱的大营之中，愈加混乱起来，尖叫连连—— 黄巾军，炸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