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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冰窖亭论

    十巫医要单独见席方平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席方平并不是一个随意瞎猜的人,他之所以这么认为是有原因的。

    当他跪在十巫医面前要求十个前辈指条明路的时候,十巫医一个个地却走出了这间屋子,留下的不是明示,而是一句暗示。

    《道德经》中言上善如水,帮几于道矣。

    意思就是所谓的明示要在水边求证。

    席方平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他走出了房门,因为在院子里,他见到了水,那两口并排的泉眼,这是十巫堡中唯一的水源。

    夜虽深,但外面一片耀眼的银色,差点刺得席方平睁不开双眼,他用手挡了一下才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银色不是月光,而是梦中那个神秘的冰窖亭又出现了,只是亭中少了那张席方平曾经躺过的冰玉石床,这样一来,地上的阴阳图案更加明显,广场中的那两眼泉水仿佛就是阴阳图中的阴阳双眼,一黑一白。黑得如镜,白得也如镜。

    席方平迈步走下南屋的竹廊,正要向着那两眼大道所在的泉眼走去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脚下在动。

    席方平的脚并没有动,而是这片广场的地在动,只见前面莫名出升起一级级晶莹剔透的台阶,广场地上原先那些翠绿色的竹叶也变得晶绿色,并且铺满了整个台阶。

    席方平的目光顺着台阶向上看去,广场中央的那个冰窖亭也在慢慢地升起,它的四面都是台阶,如水晶般的台阶,如玉石般的竹叶地毯,成一个梯形向上升去,越来越高。

    冰窖亭在中央大约升有二三十米高的时候,它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美丽而又神秘的建筑,仿佛是那传说中的金字塔一般,一种神奇的力量蕴藏在里面。四条斜棱的角度几乎一样,想必在不知有多高的地方可以交融在一起。

    席方平站在南屋的前面,他是面向北方的,他抬起了头,那亭尖处似乎有一点格外耀眼的明亮。

    席方平仔细辨认了一下,却发现这明亮绝非是冰窖亭亭伞上的冰尖所发出的光茫,它来自更遥远的地方,那是北极星。

    北极星与冰窖亭,还有站在这非凡建筑下席方平的目光恰好构成了一条直线,一条斜斜的直线,与台阶的坡度竟有几分地暗合。

    席方平犹豫了一下,顺着那条斜斜的直线,沿着脚下的台阶走了上去。

    每级台阶高有九寸,共九九八十一级,席方平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上迈着。

    席方平的身子不断地升高,他看了看远处,十巫堡这绿色的世界一瞬间变得十分小巧,即而是黄黄的大片沙漠,沙丘起伏涌动,再远处,浩瀚的东海,夜空下的海水在咆哮,那声音仿佛可以直达到耳畔。

    席方平却不知道在跨海之时,无颜的梅雪鹿丧身其中。

    席方平更没有想到这其实并不是很高的建筑竟然能看到整个人界的全貌,有他走过的路,但更多是他从未曾去过的地方。

    席方平终于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也就是冰窖亭的所在。

    这一级台阶上是个四方形,长宽各三丈,切着边一个阴阳八卦的正圆,那八根美女柱都在这圆的边上。此处正合九宫内含八卦之意。

    席方平看向冰窖亭的里面,只见那十个巫医在里面盘膝而坐,其中八个分别背靠八根柱子,面向圆心,另有两个最为奇特,他们分别盘膝在两口泉眼之上,好象浮在空中一般。

    由于十巫医的长相十分相近,所以席方平至今还分不清楚这十个老头到底是谁,他哪里知道,在白泉之上的老者是十巫医的老大巫咸,黑泉之上是十巫医的老末巫罗。其余的则按着顺序坐于坎坤震巽乾兑艮离八根柱前。

    正当席方平站在台阶的边缘踌躇不前的时候,冰窖亭里的巫咸睁开了眼睛,他平静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走进来吧。”

    席方平如获释令地迈步走进了这个他在梦中曾经到过的地方。

    席方平踏步恰从离位的那个燃烧着的巫山神女身下走过,但他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的炽热,但当他真正地双脚踩在地上的阴阳图案时却再一次迷惑了。

    这个迷惑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当他的脚踩在黑色的阴界时,一种似水的柔软从脚底传来,而当他踩在白色的阳界时,脚下传来的却又是如石般的坚硬。

    第二个原因来自于这八卦图与十巫医,席方平走进冰窖亭却发现这里面根本就没有自己立足的地方,站在哪一个位置都显得是那么地不协调。

    八根立柱与阴阳双眼都被十巫医所占据了,唯一一个正通人合的地方只能是这个亭子的正中央,也就是巫咸与巫罗的中间。

    席方平正在犹豫着的时候,巫罗证实了他的想法:“过来,到我们中间来。”

    席方平听话地走到了冰窖亭的中央,他被所有的巫医围在当中感到有点不自然。

    巫咸笑了:“至虚极也,法本自然,我们都是你的长辈,大可不必过于拘紧,坐下吧。”

    席方平心有所悟,便也学着十巫的样子盘膝坐了下来,面冲着巫咸。

    巫咸接着说:“你能悟到我们所言,来找这阴阳之水,可见陈抟并没有看错你。”

    席方平急忙问道:“前辈,我最想知道的是我到底是不是姬飞峰所要找的人?”

    巫咸再次笑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修道者,又有谁能保证自己最后成仙呢?”

    席方平点点头:“那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身后的巫罗道:“因为你的内心中充满了仇恨。”

    席方平一听,心中十分吃惊,他忍不住要回头看看巫罗。

    巫咸道:“不必回头,你坐在这里可以听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声音,就已足矣。”

    的确,在这个九丈见方的平台上,在这个四通开阔的冰窖亭里,巫咸的声音虽不大但字字清晰入耳。

    巫咸接着说:“不要惊慌,仇恨有时候并非一件坏事。你可知道你现在所处的是什么地方吗?”

    席方平一时没有明白,明显得巫咸的话峰突转,并没有沿着仇恨的那条路继续说下去,反而问了一个似乎并不是很重要的问题。

    席方平当然知道这里就是冰窖亭,但他关于冰窖亭的所有过去却不甚了解,于是只好摇了摇头。

    好在巫咸似乎也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上古年间,在这里我们十个人用了毕生的精力制成了乾坤古镜,以致于我们一下子都变成了老头子,我们将古境交给了我们的师弟鬼谷子,他带着图去降那罪恶的魔泽主人阴屠。但人算不如天算,我师弟太短命了,也许是修为不够,致使阴屠摆脱了乾坤古镜的禁锢,它又复活了,那面古镜也被毁了,永沉在长白地下。”

    席方平这才知道原来阴屠的罪恶古已有之,姬飞峰并没有说清这一点,他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再做一面古镜用来对付阴屠?”

    巫咸苦笑道:“那古镜是息壤所制,息壤乃盘古大帝骨骸,哪里再去寻找?据说当时古镜发挥作用也是由于饮了黄帝的血才行的,现在天下纷争已有几千年,谁有可堪当人皇呢?”

    不知为什么,席方平想起了当年干将莫邪以血祭剑的故事。

    巫咸道:“不错,但凡好的宝剑必须以血来祭……”

    席方平没有想到自己心念所动之处已被十巫医洞察个清清楚楚。

    巫咸接着说:“铸剑以血来祭,杀敌以血来祭,除魔更要以血来祭,涿鹿之战空前绝后,可惜我们十个老儿苟且了一番,未曾目睹当时的战况,到底人皇是如何以血祭剑发挥出古镜的威力,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

    席方平在脑海中想象着那上古一战的激烈悲壮的场面,虽然曾于古书上读到过,但此时经十巫医再度提起,不免更有一番理解,心下不免戚戚即而生出一番豪气来。

    巫咸接着说道:“刚才说到你的问题,陈抟的徒弟姬飞峰倒也没有认错人,这个问题我们一定会回答你,不过在这之前恐怕你还得受点磨难。”

    席方平大惑不解,身在此处还能有什么磨难可言?

    巫咸接着问道:“说实话,你相信自己就是他们所要找的那个人吗?”

    席方平愣了,在他的印象中,姬飞峰要找的人一定是个大英雄,一个能够力挽狂澜,救人界于水火的圣人,那几乎就是一个神,他其实并不是很相信的,心中一直存在着这样的疑惑,于是他答道:“我不相信。”

    巫咸的表情并不惊讶,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你听了姬飞峰的吩咐,还是打算去龙虎山?”

    席方平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被巫咸阻止:“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因为你的仇恨,我刚才已说过了,有时候仇恨也许并非一件坏事,只是看你如何对待。你的仇恨越强烈,你的信心就越大,你就越要完成这次的使命,你也就越是那个人。”

    席方平苦笑了一下,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仇恨到底有多大,自己的信心到底有多足,但他的确希望能够完成杀死阴屠的任务,为父报仇,至于自己是不是那个人他倒是毫不在意。

    巫咸好象再一次看出来席方平内心所想,他接着说:“可是在你的梦中,你的父亲却要把你杀了,是不是?”

    是的,席方平中龙人之毒昏迷不醒之时,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变成了邪者,手拿邪刀向他挥了过来,那时,他已经感到了死亡的轻松,但内心深处的确有一丝不甘,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更不甘心一个邪者父亲的诞生。

    巫咸突然一字一句地说:“其实你想杀了你的父亲,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