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浮萍
日晒三竿。 天气一片大好。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嬴政哼着小曲,心情无比舒畅。 昨夜,他同昌平君以及昌平君之子熊子文相谈甚欢,在对秦国以及整个天下的分析上诸多问题不谋而合,笑声不断。 可以说,经过雍城的事件以及昨夜的深谈,昌平君已经彻彻底底地为他做事了,衷心度不用怀疑。 “吕不韦,嫪毐,王翦,昌平君,李牧……” 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案几,沉思少许,嬴政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有了和吕不韦一较高低的资本了。 至于嫪毐,他“太监”的身份摆在那里,光凭借太后的支持以及长信侯的身份已然对自己构不了太大的威胁了——最主要的事,他手下一共四名亲信,分别是卫尉竭、左戈竭、中大夫令齐和内史肆,其中绝大多数兵力都在卫尉竭,左戈竭两人手中。 而王翦,已经牢牢地控制住这两人,他们也或多或少的同嫪毐心存芥蒂,想要利用他们的力量很简单。 更何况,早间的时候荆轲旁若无人的窜进了寝宫,把他弄醒,交给他一样东西。 太后玺印。 这下子,嫪毐真是一点浪花也翻不出了,也就是一个跳梁小丑的角色而已。 倒是李牧,不容小觑,还得仔细盘算才行。 嘴角一笑,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敢来我大秦,那就吐点血吧。 “陈高,传令,偏殿设宴,请迁太子和李牧将军,对了,再叫上王翦,”想了想,嬴政又补充道,“还有荆轲和那个剑客。” 本来他还想叫上昌平君的,不过想了想,昌平君一个文臣不比武将,一夜未睡多半受不了;再说了,他们父子两人大难重逢,有太多的话要说,客套的邀请也就罢了。 “诺。”陈高慢慢退了下去,传话。 “等等……”嬴政这才想起还有一人,差点给忘了,“喊上吕相国。” 一番梳洗,嬴政把缩在角落里熟睡的小狐狸抱起来,抱到了床上。 这小狐狸,非得跟他睡在一个屋子,赶都赶不走,实在是拿它没辙。 出了寝宫,嬴政首先去了养心殿,请安。 就是这安请的太迟了些…… 嗯,算了,理解理解,咱这不是早安,是午安。 “政儿,母后这些日子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想回雍城了……” 赵姬那日赶去雍城和嫪毐因为玺印的事大吵一番,生气不已回了咸阳,过了这些天怒气渐消,又想着回去了。 毕竟,行宫里还有她同嫪毐的两个私生子,实在是舍不得。 嬴政的目光盯着太后。 良久。 叹了一口气。 “母后,路途遥远,您身子不好,还是留在咸阳吧。” 对于赵姬,嬴政的心中没有恨意。 一丝一毫也没有。 如果说他是真正的嬴政,自己的母亲与人***还生下孩子,焉能不怒? 但是,他不是赵姬的孩子,只是一个穿越者,恰巧来到了秦国,又成了秦王嬴政而已。 可以说,赵姬对他而言就是一个路人,毫无关系。 只是,这个“路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对他又极好,难以决断罢了。 不管怎么说,赵姬对于“亲生儿子”的关爱是真的,要不然当日也不会回到咸阳,将玺印的事点出来了。 “可是,哀家实在是想……” “母后!”嬴政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最近儿臣时常做梦,梦见父王带着儿臣骑S,教儿臣兵法,醒来,泪沾衣襟。想必父王也希望能看见儿臣与母后,您还是留在养心殿吧。” 他起身,行了礼,补充道,“养心殿平日里少有人打扰,母后可以安心修养。” 听到嬴政谈及庄襄王,赵姬心下一紧,脸色大变。 她面色难堪,心中羞愧,眸中泛着泪水,看向嬴政。 果然,他还是知道了吗? “政儿,”看嬴政转过了身,赵姬的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哀家若是无聊,可以去城里转转吗?” 嬴政抬起了脚步,朝门外而去。 到了枣红色的大门前,跨过门槛,他停下了脚步,微微偏了偏头,说道:“最近不太平,母后还是不要出去了,儿臣已经吩咐了下去,未免刺客入宫吓到您,会有专门的人守卫养心殿,母后还是静心修养吧。” 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殿里,望着大气磅礴的山水屏风,赵姬的泪水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她轻声抽涕,想起了当年的种种。 那一年,她风华正茂,衣袂飘飘。 那一年,邯郸花开半夏,草木含情。 那一年,她为舞姬,绝好善舞,花枝招展,嫣然妩媚。 那一年,她门庭若市,惹人欣羡,踏上街头,万般瞩目。 可谓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她是邯郸市井之徒趋之若鹜的舞姬,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莫不想一亲芳泽。 她是Y凉脏乱的巷子里的一支血色牡丹,美得妖艳,诱人。 她**极强,常人难以满足。 她想节制,奈何,身体之瘙痒避之不得。 每个月里,总有几天的夜晚她一人独睡,孤独寂寞。 泪水时常染遍被褥。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哪个少女不渴望为一人而画眉?哪个少女不希望执一人之手,携白发同老? 每念至此,心如绞痛——怎会有人不介意她的过去,又怎会有人不介意她无穷尽的**? 直到,遇见了那个人。 彼时的他,谈不上风流倜傥,但也儒雅有礼,在一群珠宝商人之中鹤立J群。 她莺歌燕舞,极尽之所能。 他目光不转,眸子炽热。 那一晚,她们相处愉快,犹如纵上云端,畅游蓝空。 他说,留在我身边吧。 她问,你介意吗? 他淡然一笑,道,不论过去,只看今夕。 她喜笑颜开,暗自发誓,只跟他一人,永不变心。 蓝粉再多,不及心中一人;金钗乱眼,不及家中片瓦。 可是,没过多久,他带着她见了另一个人。 那人秀致斯文,略带拘谨。 她听说过那人。 子楚,秦安国君之子,系属庶出,不得宠,质于赵。 时值秦赵交恶,多有冲突,他在赵国生活窘迫,前途渺茫。 她不明所以。 而心爱之人将她拉至一边,说,你若想他日与我厮守终生,需当助我完成梦想。 她含泪答应了。 极尽所能得其欢心,并生有一子,嬴政。 暗中于他亦有诸多往来。 直到有一天,他助子楚逃回秦国。 他与他,都抛弃了她与孩子。 他们一人成了大秦太子,一人成了大王身边红人。 而她,带着孩子,在赵地苟且偷生。 为了保住孩子,受尽了多少欺凌。 直到那一天,安国君离世,子楚继位,成了秦王。 而他,成了大秦相国。 相国吕不韦。 那时,他与他,才想到她。 或者说,是想到了孩子。 终于,她带着孩子到了秦国。 那时,她还是相信吕不韦的。 为了帮助吕不韦,她夜夜献色,子楚身体渐差。 甚至……同吕不韦合谋,害死了子楚。 仅仅三年。 年仅十三岁的嬴政继位,为秦王。 而吕不韦,保持朝政,权倾一时。 直到吕不韦把嫪毐送给她,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一件工具,一件他用来帮助自己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而嫪毐,又给了她温暖。 她又爱上了嫪毐,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以占卜为名迁居雍城。 直至如今。 年华不再,颜色尽失,没了价值,无人问津。 “吕不韦,嫪毐,哀家没了作用,你们如今都弃我而去了吗?” 她落泪,痛哭淋漓。 “政儿!政儿!政儿!政儿!” 看着远去的嬴政背影,她迈步上前,一路踉踉跄跄,终是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