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昧良心钱
总经理办公室,他站在蔡光华面前。 “…老张喝多了,他已经发了三次小费了,每一次发给每个脱衣舞女都不低于三百。等一下他们就要埋单了,肯定至少还会再发一次小费。里面一共有八个跳舞的,别搞错了,到时候每人给我收三百上来。” 至此,蔡光华已经喝得晕头转向了,可他说话却仍然毫不含糊,条理清晰,思路分明——他需要保安的协助,来搜刮脱衣舞女每人三百的小费。 至此,何俊毅也只有这两个字可以说:“明白。”他不仅明白这次任务的使命,更明白完成这次使命后他会得到的好处费。正如小房间里的王立彬能用尽自己所长换取昧良心的钞票,他也能用尽自己所长换取昧良心的钞票。 那一头,王立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终于收获了他理想的效果——小青一咬牙,轻轻点了点头。王立彬抬起挂着泪珠的脸,竭力憋住兴奋的笑,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像拜再生父母似的深深作了个揖。 这一头,凌晨两点半,当999号房的音乐逐渐安静,客人也终于埋单时,蔡光华、王立彬、何俊毅也终于在门口准备就绪。 客人纷纷离场,或带着腾云驾雾的步伐。那位身材微胖的姜总身后,紧跟着低头不语的小青。 “每人交三百。”王立彬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容不得半点拒绝。蔡光华威严地站在他身后,何俊毅则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堵住屋内所有女人的去路。 脱衣舞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不满,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反驳,空气仿佛凝结了。 半晌的沉默后,终于,有一个舞女带头走到王立彬跟前,主动数了三张百元大钞交了出来。她的脸拉得老长,那双眼仿佛都能杀死王立彬,却从头到尾没有说出一个字。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紧随其后,又一个舞女不情愿地走到王立彬跟前,主动数了三张百元大钞交出来。紧接着,又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很快,便只剩下两个舞女没有交了。 气氛凝结得可怕。三个男人冷冷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直视在她们脸上。其中一个舞女忍不住开口哀求道:“前面两次他们发小费我都在厕所,都没发到我,我总共才拿了九百块,再给你们三百我就只有六百了,这比我平时跳二十分钟赚得也多不到哪去,而且今天我还陪他们‘追龙’了,你们能不能给我多留点?” 可惜她苦苦的哀求并不能打动蔡光华。既然不能打动蔡光华,那么也不能打动王立彬与何俊毅。看着蔡光华冷峻的脸,王立彬轻轻摇了摇头。 她没办法,看了旁边那位舞女一眼,终于还是主动走上前,数了三张百元大钞交给王立彬,然后叹着气离去了。这下一来,就只剩最后那位舞女没交钱了。 她知道哀求起不到任何作用,也知道已经别无选择。绝望的泪水顺着脸庞慢慢滑落,瞬间如泉水般涌出。她突然就哭得不能自已,哭得令在场的三位男人有两位都不知所措。 “你们知道吗,我跟刚才那个女的一样,前两次发小费我们都在厕所!”她伤心地抽泣,仿佛所有的压力全都堆积在了她的肩头,“可是我比她拿的还要少,她还有九百,我才八百!交了三百我就五百了!” 那几道冷冷的目光仍然如同刀子一般插在她脸上。她满脸悲愤望向门口的何俊毅,似有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奇怪的是,此时何俊毅竟然把头扭到了一边,仿佛心虚一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令人窒息的数秒沉默之后,她突然举起颤抖的手指指向何俊毅,带着哽咽的喉咙喊道:“何俊毅,看上你这种男人算我活该!你根本不配做男人!” 呼吸几乎停止了,空气几乎凝结了。 她捂住脸放声哭泣,她瘦削的身躯弱小而无助。站在前方,捏着手中厚厚一叠钞票,王立彬的心在微微颤抖。 蔡光华冷冷瞟了一眼门口不知所措的何俊毅,又把冷冷的视线转回脱衣舞女身上。只见她捂脸哭着哭着,突然放下手,抽出三张百元钞票快步走向门口,啪的一声统统砸在了何俊毅脸上。 “老娘不干了!我不干了我老大!三百块就是老娘今天赏你的小费!拿了小费快点给我滚开!” 她绝望地吼着,一把推开了呆若木鸡的何俊毅夺门而出,带着摇晃不稳的脚步奔跑,终于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这三百块,你就拿着吧。”蔡光华轻描淡写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我跟她没关系…”何俊毅赶紧诚惶诚恐地解释。 “我知道,其实本来我也打算要给你三百块,现在她都把‘小费’直接交到你手上了,就归你啦。”抛下这句轻描淡写却颇具玩味的话,蔡光华就走出门去。 王立彬赶紧屁颠屁颠跟上前去,不敢多回头看一眼。 …… 繁星满天,月色皎洁,路灯又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左边的裤兜里,被那五千块现金塞得满满当当,像生了个有毒的大肿瘤,也许还是个不治之症。蔡光华还真是个说话算话,决不食言的人,将这个有毒的大肿瘤慷慨赐予了王立彬。王立彬的手时时刻刻紧贴着那个口袋,生怕一松手,这五千块钱就会长上翅膀飞到九霄云外。 “至于吗,有我在,谁敢打劫你啊。”何俊毅狠狠飞起一脚将路上的小石子踢出老远。 “你心情不太好嘛。”王立彬看出了何俊毅的不满,故意试探问道:“你跟那个女的真的没关系?” “我跟她有没有关系你会不清楚?也就平时多说几句话而已,我没想到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王立彬“哇哦”了一声,仿佛羡慕不已:“到现在都还没有哪个女的看上过我!哎,这就是我的命!” 又踢了一脚小石子,何俊毅神情复杂,低头不语。许久,他抬起头问道:“彬哥,你觉得蔡光华是不是…”话说了一半,却又突然卡壳了。他摇摇头,似乎要想把这个问了一半的问题甩在脑后。 聪明的王立彬似乎已经猜到了他要问的话:“是不是故意侮辱你,才叫你收着那三百块‘小费’?” 何俊毅捏了捏兜里那三张钞票,叹了口气:“今天的这三百块,是我拿得最不踏实的一次。” 王立彬望向远方的月亮,他的表情深邃,他的语气难以捉摸:“既然出来混了,那么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钱最终拿在了自己手里,就该踏实。” 望着他坚定的眼神,陌生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何俊毅久久不语。脑海中又回想起王立彬扑通一声跪在小青面前哀求的场景,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路灯拉长了他们的身影,地上的影子仍然亲密无间,却各怀了不同的心事。 突然,何俊毅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彬哥,你可以查查司酒库最里边那个货架上的酒了。” 王立彬警觉地抬起头:“什么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王立彬有些着急:“你说话怎么也开始绕圈了?” “还不都是跟你学的?”何俊毅不紧不慢地耸耸肩,“就是因为它跟摆在别处的酒没有任何区别,李老头却坚持要走到最里边拿,甚至把服务员已经拿在手里的酒给抢了回来,换成最里边货架的酒,我才觉得没有问题是最大的问题。”说着他看了一眼王立彬,“蔡光华的动作越来越大了,我想以后他的动作还会再大,你觉得杨绍忠会怎么想呢?” 王立彬眼珠转了转,考虑了片刻,做出了相反的决定:“我倒不打算把这种事情告诉杨绍忠。” 何俊毅有些困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扳倒蔡光华,阿咪就够了。” 一丝冷笑泛起在他的嘴角。何俊毅这才恍然明白——酒是餐饮行业的命根子,而那个真心想挖杨绍忠命根子的人,不是蔡光华,而是王立彬。 有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替王立彬恐慌。事到如今,来自他的劝解王立彬又能听得进去多少?那句话又回想在耳边:“你不过就是一看门狗的头儿!” 作为一条看门狗的头儿,他早已经顺应了形势,与那些披着保安外衣的打手同流合污;作为一条看门狗的头儿,他只有每时每刻睁大双眼、趋炎附势,才能在星辰度假村、在下江市立足下去。 于是,他眉头一动,计上心来。“既然彬哥胜利在望,也打算用阿咪扳倒蔡光华,那有一天你真成了总经理,司酒库那个李老头你是肯定不会再用了吧?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候补人选?如果暂时没有,我觉得我爷爷也挺适合这个位置的呢,他一个孤寡老人,又没什么事做,也才不到70岁,把他弄来下江跟我们一块上班管管那些酒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立彬沉思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