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周山，称人界禁地，传言不周山下，为龙族归墟之地，龙族陨落之息，会将龙族真身葬于龙墓内，传承万载，万界内无生灵敢犯。不周山下为太荒汪泽，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汪泽内终日波涛汹涌，更有莫名业力禁锢虚空，常人对此望尘莫及，就连修为高深者，也对此地避讳莫深。而今有一少年，神色冷峻，脚踏一柄青色仙剑，剑芒吞吐十丈有余，竟乘风斩浪，在这汪泽之上御剑疾飞。少年着素色劲装，腰间横一方短笛，身负一青铜棺，棺上锈迹斑驳，贴有数张封条。 此际汪泽内巨浪滔天，竟成一巨大漩涡，好似有庞然大物在吞吸，漆黑的光影在水底跃动，一股浓郁的腥臭弥漫开。 “此地诡异，恐生变故！”少年喃喃自语，信手挥动，青色仙剑滴溜溜转动，剑光幻化成道道光幕，“给我出来！”少年左手乌光一闪，一方铁印被少年祭出，铁印迎风而长，化作一团乌光，狠狠落入漩涡中。漩涡激荡起万重浪花，一条黑蛟冲天而起，咆哮声直撼天际，黑蛟长愈百丈，鳞甲漆黑如墨，气势滔天。 “哼！”少年一声冷哼，双手掐诀，青色仙剑携万钧威势直斩向黑蛟，黑蛟通体爆发出一阵阵黑雾，腥臭之气大作，只见黑蛟巨口张开，露出森森血口，竟然想吞了那口仙剑！ “找死！竟敢吞青冥剑！”少年神色不变，口中念念有词，那青冥剑铮铮作响，声耀四野，刹那间青芒大盛，如潜龙出渊，方圆数里内的巨浪都被生生压制，“太乙分光剑气！斩！” 青冥剑幻化出万道剑光，斩向黑蛟，声势之猛，无可匹练。黑蛟巨大的头颅黑煞腾腾，巨口开阖间隐隐有血色雷光闪动，硬生生咬向了青冥仙剑。 “嗤！” 一道血光飘起，黑蛟蛟口被斩出数道伤口，血痕累累。黑蛟吃痛，蛟身翻滚，搅动漫天雾气，片刻，黑蛟如天际狂雷，蛟身隆隆而至扫向少年。少年拔身而起，形如闪电，正欲冲向天际避开这一击，忽心头悸动，天空那血色云层中似有大凶之物，竟让少年感觉到一丝危机。 “太乙真罡！”少年右手虚指，法诀掐动，青冥剑从空中激射而下，转眼间凝成数层剑罡，黑蛟蛟身黑芒大作，抽在剑罡上，稍稍有阻挡，便把剑罡破去，不过这一霎，也足够少年抽身而退。少年在虚空中腾跃，幻化出数道身形，青冥剑滴溜溜转动，最后落入少年手中，少年左手握住身上铁链，将铜棺拖在身后，右手持着青冥剑摇指苍穹。此际黑蛟如狂风暴雨而至，要将少年碾成碎块！ 少年面无表情，手中仙剑颤动，斩出无数玄异轨道，拔身而起化成一道剑光。 “滋！” 漫天血雨飘起，黑蛟被斩成两段，落入无尽汪泽，随即被巨浪吞噬，空中迷蒙腥臭渐渐被大风吹散，少年明眸闪动，素色衣襟在大风之中飘荡，风华绝世，动人心魄。 少年斩杀黑蛟，却是眉头紧皱，两眼神光烁烁，似是想看透那汪泽深处。汪泽内碧浪翻腾，冒出一个个巨大的气泡，像是有庞然大物在水底翻搅，气泡越来越密集，整个水面赫然抬高了几十丈！ 顿时，巨浪铺天盖地的涌动，周围数里的海域海水极度膨胀。少年脸色稍显凝重，手中青冥剑剑气吞吐，一有异动青冥剑就会爆发无量剑光。 “哗！”海水沸腾，数十条巨大的蛟龙破开水面，磅礴的怒吼此起彼伏，为首的一道黑蛟生出双角，有化真龙之相。数十条蛟龙转瞬包围了少年，水幕升腾，化作了一方巨大的结界，将少年困在结界中。 “好大的阵势！”少年打量着四周，眼下这些蛟龙，气息明显比刚才那条黑蛟要强横不少，而且组成一个玄奥的大阵，杀机四伏。少年手中青冥剑脱手而出，斩在水幕上，水幕荡漾阵阵涟漪，却丝毫无损。 “犯我海族者必诛！”沧桑声音升起，结界内水气翻腾，化作腾腾雾气，笼罩在结界内，灰蒙蒙雾气中，一道道电光闪烁。 少年面沉如水，但精神却时刻紧绷，眼下这阵法内杀机凛然，视线被阻，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心念至此，少年打出一套法决，见那青冥剑腾出道道青芒，围绕着少年转动。 忽的，结界内电芒暴起，流转间化作一张电网，欲把少年撕裂。电芒狠狠冲击，“兹兹”之声乍响，仿似那九幽之下的恶魔在啃噬，慑人至极。 耀眼的电芒把少年脸庞衬成了白色，少年神色坚定异常，驾驭剑光抵御电芒的侵蚀。 结界内的水雾搅动，隐约传出蛟龙的吼叫，猛然间，所有雷电在空中急速凝聚起来，化作一道通天的雷柱，携万钧神威狠狠撞击在剑光上。电流狂啸，仿佛雷电之神在愤怒的嘶吼。结界倾刻间破碎，猝不及防之下，见那青冥剑一阵晃动，剑光黯淡，随即被雷光淹没。 雷柱从天际贯穿而下，落入海中，整片汪泽仿佛都被震动，巨大的浪花掀起，久久不绝。 终于，漫天水雾渐渐散开，十数条蛟龙赫然腾跃于空中，一颗巨大的珠子被为首的那条黑蛟托起，珠子漆黑无比，珠身却纹络着道道白色痕纹，见那珠身隐约绽放雷光，想来刚才的雷柱是通过此物召唤。 “异族伏诛，吾等归矣！”黑蛟将那黑珠吞入腹中，正欲归入无尽大海，忽然，在那淡薄迷濛的水气中，一阵清鸣，一道青霄破水而出，正是那少年。那少年嘴角血痕累累，身上衣衫也有些焦痕，显然刚才吃了大亏。 此刻，原本昏暗的天色愈显暗淡，狂风猎猎，天空中的血云也似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在那九霄之上翻滚。 狂风掠过，掀起少年的发际，露出一双眸子，沉着中竟是显得沧桑，仿佛不带有一丝尘世气息。 少年缓缓抬起目光，望向那远处，却是不在意身后那些龙目眈眈，目光所及处，是那无尽的海墟。少年眼神有些涣散，迷茫，随即幽幽一叹息，不知是感叹那修真道途的孤独，还是人世人生的冷漠。 黑暗吞噬着空中仅有的光亮，数十盏幽绿的巨大明灯在漆黑的海面上亮起，幽幽的阴冷中透露着凶意。 腾绕在海面的幽光正是那十数条蛟龙的龙目，为首的蛟龙一阵吞吐，那颗黑色雷珠从龙首中迸出，泛着白光，没入那血色云层中。随即，十数颗颜色各异的珠子从众蛟龙腹中吐出，这些珠子上缀着龙纹，赫然是这些蛟龙的内丹。这些内丹随着那雷珠没入血色云层，云层中顿时气息蓬勃，一道道碗口粗细的雷电在云层中闪烁、怒吼。 雷光透过血色云层，衬成耀眼的红色，泛在海面上，似粼粼血雾在喷薄。 “哗啦！” 雷声炸响，苍穹之中一道闪电撕裂云层，银蛇乱舞。 少年抬头望去，远处那些蛟龙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只是血云之中，不绝于耳的沉闷雷声，仿佛每次都是落在心头，让人顿感压抑。 “九幽玄煞，神剑为引，穷极碧落，浩荡太清” 古拙的口诀从少年口中念出，少年抬头仰望着天际狂雷，眼神中闪现出几分暴戾，手中青冥剑绽开无尽青色幽光，煞气登时如实质般席卷这片天地，仿佛九幽之下的魔神，睁开了双眼，睥睨这芸芸众生。 血色云端深处，似有所感，无数电芒疯狂汇集，化作一方漩涡。片刻，漩涡中喷洒出万丈电芒，天际似降下一道银河，只是这银河中却是孕育万重杀机。 空中轰鸣之声大作，少年丝毫不惧，手中青冥剑携着无量剑光逆天而上，斩入漫天雷水之中，狂暴的雷电似有一刻停顿，却愈显澎湃，浩荡在天地间，仿佛向世人昭显它的神威。 天威惶惶，怎容亵渎！ 滚滚雷霆吞噬着所有剑光，雷光闪烁，将天地衬成一片银白。云层深处，赫然出现为首那条黑色蛟龙，只是其他蛟龙不知去了何处。黑蛟浑身灵气逸散，催动那颗.黑色雷珠对它消耗颇大，巨大的龙目烁着低沉的光华，隐约间，透漏出一丝不安。 “吼！”黑色蛟龙口中怒吼连连，只见那万钧雷电中，一道淡淡的青气凝而不散，在浩荡的银河中逆流而上，煞气升腾，那气势，欲要破开这九重天！ 说时迟那时快，青气看似银河中一叶孤舟，但所到之处雷霆寸寸湮灭。终于，青气斩入那血云中，漫天雷霆戛然而止，血云被荡开一层又一层，少年凌然而立，脸色苍白异常，但眼神中戾气缓缓消散。仙剑青冥直挺挺的插入那雷珠中，雷珠裂痕累累，一件神物就此走向末路。 天空中血云翻滚，黑色蛟龙似乎慑于少年这惊天一剑，见雷珠被毁，便不做停留，匆匆没入海中。少年正欲有所动作，忽然脸色大变，滚滚血云中，一道淡白色的影子若影若现，气势汹涌，刚才那些蛟龙与之相比，简直作云泥之别。 少年定睛看去，那白影连绵数千丈，泛着浅浅荧光，光线斑驳处，似是一块块鳞片。血云中，弥漫着古朴而沧桑的气息，还有一股霸绝天地的杀伐之意，似是要刺破这苍穹。 “真龙龙魂！”少年惊呼，传说龙族中修成真龙甚至应龙的无上存在，在战死后，意志不散，便会化成龙魂。少年倒吸一口凉气，这等禁忌存在，实非人力可以匹敌，而今那龙魂被刚才一番争斗吸引，不知会做出什么动作。 少年踟蹰之际，背负的青铜棺忽然光华大作，束缚铜棺的铁链寸寸碎裂，那巨棺在耀眼的光芒衬托下缓缓升起。棺盖上贴着的一道道封条此刻都化作玄黄色咒文，围绕着巨棺盘旋。片刻，棺盖一丝丝颤动，缓缓的挪开一道缝隙。 忽然，血云中那道龙魂鱼跃而下，少年大骇，急忙驾驭着剑光遁开，龙魂似乎懒得理会这少年，只是盘绕在铜棺旁边，饶是如此，那股杀伐之意也让少年浑身气血翻腾，久久不能平静。 青铜棺在龙魂那巨大的身形面前显得微小至极，但龙魂却死死盯着那青铜棺，空洞的龙目看不出什么感情，只是一声声呜咽之音在天际回荡。 少年怔怔的看着龙魂，那呜咽之音在心底悲鸣，心中仿佛怅有所失，眼角不自觉的泛起了一丝泪痕。半晌，少年才回过神来，心头暗暗吃惊，自觉道心坚如磐石，没想到却被这龙魂的情绪所感染。 思忖之际，空中起了一阵微风，不似海风的咸腥，反而有股和煦的味道，不知什么时候，那龙魂的龙首上多了一道身影，着一身素色，身形有些佝偻，看似已经到了风烛残年。 “罢了....罢了...”老者悠悠一叹，神色黯淡了几分，双手扶着那青铜棺盖，缓缓将它盖上。老者拂袖一挥，天空中血色云层翻涌，包裹着那条巨大龙魂和青铜棺，片刻后，天空中的血云竟缓缓散去，只是那青铜棺与龙魂却不知了去向。 “晚辈萧亦，拜见前辈！”凌子谦驾着剑光，靠近了悬浮在半空的老者，此刻接近老者，才真正看清了老者的面目，岁月在其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沟壑，脸上似悲似喜，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双眼睛，深邃如汪洋大泽，浩浩汤，不着其边际。 一恍神，不觉沉入老者那双眼眸中,半饷才反应过来，萧亦心中暗惊，这老者看似普普通通，实则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方才动辄罢黜天气，令龙魂携带青铜棺离开，恐怕这老者在龙族中地位也不低。 老者眉间紧郁，似一道化不开的结，“少年人，你可知那青铜棺中所为何物？” “晚辈奉家师接引道人令谕，携这青铜棺来这太荒汪泽，来时家师曾交代，此物与龙族渊源极大。”萧亦答道。 老者抬起目光，良久，方才缓缓说道，“那是我龙族祖龙遗骸，祖龙消失千年，没想到已经陨落。接引道人与我也算旧识，此番作为，对我龙族却有莫大恩惠。” “随我来。”老者眼神似乎有些涣散，在半空中踏出一步，萧亦只觉一阵气机牵引，耳边狂风大作，周遭景物飞速掠过，片刻须臾，恐怕已经前进了数千里，这等缩地成寸的大神通，萧亦惊叹不已。 两人很快进入一片迷雾中，雾霭升腾，雾气中隐约闪现点点光芒，萧亦细细一感应，居然是一头头盘踞的海兽，这些海兽体型庞大无比，并且凶悍异常，没想到靠近这龙族海域，居然还有这等异兽存在。 老者似乎看出了萧亦心中所想，“这些都是我龙族豢养的海兽，守护这片迷雾之海，这也是到我龙族墓地最后的屏障。” 四周白茫茫一片，老者在迷雾中踏出数步，不停的变幻方位，萧亦紧随其后，猎猎的风声从耳边吹过，一阵低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亦忽感心神一阵荡漾，这声音诡异异常，不知觉就侵入了心海。 “抱元守一！”萧亦默念法决，稍缓，神色才渐渐如常，心中确是惊异无比，这迷雾之海果然不负其名，竟有这等迷魂之音，心神稍有不慎，只怕会落入无穷尽的心魔中，迷失自我。 “接引道人一生庸碌，没想到却收了个好徒弟。”老者点了点头，似有所感。 萧亦脸色有些不忿，师尊一身修为通天彻地，怎能用“庸碌”二字道之，不过碍于这老者身份，也不好反驳，只好故作不知。 两人在迷雾中急速前行，前方雾气终于渐渐淡薄，一阵阵咸腥的海风吹来，四周豁然明朗，只见一道山脉坐落在视线的极处，拔地而起，生生插入苍穹，落在那云端，不知遥遥而上多少万丈。 “如此威势，真有皓揽乾坤之意，此便是传说中的‘不周山’！”萧亦端首而望，立于这天地造化之下，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修炼一道，秉承天意，重忽于心，存忽于行，而这不周山却如同一道意志，逆天而上，与天争力。 “承德则厚重，承心则坦然，承意则坚定，你可知自己所承为何？”老者负手而立，两人相继望向那不周山。 “晚辈愚钝，至今未曾悟得，曾想化入这天地间，乘物游心，无所势，无所依，寥寥此生，奈何俗世业障缠身，如今心中惘然，却也不知适从。”萧亦双眼微敛，眼神却似一道寒芒，青冥仙剑在身后隐约颤动，随后便沉寂了下来。 “红尘业世亦是修行，道心安定，定能窥破一切虚妄。”老者淡然说道，“你胸怀坦荡，但心性过于刚毅，岂知过刚则易折，望你能洞彻心中所想，心海澄清。” 言罢，老者从怀着拿出一片黑色鳞片，“这片龙鳞，可为你挡去一劫。” “多谢前辈。”萧亦双手接过龙鳞，入手一片温润，知晓这是龙族重宝，便小心翼翼把龙鳞藏于身隙。 “我龙族接下来会举行祭祀，你也不便长留，在这不周山参悟月余便自行离去，身负龙鳞这迷雾海中的海兽不会为难于你，少年人，我们还会见面的。”老者说到后面声音渐渐淡去，待萧亦察觉，老者已经不知去向。 近看不周山，方才感觉到它的巍峨磅礴，无数巨石蜿蜒回旋，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山坳；这些山坳围绕在一起，似成一体，化作一只凶兽，释放出莽荒之息；山巅处，一道道云气倾泻而下，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萧亦叹了口气，眉绪间多了几分怅然，仰身看着这万古绝地，寂寞、凄清、冰冷，心下似有所感，双眸紧闭，立在这寒风中，感受这荒寂。 “咿呀。” 萧亦一惊，从入定中回过神来，一只白狐从身旁掠过，紧接着一道身影追了过去，那身影似从梦幻中来，一身冰晶闪烁，宛若天地间的精灵。 踟躇之际，那身影闪身而至，一张如梦似幻的脸映在眼前，身影在萧亦身前停了一瞬，闻了闻萧亦身上的味道，下一秒化作一道流光，随着那白狐而去了。 一忖间，萧亦眼中竟有几分慌乱，身前似乎还余有几分温度，只是随眼望去，那身影已不知去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