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妙骨生香在线阅读 -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翌日一大早她就进宫了,瘸着一条腿,把宣政殿清理得特干净。【】

    景帝下朝过来,瞥了一眼今天异常规矩的人,往龙椅上一坐,端起茶杯,水温不热不凉,非常适宜。

    景帝问:“你觉得朕英明吗”

    苏陌心虚道:“当然。”

    景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问:“朕钦点徐丹华入宫,又钦点你为鉴花使,你觉得朕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苏陌干脆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道:“微臣知错了,请皇上责罚。”还服服帖帖地给景帝叩了一个头。

    景帝的心肝儿抽搐了一下,不复方才戏谑的心情,再出口时,带上了两分怜惜,“起来吧,让朕看看你的伤。”打人,没把别人打得怎么样,倒先把自个给扭伤了,你也真算个人才。

    片刻之后,景帝就看着这个人才扭伤的脚,皱了皱眉头,这红肿淤青程度,可不像苏誉昨日说的那样轻,其他的地方还多了些口子。

    这小东西不会在对他用苦rou计吧景帝想了想,以这小东西又贱又二的德行,极有可能。

    苏陌很是适宜地解释道:“早上出门太早,又摔了两下,划到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有多真,苏陌又撩开袖子跟景帝看她手臂上和手掌上的擦伤。

    好吧,景帝也不想再去计较这个小东西到底是无意弄伤的还是故意弄伤的,只是等张弛来请平安脉时,让张弛顺道也给苏陌看了一下。

    张弛脸色很不好,估计一夜也没能入睡,而且,今日显得特沉默。

    苏陌有些惶恐,“那有劳张兄了。”

    张弛只拱手道:“皇上的命令,张弛自然会听从。”

    苏陌被堵得噎了口气,只好巴巴地看着张弛给自己治伤。张弛的心情她多少能够理解。毕竟难得碰上真心喜欢的人,可这人不是清白之身也就罢了,还是跟自己称兄道弟的人有那么一点不清不楚的关系,这让他如何能不郁结于心

    若是换个人,估计都能提着刀来剁苏陌了。

    “晓月是清白的”苏陌不知道应该从何解释起,干脆先挑重点。

    张弛不说话。

    “虽然,她曾经是我的通房丫头”

    张弛一个眼刀杀过来,苏陌吓得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借着道:“我跟她真的是清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张弛怒了,扔下苏陌受伤的脚踝,吼道:“苏陌,你当我是傻子,不知道通房丫头是干什么用的吗”

    苏陌看着怒气冲冲的张弛,满脸委屈,可这个时候,她没办法退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晓月到手的幸福就这样从指间溜走。

    “张弛,你我认识虽然不长,但我人品如何晓月人品如何,你感觉不到吗”

    张弛转了头,眼眶有点热。

    “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我跟晓月,没办法做那种事”

    张弛猛地转回头,不能做,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举张弛被自己的理解能力刺激到了,心头莫名地有点不厚道的兴奋。

    苏陌却低了头,一副落寞屈辱与委屈,“别人道我长得瘦弱,怕是先天不足”

    张弛面上微红,一下心里莫名地难过起来。

    “自母妃离世后,湘南王府中更没了我的立足之地。这事,想必张兄是知道的。”

    张弛靠近了一步,蹲下,重新替苏陌上药包扎。苏陌感觉到红肿脚踝上的冰凉和温和,继续道:“王府子弟,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有上面教导的丫头开解人事,吴妈怕我在王府撑不下去,自然也不敢把我先天不足之处暴露给人,晓月大义,牺牲了自己的名节,这才帮我瞒山过海,过了这一关。”

    张弛的指间轻颤了一下,方才那点不厚道的兴奋,终于变成了心疼。

    “晓月是不是清白之身,张兄是学医的自然有验证的方法,只是,因为愚弟而耽误了晓月和张兄的好事,愚弟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张弛默默地给苏陌包扎完,默默地给她套上靴子,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避重就轻地说道:“先天不足是可以后天补养的,大公子别太担心。你年纪还小,来得及。”

    苏陌仰着脖子看他,“那张兄还介意晓月曾经是我通房丫头这件事吗”

    张弛面色复杂,男子不举这是最令男人痛苦和丧失尊严的事情,苏陌为了开解他,连这样的秘密都告诉他了,他还能要求什么。

    “我气的不是晓月是否清白,而是气你们竟然一起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教我遇到徐丹华时毫无应对之策,难道我张弛在你们眼中就是如此没有担当之人”之前他并不知道徐丹华跟晓月之间的纠葛,若不是昨夜苏誉亲自登门造访,他这才心生后悔。

    在那种情况下,他竟然丢下了晓月,即便是出于愤怒出于无知,但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自己不配当男人。今日再听苏陌与晓月之间的事情,张弛觉得,自己当真愚蠢之极,竟然被那么一个小人就给算计了。

    张弛羞愧难当之时,苏陌却欲哭无泪,兄台,你早说你不介意啊,我也不用往自己身上泼这种脏水了啊

    但面上苏陌却很是痛惜,“这都怪我。晓月在湘南时就已经脱离了奴籍,早是清白人家女儿,愚弟一时也没想那么多。但晓月曾经的身份,湘南王府人尽皆知,我担心”

    张弛摆摆手,“别人想嚼舌头是别人的事。张某,只是想找一个真心相与的女子共度余生”

    赵毅玉树临风地在听完墙根,回头问护送徐丹华一起进京的人,“苏陌跟徐丹华之间有什么恩怨”

    以前赵毅一直觉得苏陌虽然容易犯二犯贱,但大事上还是不会出岔子的,可自从听说要接徐丹华进宫之后,这个人,就突变了,竟然敢干涉起他的婚事。按苏陌以前那胆小的性子,关于他的事情绝对是有多远避多远。

    那官员也不敢隐瞒,将吴妈、晓月、徐丹华三人的关系很客观地陈述了一遍,不偏不倚,不带一点感彩。

    赵毅听了,眉头不期然地蹙了起来。

    那官员暗自抹了一把汗,“张大人说,这个人对皇上有用,也并非是要立妃封后,微臣便没汇报这些。”

    谁知道他们只是几月不见,这苏大公子就已经能在御前闹得风生水起谁又能料到一向雷厉风行的景帝会对这么一个弱鸡世子另眼相看,竟然还命张大人亲自为他治疗脚伤。

    原本他们还在想,这徐丹华进宫,景帝会偏向于徐丹华,那苏大公子不过是弃子,实在没什么可顾忌的。

    而现在,情势似乎翻转了。他们自然也不敢摆什么立场,凡事中规中矩比较妥当。

    “徐丹华真是那日逃脱的女子”赵毅觉得,那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子跟自己向来挑剔的品味还是有出入的。

    官员赶紧答道:“时间和地点都对。徐丹华当日在湘南王府的地密道里迷路了,三日后才找到,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病了大半月才见好。”官员低着头,故意回避了一些问题,实在是此刻,他有些惶恐,怕再生出什么枝节。当日找到徐丹华时,他就应证了时间和地点,就迫不及待地飞鸽传书回京邀功了,其实细细查来,还是有诸多疑点的。

    他也试图找出第二个人来,可整个湘南王府,除了这个徐丹华,也的确没了这样的人。

    景帝沉吟半晌,手指在龙案上轻轻地有节律地敲击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官员不敢抬头,只是默默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直到听见后殿有了动静,景帝才对他道:“一路辛苦,回府歇着吧。”

    那人如蒙大赦,谢恩离去。

    景帝看了一眼掀帘出来的两人,已经没有方才的嫌隙,淡淡问道:“伤势如何”

    张弛扶着苏陌坐下,“还好,扭到的地方只要静养一两日方可痊愈,擦伤也无大碍。”

    “那就回家将养一日。张弛,你送苏陌回去吧。”景帝非常明白,此刻张弛的心恐怕早已飞到晓月身边去了。

    名誉什么的,在这些高门显贵里的确很受重视。但他们这些混迹沙场的汉子,几经生死,知道哪些是可以抛弃的浮云,而哪些才是必须用性命去捍卫的东西。

    晓月的品行景帝是没亲眼见过,但能舍弃名誉舍弃性命忠心护主的女子,张弛能遇到,这是一种福气。

    张弛看着景帝,好半晌才启口,“皇上”张弛若跟晓月在一起,势必在某些意见上会偏向于苏陌,难保以后他跟景帝能站在同一战线。

    景帝冲他摆摆手,“你的终生大事,你自己定夺,朕不会干涉。”转而景帝又对苏陌道:“徐丹华是朕准备留在身边用的人。”言下之意,别越了规矩。

    苏陌拱手称是,但那小模样怎么看都还是挺委屈的,尤其是景帝一想到这小东西也十六岁了,竟然不举,又可怜了他一把。待两人走后,景帝于心不忍,吩咐了御膳房给苏陌做几样点心送过去。

    命令都下了,景帝又觉得这样会不会把那个小东西给宠坏了,于是又冷冷地道:“做一样就够了。”

    苏陌回到湘南进奏院时,徐丹华正跟徐爱莲坐在花园里嗑瓜子。一听见下人来报苏陌回府,就屁颠颠地去看热闹。

    昨晚苏誉进宫,肯定说了事情原委。苏陌敢殴打皇上钦点的女子,就算不掉脑袋,也会被重罚。

    她们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等着宫里的消息了。

    徐丹华还问,“还有气儿吗”她听徐爱莲说,苏陌第一天当差就被皇帝赏了二十大板,可见他这御前的官,并没能讨好皇帝,今儿个出了这等事,不打得半死才怪。

    下人支吾了一下,徐丹华看不惯她那磨叽的劲儿,干脆直接往西厢去。

    于是她就看到苏陌被两个高大的侍卫“架着”进了西厢,后面还跟着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弛。

    徐丹华一下兴奋了,这张弛是来算账来了吧。

    她拉住徐爱莲,驱散尾随的仆人,偷偷摸摸地潜到西厢外面,就等着听吴妈和晓月的鬼哭狼嚎。可她腿都蹲麻了,也没听见一点响动,更没有看见意料之中张弛抓走晓月惩处的美好场景,反而等来了宫里的人亲自送糕点过来。

    这个消息是她的丫鬟急冲冲跑来禀报的,徐丹华脸上一喜,赶紧往外面迎去。

    景帝向来赏罚分明,处置了苏陌,再来安抚一下她这个千里迢迢被请进京的妃嫔候选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因为她想得太过理所当然,看到李骥带着送糕点的内侍往西厢来的时候,都还没有任何怀疑,竟然径直迎了上去,就地一跪,“小女子初到京城,便蒙皇上如此大恩,受之有愧。公公,代奴家谢过皇上。”

    这一跪,惊住了那内侍和李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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