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赵康利的决断
白墙黑瓦的祠堂犹如一只卧倒的凶兽，在夜幕中沉沉睡去。 夜凉似水。 风轻轻地拂在三个女子身上，让她们柔嫩的肌肤泛起一片鸡皮般的小疙瘩。尤其是田芯，已经忍不住颤抖起来。 许曼握住田芯的手背，微微用力，让她感受到自己手心的温暖，说道：“没事的，你听里面不是没有那怕人的叫声了么？应该是快要出来了……” 黄妃那只翠绿小扇摇动地更加急速起来，在月光下形成一团朦胧的光影，淡青色衣裙在夜色中把身子显得单薄许多。 忽然从祠堂大门中走出来一行人，当先是周易，随后是铁手和小S，他们身上都背负着一个人，铁手后面还紧紧跟随一个孩子，手中抓着一只奇异的骨棒。 田芯猛然飞奔过去，在周易和铁手身后望过去，没有发现西尧。田芯刚想和周易问话，却发现周易背上的人有一条低垂的马尾，那张苍白的脸赫然竟是西尧！ 田芯一把抓住周易的衣袖，颤声道：“怎么了……西尧这是怎么了？” 周易深深地看了一眼田芯，眼神中充满了无奈。这个女孩子对西尧的感情居然如此之深，是周易没想到的。看着田芯满脸焦急的神情，周易忽然有点疼惜这个女孩。 感情对于西尧这样的修道者来说，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田芯的未来不知道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周易忽然又想到了自己，过去日夜萦绕在脑海中的身影如今就在面前，那如画的面容清丽更胜从前，手中还捏着自己少年时送她的翠绿小扇。 但是周易却感觉到，和她之间仿佛仍然相距着十年的光影。岁月流逝，再次遇上了她，却早已不是过去的黄妃了。周易咬着牙，说道：“田芯，别急，西尧会没事的。”然后对黄妃说道：“我们这里有三个重伤的人，需要一辆车，马上就要。” 黄妃在很远的地方就问道了浓重的血腥味，用小扇遮挡住口鼻，对许曼说：“快，准备车。” “二海就在外面，应该能坐下三个人。”许曼也有些惊慌失措，用手指向会所门口方向。 田芯把拳头放在嘴边，用牙齿噬咬着手指，使劲摇晃周易胳臂，带着哭腔地问道：“西尧倒底怎么了……” “他胸口中了一剑，不过已经止住了血，只是昏迷过去了。放心，没事的！”周易挺挺肩膀，后背被西尧流出的鲜血洇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田芯走到周易身后，看着呼吸微弱的西尧，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伸手一扶西尧后背，觉得手上潮湿，仔细一看都是湿淋淋的鲜血，惊叫道：“这还没事？都流了这样多的血……” 许曼过来拉住田芯手臂，劝慰道：“meimei，不要这样，吉人自有天相……” 黄妃看到铁手背着一个手臂低垂的老道，小S也背着一个浑身光裸全是血污的蒙面女子，拽住周易衣袖，低声问道：“倒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人都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怎么还有一个孩子？” 贺老道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要是在婆婆mama地问个不停，恐怕就还要开个水陆道场，超度我们的亡魂了。” 周易面色凝重地对黄妃说道：“先别问了，赶快去医院！” 许曼看了一眼黄妃，转身带着周易、铁手和小S急匆匆地向会所门口走去。 孩童僵尸把骨棒抗在小肩膀上，紧紧贴在铁手身后，抓着贺老道的腰带，生怕老爹把自己丢在这里。 田芯擦去眼泪，也随后跟了上去。 黄妃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石甬路上，把翠绿小扇支在额间，才发现苏瑶头发披散着站在祠堂门口，好半天才慢慢地走过来，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情，似乎是哀伤，或许是愁绪。 “你……你没受伤吧？”黄妃走上前，关切地问。 苏瑶摇摇头，嘴唇紧闭，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打湿了肩头和前胸。 黄妃看看苏瑶手中带着血迹的玉剑，轻轻从嘴里呼出口气，说道：“喔，你没事那就好。” “我有点累了，先走一步。”苏瑶眼神里充满落寞，慢慢地走过黄妃身边，孤零零地径直而去，也消失在石甬路上。 黄妃站在原地，把翠绿小扇放在胸口，却没有摇动，望着天上那钩弯月，良久伫立…… ************************************ 赵康利盘膝坐在床边，用手指轻刮着一把短刀的锋刃，指尖传来刀身冰冷的寒意。 这把普通短刀的护手上已经有了斑驳的锈蚀，刀身上却依旧光可鉴人。刀柄上缠着细麻，被磨得一丁点毛刺都没有，像尼龙一样光滑细腻。 赵康利的手掌宽大，手指很长，握在刀柄的时候，拇指还能轻易地勾住护手。从每个指节上都生着厚厚的老茧可以看得出，赵康利从来没有间断过练刀。 他打开唐装扣袢，掀起衣襟，露出健硕的胸膛。胸腹之间满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伤疤，这些伤疤紧密地排列着，足足有上千道，有些已经只能看到淡淡的一点痕迹，有些却还结着血痂，一道道纵横交错。 赵康利用刀锋在胸口一些刚刚结疤的伤痕下边用力一划，顿时皮rou绽开，鲜血流淌下来。他用刀尖挑着一颗血珠，慢慢地送到嘴边，用舌头舔掉鲜血，然后把刀锋贴在脸上，喃喃道：“八年了，从你割断沙葫芦的喉咙后，就再也没有尝过别人的血了。你是不是很寂寞？我们很快就能回到老屋的那颗梨树下，给我的母亲立上碑铭，我想你一定很高兴吧！” “到时候谁敢阻拦的话，我一定让你喝饱他的血，尝尝他骨头的味道。无论是谁……”赵康利伸出舌头，舔舔鹰隼般的鼻尖。 赵康利把手掌按在胸膛，用力挤压着伤口。似乎血流得越多，他便愈加能体会到那无穷的快意。 鲜血沿着赵康利鼓起的腹肌一直流进他的裤子里，慢慢地洇湿了一片。 门，又被打开。 忠叔苍老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赵康利的一身鲜血后面无表情，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等着赵康利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才有些急促地说道：“赵九和赵十七刚刚回来了，就在前堂里等候少爷。” “……那两个东瀛人也回来了？”赵康利问道，“他们总是惹一些麻烦，让人头痛。” 忠叔低头道：“只带回来高桥彦野一个人，那女花忍没回来。而且赵十七还丢了一条胳膊，已经止住了血，现在昏迷了。” 赵康利眼中厉光一闪，握住刀柄的手猛地攥紧，问道：“谁干的？那个菩萨刀？” “不是，是西尧!不过听赵九说他也受了伤，而且还严重。”忠叔回答道。 “是赵十七把他伤的？”赵康利问道。 忠叔摇摇头，“不知道，高桥彦野也受了伤，脚骨都被刺碎了。回来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情况。” 赵康利用手指拭去刀身上的血迹，然后把手指在唐装上擦了几下，才缓缓地问道：“赵十七怎么样了？” “性命没什么大碍，只是今后要残废了。”忠叔道，“少条胳臂，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 “残了？”赵康利淡淡地道：“那就废了他吧。”他的口气就像是要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忠叔略一皱眉，迟疑道：“只是，他是赵三亲弟弟，恐怕赵三回来之后要……” 赵康利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我身边不会用一个废人，就算是我的亲弟弟也不例外。而且，赵十七知道的太多了。” 忠叔见赵康利说得很坚决，便垂首道：“好的，一切听少爷吩咐。” “我是不是太冷血了？”赵康利把短刀插进破旧的刀鞘，忽然问道。 忠叔没说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赵康利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等等，西尧现在在什么地方？” 忠叔停下脚步，道：“会所内线传回来消息说是和另外两个伤者一起去了医院。” “知道哪家医院么？”赵康利追问。 忠叔眼神中闪过奇异的神情，道：“查一下就知道了。” “好，查清楚在什么地方之后，让赵九带些人和我一起去，我要亲自干掉他，包括那个周易在内。”赵康利用衣襟遮住胸前的伤口，一下一下系上了扣袢。 “少爷，你亲自……”忠叔有点惊讶。 “赵九和赵十七帮助高桥彦野脱身之后，我们和东瀛的关系也就昭然若揭，之前我们把国安局的视线引到老杜身上就是不想暴露高桥彦野这个外援。不过，现在的情势已经刻不容缓了。在我回奉京城之前，必须要安顿好辽东市，做到万无一失，所有能对我产生不利的因素都要铲除。”赵康利道，“这里是我的根本所在，若是此次奉京之行失败，还能东山再起。” 忠叔还是垂手的姿势，静静地听着。 “在赵十七消失之后，准备一笔钱给他的亲人。”赵康利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