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机械化的起点
回到宁波的唐琪显然心情大好，他现在就在于永贵的陪同下处身在甬江河岸的工坊之内。 几个炼炉旁边，两组带着披护的锻工匠人正拼命的挥舞着锤子，每组匠人一旁还有一个专门搭手的学徒在帮忙，正是炎热的夏季，汗水顺着他们的脸和身躯不停的在流淌。 于永贵陪着唐琪就站在不远处，热浪使的人很热，已经湿透了衣裳，而几个唐琪的亲兵也在他们不远处一起遭受着热浪的洗礼。 “好了！” 迅速的穿上披护上前，于永贵接过匠人的钢料，他熟练的和一个锤工继续用力的锤打那块钢料。 竟然用了一个时辰，一个海碗口般大的钢制圆盘竟然要用一个时辰，但终归它还是成功了。在这个圆盘的正中，还特意按照唐琪的要求打制了一个规整的正方形的孔。 “太硬了！大人，下面的工序将更难！制作出齿轮，看来还得指望永佑的工具！” 于永贵炼钢很熟练，但是，制作看来也不是他的强项。 “暂时休息吧！太热啦！下午再继续吧！” 唐琪的房间内，吃过午饭的于永贵和唐琪两个人正在商量： “钢轴已经制作好了，只是这齿轮太费劲了！齿轮都这么难，更精细的轴承将更难！恐怕小人完成不了！“ “没有关系，一会我派人去找几个手艺好的火器匠人过来，看看他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尽管已经过了申时，虽然不时吹来阵阵海风，但工坊的炼炉旁仍旧是热浪滚滚。 一个老匠人拿着钢盘，看了看，施礼之后，对唐琪说道： “大人，要把这个钢盘做出这些标着的齿并不算太难，只需要把它回炉加热到一定程度，用我们的凸槽型锻锤进行加工就可以了，但边缘不会太齐整，还需要进行研磨！” “好！就这样吧！于工首配合他们，制作成功后，本将军一定有重赏！” 说着简单，但做起来显然很难，几个锤工拼着力气玩命的锤击，一直到将近天黑，仅仅在钢盘上做出了四个齿。 于永贵炼制出的苏钢看来非常坚硬，一下午的时间里，火器匠人们带来的所有凸槽锻锤全部报废。 实际上已经接近成功，在于永贵打制了几把高强度的钢制凸槽锻锤之后，问题迎刃而解。加上对齿轮研磨加工的时间，仅仅五天时间之后，明代的第一个钢制齿轮出现在唐琪面前。 钢铁热脆，唐琪不知道这个最基本的知识，可是，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想获得一份养老金的于永贵，他也不知道‘钢铁热脆’这个名词，但他知道怎么去炼制高硬度的钢，最优质的钢。他不识几个字，但不妨碍他知道最好的钢怎么去炼制，他知道钢材怎么才能更好地利用，他知道这个过程。他凭的是自己的经验，没有成文的经验，但他非常幸运，碰到了一个穿越者，碰到了唐琪。 对于想在临死之前给自己的后代留下一笔丰厚家产作为自己人生目标的于永贵来说，他的好命运仅仅是一个开始，唐琪需要的不仅仅是制作机械的工具钢，他以后需要的各种钢铁太多太多，这注定了于永贵的命运。浑浑噩噩的于永贵，他没有什么高深的知识，没有什么文化，可是，于永贵勤奋、肯干。他站在了这个点，这个点最终使他荣耀终生，历史将把他永远的著录于华夏史册。 几个大小不等的齿轮加工成功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快过去，已经是这年的六月下旬，气候依旧炎热无比，顶着烈日回庆元搬家的于永佑终于回到了宁波。 唐琪需要的是滚动轴承，在永佑回到了宁波之前，于永贵和几个火器匠人已经开始锻打制作滚动轴承，和他们预想的一样，这个滚动轴承的精细度是他们无法完成的。轴承的外圈可以经过锻打连接在一起，可是无法在内圈开槽，而提前开槽的外圈钢板经过锻打结合在一起后显然也不符合要求，因为，那个滚道会面目全非。另外，他们也没有办法把外圈和内圈组合在一起。 作为以铸刀剑为生，而且属于高级铸剑师的于永佑来说，他的手工能力绝对不是几个匠户可以相提并论的。他带的工具箱里的工具比这些匠人多很多，专业性决定了于永佑是这些人中绝对的佼佼者，也是这个时代的手工业中的佼佼者。 看了看匠人们打制的轴承组件，于永佑显然不屑一顾，他观看过图纸，询问了一下唐琪的要求，随后他开始亲自下手。于永佑首先打制出长粒的滚珠，随后是轴承的内外圈，用研磨机把外圈磨出滚道，仔细的锻打内圈的钢板，紧接着用钻型打磨机磨出了一个凹槽。 这让唐琪非常惊讶，这个过程对于永佑来说竟然这样简单。 随后，最令唐琪惊愕的一幕出现了。 于永佑竟采用了焊接技术，而且还是点焊，加热之后的点焊。于永佑显然采用的是合铜焊接，也就是银铜合金焊接技术，但具体配比和添加的材料唐琪根本不可能不知道。 连续用了几次焊接之后，一个完整的滚动轴承出现了。虽然经过研磨，它的焊口依然清晰可见，能承受多大的力量唐琪也不知道，但它的转动显然丝毫不受影响。 “这和水车轴的原理差不多，我们的老祖宗们已经用了千年，没有什么难度！只是有精度和材质的差别而已！”于永佑的解释虽然平淡，但掩饰不住他的骄傲： 明代已经有了轴承吗？唐琪不知道。可是，唐琪知道，这个于永佑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他就超越了这个时代，尽管唐琪也不清楚超越了多少年。 焊接的牢固不牢固已经不重要，不牢固可以继续的改进焊接的方法，但这个轴承绝对是划时代的一个金属构件。 三天的时间，一个齿轮组装配成功，唐琪、于永佑、于永贵几人站在甬江河岸的水排边，一个水力研磨装置正在进行组装试验。 在水力的带动下，这个最简单的齿轮组开始运转。这是一个螺杆，于永佑再一次亲自下手，火星开始四溅，这个螺杆也是于永贵按照唐琪的要求用钢材锻制的，水力研磨机运转的非常顺畅，所有的构件没有出现一点问题，一天的时间，一个钢制的螺杆出现在众人眼前。 唐琪对于永佑这个铸剑师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掌握的力度和精准度令唐琪惊叹不已，这个螺杆和唐琪的要求可以说几乎丝毫不差。 螺杆的应用非常重要，它预示着水力机床会产生，水力锻锤，水力锻压机也会不出意外的很快应运而生。 崇祯九年七月中旬，在经过了无数次试验之后，一个简单的水力机床正式组装完成，经过试用，最大的问题出现了，带动机床的皮带不停打滑，它无法承受水力的巨大力量，皮带用不了几次就会松弛。 于永佑再次显示了他的能力，一种用粗棉线织就的传送带出现了，这种棉线采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棉花，它产自松江府，叫做紫棉。虽然这种棉花产量不高，但它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是弹性小，这种紫棉传送用的布带非常的厚，于永佑运用杜仲胶侵泡传送带，传送带松弛的问题轻松得到解决。而唐琪也再次显示出他的博学，他建议使用的火油的下脚料涂抹传送带，这个下脚料显然非常适用，当传送的输送带开始运转时，用这种后世叫做沥青的东西，来涂抹输送带增加摩擦力，传送装置终于做到了最基本的不打滑。 甬江河岸的工坊内，唐琪给所有的人和匠户上了生动的一刻。 负责的人是苏州来的几个专门配制火药的匠户，在唐琪的指导下，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他们成功改进了火药的不同配比，仅仅七天之后一种全新的颗粒黑火药就这样出现了。 两种火绳引线被放在一个大桌子上，在唐琪的指挥下，两个学徒把火绳同时点燃。这种在唐琪指导下研制的火绳引线以令人惊讶的速度燃烧，它的燃烧速度是旧式火绳的五倍不止。 把两种火药同时点燃的时候，可以明显的看到，新式颗粒火药比旧的火药不但燃烧速度上快了很多，火药残留物更是少的可以忽略不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新式火药具有更大的能量。 “这是有氧和低氧的区别，这是进步与科技的量！空气中存在一种氧气，它可以促进燃烧，颗粒火药由于有空隙存在，再加上火药成分的纯度，所以，它要比旧式的粉状火药燃烧要快得多！这就是氧化的问题，迅速的氧化就是新旧火药的最大区别。也就是说，新式的颗粒火药，它的燃烧更迅速，爆炸力肯定也要强的太多，下面，我们继续做一个试验！” 讲过火药的基本原理，唐琪令一个学徒拿过来两个大的陶罐。随后，让学徒分别用两种火药把陶罐装满，随后安上很长的引线。在众人远远离开之后，两名学徒在他的指挥下同时点燃了两个引线，然后迅速的跑开。 “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升起，装有新式颗粒火药的陶罐首先爆炸，站在远处的众人明显感到了大地的震动。 等了许久，同样是“轰”的一声，那个装有旧式火药的陶罐也爆炸了。 非常的明显，无论是扬起的蘑菇云，爆炸的声音，还是大地的震动感，旧式火药的威力明显要比新式的颗粒火药差的太多太多。 两种不同的火药试验完毕，强弱分明，唐琪的目的达到，他开始继续教育这些学徒和匠人： “这种新式火药的威力不是鸟枪与一般火炮可以承受的，炸膛可以说是肯定的！要运用这种新式的火药，那么，我们就要研制新的火铳，新的火炮。只要我们不偷工减料，钢制的火铳和火炮完全可以承受这种火药的威力，也就是说，这种新式的火药需要钢制的火铳和火炮。那么，要做到这点，就需要炼钢，就需要新的火器工艺，新的机械设备！我们需要的是继续努力和新的技术革新，所以，大家要共同努力！大明需要你们！本将军需要你们！继续我们的步伐，不要停下来！让我们共勉，本将军拜托各位了！” 这完全是一种震撼，也给了众人一种信心，唐琪无疑给所有的人上了生动的一课。 中国古代冶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是儒家不仅不鼓励，不支持技术的进步，他们连保护、不反对都做不到。越到后期，就越是鄙视技术，很少看见有其他文明的朝廷或学派像中国的儒家那样鄙视技术（欧洲中世纪的基督教算是个例外，因此历史上的中国当然地成为黑暗时代，但说得明白些，基督教是仇视科学，而不是鄙视技术）。由于儒家掌握了中国的政权和文化权，因此这种鄙视遂成为扼杀高技术的凶手。纵观整个中国古代历史不难发现，需要精确控制，也就是说需要头脑和经验的技术，难以生存。得以发扬光大的，大都是些不需要精确控制的技术，冶金和机械方面这点尤其明显。 唐琪的出现，虽然暂时没有改变这个鄙视科学与进步技术的积弊，但他做到了跟上或赶超时代，大明钢制机械和新式火药的出现，唐琪的出现，已经决定了某些人的命运。决定了唐琪只要继续自己的脚步，倚靠知识与科技的力量，他将无人可以战胜，将注定改变大明的历史，甚至将影响整个世界的格局。 宁波工坊机械的改革意义深远，它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