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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之国 第八章 草人蛊(上)

    我和二爷抽着烟,等着饭菜,外面突然亮出一道闪电,紧跟着一声闷雷传来,功夫不大,听着窗户被雨点砸的碰碰直响,看样子这雨还不小,果然,眨眼之间,整间屋子被大雨砸的轰轰乱响,两个人伸长脖子都听不清对方的声音,我起身来到门口,只见外面如同天河倒灌一般,大雨侵盆而下,远远看见一个黑影急速飘了过来,原来是掌柜的老婆,她拎着不知从哪搞来的菜和腊rou,嗖的一声从我身边蹿进屋里。

    看见我在门口,羞涩的低下头,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雨水,快步走进后厨,作为一个酒楼的老板娘,这样怕生倒是非常少见,也可能和当地风俗有关,我听说川南、湘西有些地方,是不许婆娘见生人的,想到这又觉的非常好笑,自己是来吃饭住店的,总盯着人家老婆干什么。

    摇摇头嘿嘿一笑,回到座位旁,二爷看着我问道:“咋的了?笑啥呢?”

    我急忙说:“没事,额…这雨下挺大啊。”

    他一脸疑惑的应承着,这时掌柜子端着一叠泡酸菜,满脸堆笑的走出来,又从柜上抱起一小坛酒,放在桌上说:“两位先尝尝泡菜,其余的一哈就来”。

    二爷笑笑,说:“一定要弄巴适哈。”

    :“要得,要得”掌柜应承着跑进了后厨。

    酒应该是自家酿的杂粮酒,入口顺滑棉柔,后劲却很大,就着泡酸菜呷了两口,便感觉浑身发热,伴随着微微的眩晕,四肢逐渐舒展开来,身上的疲惫瞬时缓解了很多,掌柜又端上一盘泡椒炒腊rou,虽然不知道价格,但这菜给的着实实在,满满一大盘的腊rou,点缀这几个鲜红的泡椒,好久没见rou的我,不由的眼放绿光,可二爷拿着筷子盯着菜,微微的皱着眉。

    我嘲笑的说:“怎么了?怕辣啊,来,我先帮你尝尝”说着夹起一片rou放到嘴里,故意吧嗒着给他听,他用筷子在菜里扒拉了一下,轻轻夹起一块,放在嘴里,皱着眉慢慢吃。

    最后上桌的是一个大砂锅,里面是白菜,豆腐炖五花rou,掌柜子一掀开砂锅盖,顿时香气满屋,腾起的蒸汽把雨水的潮气逼出了屋子,掌柜说:“二位老板儿,吃点砂锅,暖和一下喽。”

    二爷突然冷不丁的问:“有胡椒粉吗?”

    :“有的,有的,稍等一哈”,掌柜刚一转身,二爷把枪掏出来,压在桌下说:“掌柜子,我还想加道菜。”

    :“好得,加啥子?”掌柜子带着他那标志的笑容回头问道。

    :“小鸡炖蘑菇!”

    掌柜子先是一愣,手就往衣服里伸,二爷站起身,一脚蹬在桌子上,抬手端枪,瞄都不瞄,只听“砰”的一声,直接在掌柜子脑门上开了个指头粗细的洞,死尸应声倒地。

    我在死尸怀里摸出一把花口撸子,朝二爷扬了扬,他点点头,两个人直奔后厨而去,可还没到后厨门口,只听脑后“噗”的一声,紧接着脖子上一疼,伸手一摸,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拔下来一看,原来是一簇羽毛,羽毛前端有一根细细的银针,这银针忽远忽近,由一根变成两根,三根,一根,五根,二爷在我身边又开了几枪,枪声由近及远,慢慢变成了天外之音,摇摇晃晃之中,双眼一黑,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黑暗中,渐渐传来一阵阵念经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起初是一个人,渐渐的变成一群人,好像成千上万只苍蝇在耳边环绕,嗡嗡声不断的在脑中进进出出,吵的人头疼欲裂,于此同时,一股股刺鼻难闻的味道直钻鼻腔,这味道腥臭无比,好似成堆的死鱼腐烂了一般,呛得的我一阵阵干呕。

    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有千斤重,完全不受控制,挣扎半天,最终放弃了,不只是眼睛,除了脑子以外,其他的部位也好像丢了似得,根本感觉不到存在,我仿佛又回到了阴阵峡谷里那种昏迷的状态。

    黑暗之中,远远出现了一道火光,这火光时隐时现,我好像被人推着,朝着火光慢慢飘了过去,这时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从火光那里传来的阵阵鼓声,有人伴着鼓声,喊着整齐的号子,说是号子,却又不时夹杂着一两声吆喝。

    慢慢飘近,我才看清火光来自于熊熊燃烧的火堆,这火堆有近两人高,火焰高高腾起,直冲天空,如此高大的火堆,却没有丝毫的温暖,反而更加阴寒,而火堆边上围了一群头戴树皮面具,身穿茅草的人,在他们身后的四角,各有一根两人合抱的柱子,柱子上刻画着彩色的鬼脸,白牙,红唇,绿脸,说不出的狰狞。

    号子声来自于穿茅草的人,他们呼喊着口号,围着火堆边喊,边跳,舞步整齐划一,动作完全一致,时而腾空跳跃,时而踏步向前,时而聚拢,时而撒开,那不知来自于何处的鼓声,随着他们的动作,时快时慢,一下一下捶在心头上,使人不禁心生敬畏。

    他们跳着跳着,突然鼓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他们停止了动作,慢慢转过头,齐刷刷的朝向我,面具上两个黑黑的窟窿中仿佛有股摄魂蹑魄的力,正从我眼中一点点吸取灵魂。

    我心里告诫自己,这是梦,这是梦,一定要睁眼,一定要醒来,可无济于事,转回头想,要闭眼,要闭眼,依然毫无作用,想跑,四肢全然没了知觉,只能与这一片面具对视着,面具上画满了或红或绿的鬼脸,一片鬼脸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我,四周一片寂静,连火焰的燃烧声都听不到。

    也不知对视了多久,对面冷不丁的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声音高亢尖锐,听的人头皮一乍,欢呼之后,人分左右,从后面缓步走出一个带着长面具的人,这人面具长至过胸,身上的茅草较其他人更加茂密,且一缕一缕编织的如同小姑娘头上的发辫一般,看起来地位不低,他拄着一根树根拐杖,拐杖也不知用了多久,光滑油亮,顶端自然长成龙头的样子。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看了我一眼,二话不说,抄起拐杖,朝着我头顶狠狠砸了下来,我本能的想躲,可如同死人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粗大的拐杖落到头上,这一下砸的我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张嘴,河道开闸般吐了起来。

    吐着吐着,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我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刚刚睁开一条缝,一道刺眼的光又使我本能的闭住了,缓了片刻,再睁开,只见沿着裤腿一直到脚边,落满了一滩一滩黑色的东西,仔细去看,这黑色的东西好像有生命一般,在不停的抽搐蠕动着,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恶臭,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我身体里的东西,一想到这,哇的一声又吐了,最后连黄色的胃液和绿色的胆汁都吐干了,就只剩下一阵一阵的干呕,嘴里又酸又苦,满脸是泪,胃里一阵阵痉挛。

    有心想蹲下去,可手脚结结实实的被捆在椅子上,抬起头,对面一个穿着黑色苗服,戴着布包头的老头,正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皮,抱着竹筒抽水烟。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宽大的木板房,和川南山区里的很多房子一样,木梁木墙木板地,窗户紧闭,听声音,雨还在下,而且好像更大了,整个房间只有老头身边的一张桌子和我俩所坐的两把凳子,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我一眼认出这油灯就是之前客栈的那盏,从老头身后的楼梯来看,这里应该是客栈的二楼。

    老头抽了口烟,抬起眼皮看了看我,喊了一声苗语,不一会,他身后的楼梯传来脚步声,当我看见曾卫国阴沉的脸时,心中不由的暗自高兴,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顺利,只是不知他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我中了蛊,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解蛊的人,除非宝福镇里有他们的眼线,并且看见我进了竹林,若真是这样就有些尴尬了,我忍着满身恶臭扮成乞丐,自以为天衣无缝,哪成想又是一场自娱自乐的滑稽戏。

    他带着两个从未见过的警卫,一脸恼怒的看了看我,转身问老头:“他这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病,是中蛊喽”老头沙哑而又缓慢的说完之后,看着我问:“你见过青娃子?”

    我摇摇头,把竹林里的事和小飞所说妮秀芈下蛊的事简明扼要的讲了一遍,老头听完摇摇头说:“打胡乱说,妮秀芈啷个会下蛊,这是青娃子做得。”

    :“蛊?真的有这东西?”曾卫国盯着地上一滩滩的黑水,像是自言自语的问。

    老头一听这话,把手里的火镰往桌上狠狠一拍,恼怒的说:“巫蛊之术在我们苗家传了几千年喽,哪个会是假的?就说这草人蛊,说起来简单,却真正是杀人于无形,恶毒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