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初见 第一章 孤儿院见鬼

    这是我今天晚上喝的第五碗水，其实我并不渴，只是不想一觉睡到天亮，我需要半夜起来看看前厅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掌柜子齐云梁在集上遇见李铁嘴说起。

    一个月前，我和齐掌柜到集上办货，正巧遇上本城有名的神算李铁嘴，这家伙今年大约有五十岁上下，长得贼眉鼠眼，平日里总是板着面孔，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而那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和两撇狗油胡里却又透着一丝谄媚，瘦高的身形，永远穿着一身已经洗的发白的深蓝色大褂，跛着一条腿，他在城南集市上有一处小小的卦摊，不过平时几乎无人光顾，主要还是以给大户人家上门看些个家宅，坟地风水，掐算个良辰吉日过活，青黄不接时也会接些丧事主管的活。

    李铁嘴一看齐掌柜，赶紧上来打招呼，问及饭庄境况时，齐掌柜立马眉头紧缩，唉声叹气。

    确实，自打皇帝被赶出了紫禁城，天下就彻底乱了套，今天是袁大总统登基，明天是曹大帅北伐，这沈北城又位于三省交接之处，今天白大司令过一遍，明天是李大帅过一遍，他们每过一遍，这沈北城的老百姓就遭了秧，这帮当兵的仗着手里有几根烧火棍，比土匪还土匪，干尽了强男霸女的事，因此凡是大军一过，家家关门闭户，有些家里的孩子正值当年，没办法，只能举家外逃，导致这城里的人也是一天比一天少。

    我们聚贤楼是打开门迎四方客的营生，关不得门，如此一来，天天就被当兵的霸着，好酒好菜的招待还不给钱，两句不对就甩巴掌，光这三天，我就挨了两回“五指山了”。

    老百姓纷纷出城逃兵灾，各路买卖不堪sao扰，也是倒的倒，关的关。

    这聚贤庄是齐云梁祖传的家业，老掌柜齐玉祥活的时候，聚贤庄也算是沈北城数一数二的大饭庄，楼上楼下座无虚席，划拳行令更是响彻天际，真是夜夜笙歌响，日日酒rou香，结果怎料老掌柜临老临老的，居然抽上了福寿膏，没几年就把饭庄折腾的仅剩了一个门面，最后把自己也给抽没了。

    临走之前他拉着刚刚从省城念书回来的齐云梁千叮咛万嘱咐，再难不能卖了聚贤楼，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盯着齐云梁，齐云梁叹了口气，狠下心的点了点头，老掌柜这才咽了这口气。

    所以直到现在这样齐云梁也没把聚贤楼关了张，李铁嘴这么一问，我心里就暗骂，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吗，城里现在总共还剩几个饭庄？你混吃全城，人送绰号李油嘴能不知道？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这李铁嘴眼看齐掌柜一脸的苦瓜相反而噗哧一声乐了，他这边乐，齐掌柜看看我，我看看齐掌柜，两人先是一愣，紧接着齐掌柜的脸通红，拳头已经开始咯吱咯吱的响了，我也把手里的扁担攥紧了，打量了一下李铁嘴的身形，最后目标锁定在他的腿上，心想只要掌柜子一声喊，立马先把这孙子另一条好腿打折了。

    这李铁嘴一看见我俩这样，赶紧收了笑，把齐掌柜拉到一旁僻静的地方说：“掌柜子误会，我笑是因为今天你遇上我了，咱们这店还有的救，现在只问齐掌柜有没有这个胆量”。

    齐云梁闻听此言，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他趴在齐掌柜的耳朵边，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

    齐云梁先是听的两眼一亮，随后苦笑了两声，摇了摇头，李铁嘴一看赶紧说道“掌柜子别不信，今天下午我去找您，我细细跟您说，保证您只要依了我的计，不出十天，必见成效！”，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和齐云梁愣在原地，望着他火柴棍一样的身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个李铁嘴是个外乡人，本名叫什么早已没人记得，自他说来自山东，从小在道观中长大，正统的全真派，自幼跟师父习得《六爻八卦》、《紫微斗数》，既能抓妖拿鬼，也能摸骨称斤，最为精通的是家宅风水，他的腿是给大总统算命时，无意中泄漏了天机而被天谴的结果

    每当说到这时，李铁嘴一定会仰天长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其实没人拿他这套说辞当回事，这年头摆摊算命的哪个不说自己是神仙下凡灵童转世，等大兵们一来，这些个灵通天仙的，一个一个卷着铺盖比兔子跑的还快，可李铁嘴一直不肯不走，他说夜观星相，暗自排盘，他不能走，说是在等一笔大富贵，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他不走是因为那城北的王寡妇。

    所以李铁嘴的话除了给齐云梁填堵以外，没起到任何效果，办了货便早早的回到店里，因为没什么客人，后厨掌勺的大师傅又告假去看乡下的老娘，干脆上了门板，放假一天。

    后厨其余的伙计去赌局的，逛街的，店里就剩了我和齐云梁两人。

    中午凑合着吃了顿饭，齐云梁在柜上算账，就听前门有人敲门，我开了门发现门外正是李铁嘴。

    进到店来，齐掌柜将李铁嘴让进里屋，插上了门，我在外面好生奇怪，这李铁嘴不过就是一个算命看相的，还真能让这聚贤楼东山再起？

    两人谈至天黑，掌柜子又吩咐刚从赌局上下来，正和我眉飞色舞吹嘘今天如何大杀四方的后厨学徒王二去整几道下酒菜，我一听赶忙又去温了一壶酒，酒菜送进里屋，齐掌柜又将门插住，两人继续密谈。

    一直到深夜时分，李铁嘴才离开，趴在外面桌上已经睡了两觉的我进去收拾碗筷，齐云梁呆呆的看着桌上的灯火，突然抬头问我：“小峰，你相信鬼吗？”，我突然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摇摇头说：“时候不早了，收拾完了就去睡吧”。

    说实话，我当然相信有鬼，在慈安堂的时候，经常听大一些的孩子说鬼神的故事。

    据说慈安堂就是建在一处乱坟岗之上，后来平了无主孤坟修了个慈安堂，而且慈安堂每年都会有些夭折的孩子，也都就近埋在了后面小土山上。

    那时候不听话的孩子都曾被吓唬说要再闹就罚晚上去小土山睡，无论多胆大包天的孩子一听这个都马上乖巧的像绵羊。

    记得有一年，我晚上拉肚子，茅房在院里，半夜起来去方便，刚从茅房出来，眼角的余光看见一团绿幽幽的火光，离地大约有两尺，悬浮着，一点一点的向我飘来。

    借着朦胧的月光，我努力想看清那团光是什么，但怎么也看不清，而那团绿光却离我越来越近，随时而来的是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冰冷而又压抑，我想起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鬼火，当时只觉的头皮发麻，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湿了，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想跑，可怎么也迈不开腿，一股热流瞬间从两腿之间奔流而下，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野狗，冲着那团绿光叫了起来，汪的一声，仿佛在我耳边响了一个炸雷，我陡然被惊醒，头也不回的一路奔回了屋。

    因为弄脏了床铺，第二天不光洗了裤子，还被罚多做50个鞋底，再加中午不准吃饭。所以当我听到齐掌柜说到鬼的时候，不由的心头一震。

    我是被扔在慈安堂的门口的，具后来拣我的老刘头说，当时我被一件棉衣包着，棉衣里面有三个字“张晓峰”，不知是棉衣主人的名字还是扔我的家人为我取的名字。

    但从那之后，我就叫张晓峰，不过在慈安堂没人这么叫，因为周遭的伙伴们不是狗剩就是二丫的，突然出来这么个官名，听起来很不舒服，所以大家都叫我小峰。

    老刘头说拣我的时候发现我后背有很大的一片胎记，那胎记太大而且形状太怪异，起初还以为是什么传染病，结果郎中看了，说什么毛病都没有，就这样，我在慈安堂待到了12岁。

    按规定，12岁就得自谋生路去了，正巧离开的前两天老刘头带我去聚贤楼拉泔水，平时这活都是老刘头带着大宝去的，结果那天大宝发烧，卧床不起，我就临时顶了个缺。

    当时的聚贤楼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掌柜齐玉祥一看我长相周正，问了几句话又都对答正常，便跟我商定今后在聚贤楼做跑堂兼打杂的，没有工钱，但管吃住，我一看有这等好事，自然满心欢喜，点头似鸡啄米一般，从此我便留在了聚贤楼。

    齐云梁第二天一大早带着我再次到了市集，很奇怪的买了些香纸蜡烛，我寻思着老掌柜的尾七早就过了，祭日又为时尚早，四六不靠的买这些做什么？但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又不敢问。

    齐云梁整整一天都心不在焉，眉头紧皱，不时的唉声叹气，入夜，客人都走光了，我收拾停当，准备上门打烊。

    齐云梁突然喊我：“别关门”，我纳闷的问：“掌柜子，还有客来吗？都这个点儿了”，这时候我发现齐云梁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紧接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我一回头，李铁嘴正站在我的身后，他径直问齐云梁：“齐掌柜，想好了？”，齐云梁点了点头，然后吩咐我说：“小峰，没你事了，回去睡吧”，我嗯了一声，刚要走就听李铁嘴问齐云梁：“店里除了这小子，没别人了吧？”，齐云梁嗯了一声，李铁嘴冲我说：“小子，听见任何动静都别出来，记住了吗！”，我转头看看齐云梁，齐云梁也盯着我，我回头冲着李铁嘴嗯了一声，就回屋了。

    然而没想到，这一次开始最终竟搭上了一条人命和一桩鬼案，我的一生也被逆转到了一个从未敢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