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大碗茶
卜壬看清毒蛇的模样，踉跄退了一步，脸色黑的与这夜色一般，先是切齿骂了一句：“姓章的王八蛋，他敢卖我！”随后看了看旁边的张震，道：“还找了个帮手来？你还真看得起我卜某人。” 毒蛇道：“我看你这院子不小，怕你家里的下人忙不过来，特意帮你找了个看后门的，老交情了，不用谢我。” 卜壬哼了一声道：“太客气了，我还真是想谢谢你全家啊。” 毒蛇道：“是你太客气了，像我这样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杂碎，家里人早死绝了，你不用谢他们。” “你——”卜壬气结，重重的喘了两口，往门外张望了一下，又道：“既有贵客到访，我这做主人的也不能失了礼，敢不敢随我到厅上说话？” 毒蛇一拍巴掌，道：“嘿！还是你了解我，我这人软的不吃，就爱吃这激将法，走着。” 进了院门，过一条石板道，到了正房门口，正房檐高房阔，轩昂壮丽，先前那个看门的正在门口侍立。卜壬引着毒蛇张震二人拾阶而上，要进大厅时，卜壬扭头对看门人道：“保财，传话下去，说有‘贵客’到，让下人们仔细伺候着。” 保财闻言，偷眼往张震毒蛇二人身上略一打量，点头称是，然后退下了。 张震用手肘不着痕迹的碰了毒蛇一下，暗暗使了个眼色，毒蛇咧咧嘴，只装作没看见。 进了大厅，大厅灯火还算明亮，北墙悬着一张猛虎上山大画，下面牡丹雕花红木案上，摆着一个一尺高的青铜香炉。卜壬朝上首两把椅子一让，对毒蛇和张震道：“二位请上坐。” 毒蛇笑道：“还是坐下边吧，坐上边，下不来了怎么办？”说完，自顾自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了，张震也随着入座。 卜壬在右侧椅子上缓缓坐了，两三次抬头看毒蛇，嘴张了张都没说出话来。毒蛇也不开口，只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张猛虎上山的大画。 大厅烛火照不到的角落里一片漆黑，厅里只有灯芯燃烧不时发出的噼啪的响声。 “二位稍坐，我去命丫鬟们奉茶。”卜壬忽然出声道，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诶~客人尚在，哪有主人独自离开的道理？”随即高声喊道：“下人呢？赶紧上茶啊！这么没礼数，你们老爷白交代你们了！” 不多时，果然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进了大厅来，先走到毒蛇和张震这边，低着头，也不敢看他们二人，将外侧的两个茶盏放下。正要去给卜壬送最后那一碗茶，毒蛇突然伸手握住了小丫鬟纤细的手腕，小丫鬟惊得尖叫了一声，差点将手里的托盘打翻。 毒蛇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朝自己拉近了一步，又在她白嫩的手上细细审量，赞道：“好漂亮的手。” 那小丫头受了夸赞，并没有显出喜悦的神情来，只是面红如血，身子都微微抖起来。 毒蛇并没有多作纠缠，很快就将小丫鬟的手放开了，她将剩下的那杯茶送到卜壬面前，就压着步子急急的离开了。 卜壬端起茶盏先喝了一口，然后让道：“二位远来至此，必是舟车劳顿，请先喝点茶水解解渴。” 毒蛇道：“你茶碗端这么急，是要催着送客啊？” 卜壬笑道：“哪里哪里，我是怕二位拘谨，是以先饮一口带个头，咱们便宜行事，不必讲这么多虚礼了。” 毒蛇点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继而对张震道：“你渴吗？” 张震道：“不渴。” 毒蛇道：“不渴也得喝，不喝那是不给主人家面子。”说着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张震端起茶盏来，打开茶盖往里看了看，白瓷的茶碗映着淡黄的茶汤，只是那茶汤有些浑浊，更有一股淡淡的异香。张震微微皱眉，转头看了毒蛇一眼。 毒蛇道：“看我做什么？喝啊。” 张震心领神会，也喝了一大口。 毒蛇伸了个懒腰，道：“这一趟果真是走的乏了，怎么还有点困呢？” 张震没说话，跟着打了个哈欠。 毒蛇似乎是难以支持，朦胧着眼往椅背上一靠，身子顺着椅子就开始往下缩。 卜壬眼见如此，突然站起来“啪！”的一声砸了手里的茶碗，厉声喝道：“动手！” 接着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从大厅门口涌进来十几个人，各个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家伙。 “嗯？怎么了？怎么了！”毒蛇就像已然熟睡又被茶碗碎裂声惊醒了似得，腾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略带茫然的左右飞快的看了几眼，目光最后落到卜壬身上：“呦？卜总旗，怎么回事啊这是？” 卜壬自见面开始，一直还算淡定，到这会儿脸上也挂不住了，看着活蹦乱跳的毒蛇，又看了看毒蛇的茶碗，又惊又疑道：“你……你明明……” 毒蛇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茶碗，故作惊讶道：“你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这茶里有问题？”说着拿起自己的茶碗，打开茶盖使劲嗅了嗅，又尝了一口，咂么咂么嘴，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喊道：“噢！原来这里边是有蒙汗药！” 说着又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一本正经的道：“嗯……为了压曼陀罗花的味，里边还加了点川芎。咝……哎青狮，里边是不是还加了点别的什么？” 张震道：“应该还加了三七。” 毒蛇一拍大腿：“对！是三七！”接着放下茶碗，对卜壬道：“你这么配蒙汗药，味是压住了，可药效就有点跟不上了啊，以后得注意。要说下蒙汗药，最好下在酒里边，酒本来就浑，又有酒香，蒙汗药下里边，浑水的问题也没了，香味的问题也没了，正合适。” 卜壬一张脸比锅底还黑，一咬牙大喝道：“动手！”涌进来的家丁们就拿着家伙朝二人急冲过来。 毒蛇冷笑了一声，左手一拉一抬，正手反手两只镖激射而出，正中头前两个家丁的脖子，两个家丁应声而倒。接着毒蛇身形一晃，直冲卜壬而去。 卜壬也算临危不乱，摆开架势就要去接毒蛇的招。不过也只走了一个照面，毒蛇的短剑就压在了卜壬肩膀上。 这一连串下来，一众家丁也不过才堪堪冲到毒蛇近前。 “识相的，就让他们退下。”毒蛇冷幽幽的道。 卜壬终于xiele气，垂着头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家丁们见这等情形，自家老爷又发了话，其中虽有一二个不甘心的，也不敢多有动作，纷纷退到门口去了，仍是伸着头朝里张望。 卜壬本是垂着头，又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的家丁，喝令道：“看什么看！都远远的退开！” 家丁们闻言，果真迤迤逦逦的四散开了，门口为之一清。 等门口全没了人了，卜壬忽然“啪”的跪在地上，又“砰砰”的连磕了几个响头，等再抬起头来时，额头上已然多了个血窟窿。卜壬对毒蛇道：“好汉，好汉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现在真是已经洗心革面、金盆洗手了，现在就只想守着老婆孩子过几年太平日子，好汉饶了我这一回吧！你要钱？钱我都给你！只求你饶我一条性命啊……” 毒蛇冷笑道：“金盆洗手？你是官家的人，别拿江湖上的那一套糊弄我。再说了，你做了那样的事，拿个破盆儿洗个手就完了？要照你这个说法，我今儿杀了你，明儿我也拿盆儿洗个手，你的人就不能再找我寻仇了，岂不是美滋滋？” “你……”卜壬一时有些词穷，又连磕了两个头，哀求道：“求你念在我老婆孩子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固然死不足惜，可我若是死了，她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如何撑持啊？” 毒蛇闻言，皱了皱眉，道：“你果真有老婆孩子？” 卜壬见事情有了转机，忙应道：“有！真有！” “你这人不大老实，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卜壬急道：“我哪里还敢骗你。”随即转身对外面喊道：“保财！去后院把夫人和少爷叫过来！要快！”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保财引着一个姿容端美衣着福贵的夫人，并一个十岁上下少爷打扮的孩子过来。那夫人见卜壬额头带伤血流满脸的跪着，又是焦急又是担忧的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卜壬急声喝道：“别问那么多！赶紧跪下给这位好汉磕头，感谢好汉不杀之恩，瑾儿你也跪下。” 那夫人和孩子果然都跪了下去，大约是有些拘谨还有些茫然，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只是磕了几个头。 卜壬也又磕了几个头道：“恩公，看他们母子二人的面上，绕我这一条命吧。不杀之恩恩同再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我在家里给恩公立个长生牌位，日日香火不断，保佑恩公平安发财。” “长生牌位？”毒蛇听到这个词，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思量了一下，又似乎有些犹豫，道：“看样子，你还真是疼惜你的老婆孩子……” “是是是！为了她们，我是什么都肯做的，求恩公绕过我这一次。”卜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更殷切的回道。 毒蛇越发显出犹豫的样子，他后退了一步，坐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