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治疗

    苏幕遮慌忙抬眸，只见慕止然眸中缓缓流淌着一股她说不出的色彩。他那微带凉意却又修长的手指继续揽住她的肩头，见她担心，不由朝她笑了笑，目光清澈如一汪秋水那般，手指尖的烟草气味，随着空气，传入她的鼻息中去。

    苏莱归挡在两人面前，眼神冰冷。

    而那对面站着的萧天骐，则一脸怒色，身边的手下倒在地上，身体一下下地抽搐着。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谁让你开枪的！”萧天骐眉头紧锁，那白色的西装上沾染了腥红的血迹，幸而不是他，而是那个手下的血迹。

    苏幕遮定定地瞧着那躺在地上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人中了慕止然的子弹，如今意识已是模糊，可眼神中的凶恶却一清二楚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苏幕遮！你……你……你还我兄弟的命来！”

    他这一声“苏幕遮”让身边的萧天骐蓦然一怔，目光中添了几丝探究，狠狠地瞧着苏幕遮，“你是苏三小姐？”

    “是。”反正她已经逃出来，现在还有哥哥和慕止然保护着，这时候告诉萧天骐她的身份，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她眼瞧着地上的那个马仔，回忆突然涌在脑海里面，让她一个激灵。

    这个人就是那天被她骗跳江的小力！她咬了咬唇，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小力吗？你的兄弟是那个阿才，他现在去哪里了？”

    小力腿脚抽搐地厉害，冷汗涔涔滑落，“他，他死……”说到此刻，他便没了声音，直直栽倒在了地面上。

    萧天骐紧紧闭了眼睛，素闻慕止然枪法极准，此刻这个小力应该是救不活了。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传递开来，她的心突然跳动得厉害，转眼瞧着慕止然，慕止然那双眸子愈发得深沉与明亮，再也不是一汪平静的秋水，翻滚起了丝丝点点的波纹。

    她心头慌乱得厉害，那股血腥味明明是从慕止然身上传来，她慌忙去看，只见慕止然搂着她的手臂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直流。

    “你……”她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着，慕止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扬嘴角，不敢面色，“我没事。”

    萧天骐的目光愈发凶狠，灯光将这小小的巷子染透了哀凉。苏莱归与他对峙着，眸光冰冷，墨黑的发丝被风扬起，遮挡在了眼前，可丝毫不妨碍他冷绝的视线。

    “上！”萧天骐大手一挥，身后的马仔们涌了上来，苏莱归冷冷一笑，几声枪击，便收拾掉了这些小喽啰。

    身后扬起一片声响，那火红灯笼中的光线忽明忽暗，伴随着霓虹灯照耀不到的光彩，冰冷飘逸出一片辉芒，重叠在了最后的夜色上。

    酩彦和周叔分别带领了一群人，将几人团团护住。苏幕遮这才松了口气，慌忙去查看慕止然的伤口。

    萧天骐轻轻舒展开来眉头，笑道：“今天不知怎么了，这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们都聚集在这一条小破巷子里。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位小姐就是苏三小姐，多有冒犯，还请你见谅。”

    这萧天骐倒是挺会见风使舵。

    苏幕遮扬了扬眉目，道：“萧少爷，现在你想走可是走不掉的。”

    “慕六爷，你把我家的货物劫了，你要救的人也救到手了，我的手下也不知被你打伤了多少，这些债务就一笔勾销了吧。还有苏少爷……”他眸光一转，俊雅的面目上勾起如平常般的无谓笑意，“苏少爷提出的码头方案我觉得甚好，不用考虑了，我就替我父亲作答了吧。明日我们就依据你的建议，签订协议，你说如何？”

    苏莱归冷哼一声，如今上海滩是成三足鼎立之势，大家各自为阵，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萧天骐，萧震林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苏家非但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会引发一场血战，真是得不偿失。

    他收起枪来，余光看着身后的慕止然，“慕六爷，你说呢？”

    “我觉得萧少爷的提议不错。”慕止然的眸子安静得诡异，轻轻松开了手臂，苏幕遮突然感到周围沁凉的空气充盈了身体，不由低了低眉目。

    大道上灯光绮丽，微风轻拂，柳叶款摆，一片温柔。

    此时已是夜晚十二点，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慕止然轻压伤口，耐不过苏幕遮的连番请求，最终同意先去苏家府邸，由苏家请医生为他治疗。

    欧式乳白色餐桌上铺着樱花纹绣的桌布，琉璃盆，骨瓷碗，犀牛杯依次陈列排好，金色的烛台上蜡烛燃烧起一圈明艳与火红。

    她请慕止然坐了下来，苏莱归去请医生了，这入了夜的苏家也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来。

    她紧蹙眉心，目光盯视着那雪白衬衫上渗出的斑红血迹。他瞧着她担心，不由一笑，安慰道：“其实真的没有关系，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的。”

    她吸了一口气，烛光落在她的玉颊上，担忧透过那双滢亮的眸子，传递出来，“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不会受伤。如果这一发子弹打到我身上，我指不定就没命了。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你，以后你要让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融暖了空气，他淡淡一笑，道：“你就不怕我让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才不会呢！”她俏丽一笑，青葱玉指拿起医药箱中的药酒，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那股清凉却刺痛的感觉缓缓蔓延到他的身体里，但他面上仍是没有波动的表情，只静静地凝视着她，瞧着那乌黑的青丝垂在额前，将她的皮肤衬得如雪般白皙。

    先紧急处理一下伤口，免得医生还没来，他的手臂就先废了。

    屋外传来一串紧急的脚步声，苏莱归身后跟着德国医生，也来不及打招呼，便立身到慕止然面前，仔细查看一番，道：“各位先生小姐，这位先生中了枪弹，现在要先上麻药，把这枪弹取出来，然后每日再服用消炎药。”

    医生瞧着苏幕遮面色紧张，不由笑道：“苏三小姐请放心，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术。慕先生，可否请你移步，我们到里面去手术。”

    “自然。”他抬起脚步，不动声色，冲着担忧的她缓缓一笑，眉目飞扬，那眸中的光彩慢慢地流溢出来。

    她瞧着慕止然与医生进了旁的房间里去，本想跟上去瞧看，却被苏莱归拦了下来，纤细皓腕被他钳得紧紧的，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是对她从未有过的冰寒。

    气氛安静得诡异，苏幕遮在苏莱归这样的凝视下不由慌了身，目光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半晌，才道：“哥哥，你干嘛这样看我，很可怕。”

    苏莱归这才回过神来，掩去了眸中的冰凉，温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你放心，这医生是全上海滩最好的，慕先生他不会有事的。”

    门被狠狠推开，灯光晃动得厉害，两人向门口看去，见苏南城一脸严肃。

    他发鬓间的几缕发丝已然斑白，只是眸中的狠厉与年轻时相差无二，又因为岁月的迁移，带了一丝狠狠的深沉。

    他的脚步透着无声的愤怒，她在心中大呼了一声，心想着这次大概要被父亲骂死了。

    “幕儿！”苏南城神情严肃，却没有如她所想，开口就教训她，而是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紧绷的面容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还好你没有事情。”

    那句还好你没有事情，不知为什么就那样打进了她的心底里面去，她突然鼻尖一酸，想到这次出的事都是因为自己任性所致，感动与愧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nongnong的水气，在眸中缓缓流转着。

    “爸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她抓着苏南城的袖口，像小时候一样对他撒娇。

    苏南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次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打你。”

    她抬起滢亮如琉璃的目光笑容俏丽美好，声音如银铃般洒满整个空气，“爸爸你知道就好，以后可不准打我了。”

    苏南城怔了怔，扬了唇角，“你这臭丫头，刚才的乖巧劲去哪里了？！”

    他瞧着苏莱归还站在一边，便正了神色，“莱归，来的路上我都听老周说了，屋外的那个人是慕家的马仔吧？你快去把他请进来。还有，慕六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我去瞧瞧他。”苏幕遮话音一落，便跑得比兔子还快，进了那房间里去。

    托盘上放着一颗子弹，混合着血水，而慕止然此时半倚在躺椅上，黑发贴在额前，衬得皮肤格外苍白，却并无一丝狼狈之态。

    他见着苏幕遮进来，轻轻扬唇，眼神中流泻出一股她说不出的复杂。

    她不再看他，抓着那医生便问，“他……他怎么样了？”

    “哦，没有大碍了，现在就等着上了消炎药，再休息几天就好了。”医生手中拿了消炎药，上前涂抹，“这几天慕先生不要劳神费心，也不要轻易挪步，以免伤口撕裂。”

    “既然如此，慕贤侄就在我苏家住下，如何？”苏南城推门而入，眼眸中泛起了一丝精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