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病友 （2）

    那女孩现在蜷缩在地上睡得很沉，夏楠离她不远，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许，等她醒来之后，两个人可以一起好好地研究下这件事。夏楠的思绪很混乱，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思考，她又想起了昨天傍晚时分死去的那个老人的脸，和他们乘同一架飞机的老人。夏楠记得，在飞机上的时候他的状态还是不错的，大家还一起吃了盒饭。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他们出现如此诡异的变化？又是什么最终夺去了那老人的生命？

    那女孩一直睡着，睡得很沉。夏楠不由地想到自己，在前几天夜里，她睡熟之后，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整个人完全变成了怪物？想到这里，她又开始觉得浑身冰冷起来，止不住地想发抖，而这一切的变化，都跟那趟临时更换的飞机有关吗？她不由地联想到原来听说的某些实验室进行的所谓人类病毒或基因改造的反伦理的秘密研究，这难道和那些有关？可是这样的话那些人也太大胆了，居然直接拿普通的百姓做试验，难道不怕暴露吗？这些想法断断续续地来到她的脑海里，困扰着她，让她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夏楠的生活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她有一对关系融洽的大学教授父母，有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弟弟，从小就有一个让别人羡慕的家庭。她读书用功，加上天资也不差，一路顺利地完成各种学业直到读完博士，毕业后进入研究院从事自己最感兴趣的病毒学的研究。在大学时期她认识了自己的老公，毕业后两人结婚，并且有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生活过的既顺遂又平淡，但是闲暇时想起的话，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对于自己来说已经足够了，只要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但想不到奇变突起，她不知怎么竟然要变成一个怪物了，而且现在呆在这阴暗潮湿，臭气扑鼻的下水道中，想到这一点，她就难以忍受，烦躁无比，她突然伸手在自己身上用力地拍打着，不知道要怎样发泄才好。

    然而当她拍到自己胸口时，却感到上衣的兜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女儿送给自己的画和照片，是之前在医院时放在口袋里的。看到这些，她的鼻子一酸，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她想起，昨天晚上她们从医院里逃走，这件事此时应该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陈诚和夏林一早去医院看她，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很着急，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现在的自己，似乎只能躲起来，如果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这副怪模样，他们会接受自己吗？

    想着想着，眼泪不由地一滴滴滑落，滴落到身上，照片上，画纸上，泪光朦胧中，她看到了女儿天真无邪的小脸。突然，一股说不出来的巨大的恐惧感让她喘不过起来，因为她突然想到，如果这是一个计划，而她们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哪？这个阴谋不管是什么，从目前看来，都是十分可怕的，生化武器？她想，难道和那些商业电影里演的一样，有人在制造生化武器吗？她又低头看照片，见到自己的眼泪滴在照片中女儿的脸上，使得她的脸看上去有些模糊了。她抬头看看不远处依旧缩成一团睡在湿漉漉的地上的女孩，想到清晨她那恐惧的面孔，不由地害怕极了。她忙拉起衣袖，轻轻地将照片上女儿脸上的泪水擦干，嘴里低声说道：“你放心，mama要保护你，不让坏人伤害你。”她小心地将照片和图画收起来，依旧放进贴身的衣袋里，脑子却越发清醒起来，她想：现在最主要的，首先，要提醒自己的丈夫他们小心注意；其次，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把自己变回去才好。想到这里，她不由地伸手摸了摸藏在胸口的照片，虽然隔着衣服，但是她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它传递过来的力量。她站起身，觉得有点饿了，好像自己确实也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她看了看套在身上的病号服，想了一下，就把外套脱下，系在腰间，好在自己随身带着钱，她摸摸裤兜里的钱，在下面透过下水道的缝隙向外看，估计着大概的方向，最后从一处偏僻的墙后的下水道口钻了出来。

    来到外面后，她找到一家大的自助购物的超市，买了衣服，鞋子，鸭舌帽和许多吃的。换好衣服，带好帽子后，她感觉到那种沉重无力感似乎又重新想回到她的身上，她坐在一处僻静的路边，勉强胡乱吃了点东西。此时已经是下午，她想了一会儿后，步行向女儿的学校走去。

    一路上，她脚步沉重，昏昏沉沉，十分难受，一方面，她竭力想保持理智；另一方面，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又实在太强烈，让她难以抗拒。但是她尽力走着，努力地回想一些快乐的事，使出全身力量来和自己身体里的魔鬼作斗争。中间有几次，她身体内的两种力量斗争的太剧烈，以至于她的头脑中似乎一片空白，只剩下双腿在机械地走路，等她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但是越是这样，越使她清楚地认识到，不管那是一种什么力量，她都不能被它打败。只要稍微还有一丝理智和力气，她就继续向前走。

    就这样曲曲折折，等她好不容易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孩子们已经放学，许多穿着一模一样校服的小人儿蹦蹦跳跳从校园内涌出来。见到孩子们出来，夏楠终于有了精神，她站直身体，努力向里望着，希望看到自己日夜想念的那张面孔。终于，她看到她了，还是那样粉嫩的小脸，那样纯真的笑容，给人一种灿烂的感觉。夏楠看着她跑到保姆李阿姨的身边，两人一起步行到附近的公交站旁，一路上，女儿都是东张西望，显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车到了，两人上了车，夏楠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潜意识中似乎也想跟着她们一起坐车回到家里去，但是最后又停住了。她隔着玻璃看到小姑娘找到一处车窗边的座位坐下，然后脸趴在玻璃上向外看。突然，夏楠浑身一抖，然后全身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因为她看到小姑娘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在那一瞬间，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嘴里叫到：“mama！mama！…”然后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要冲下公交车，但是被一旁的李阿姨一把抱住，李阿姨疑惑地向外张望着，就在这时，公交车缓缓启动，带着哭泣的小女孩走远了。

    而此时，站在外面的夏楠早已泪流满面。

    夏楠感觉自己的状态时好时坏，很多时候，大脑都处在一片茫然的空白状态，她不敢在外面过多停留。很快，她又回到了下水道中，并且找到了那个依旧在原地昏睡不醒的女孩。眼看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她也越来越恐惧，她害怕自己再次变成一个怪物。她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那是白天的时候在超市里买的，虽然买的时候她昏昏沉沉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拿它，但是现在似乎它马上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她取下刀套，紧紧握住刀柄，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手，并且时不时抬眼看一下那女孩。

    太阳西沉，随着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完全吞噬，地下道也陷入了比黑夜更黑的黑暗之中。夏楠发现，虽然这里是一片漆黑，但是自己看东西仍然是清清楚楚的，仿佛眼睛自带光亮一样。也就是说，她的眼睛有了夜视的功能。但是这丝毫没有让她感到欣喜，反而更加重了她的恐惧，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身体内的魔鬼斗争成功。她想过，如果自己失败了，那就自杀。但现在，她更担心那个女孩，显然，她受毒害的程度比自己深多了。她密切注视着她。

    果然，黑暗降临之后没多久，那女孩突然动了一下。同时，夏楠看到，她露在外面的侧脸上开始有变化了，这变化开始十分细微，但是却成倍数增长，没过多久，凹凸不平的棕褐色的组织就占据了女孩的整个侧脸，使她的脸扭曲起来，她已经面目全非了。

    夏楠自己也十分痛苦，她拼命想保持清醒，但是，却看到自己的手上，胳膊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她想：我不能屈服，一定要战胜它！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皮肤逐渐被烂rou样的黄褐色的组织慢慢取代，她心里害怕极了，然后大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望着爬满手臂的奇怪组织，她似乎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提刀向自己的手上刺去，刀尖所到之处，一缕殷红的血丝马上渗出，一阵疼痛袭来，夏楠顿时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她暗自兴庆这个方法虽然残忍了些，但是还算有效。就在她暗暗高兴的时候，那女孩却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现在说它是个女孩真是太不贴合实际了，因为夏楠看到，她除了头发外，全身都是那种令人恶心的黏糊糊的红褐色组织，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以及酸味。夏楠清楚地看到，从它身上某些组织的缝隙里，有类似脓液的黄绿色的分泌物正缓缓滴下。而它的鼻子则是黑乎乎的空洞，嘴唇扭曲变形，露出里面白色的牙齿，面目十分狰狞可怖。只见它站起来，好像嗅到什么东西一样，转身向夏楠走来。夏楠稍微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它想要干什么，结果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夏楠面前，只见它双眼圆睁，腐烂的鼻翼快速地抽动着，似乎在嗅什么味道，它一把抓住夏楠的胳膊，张开空洞的大嘴朝夏楠的手背上咬去。

    夏楠看到它张开大口要咬自己，十分害怕，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力一甩手后双手使劲一推，把它推的倒退几步后摔倒在地。而此时，夏楠首先想到的是逃跑，她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而它挣扎几下站起身后，在后面紧追不舍。夏楠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会攻击自己，昨天夜里他们也这样在一起，除了最开始她变化后发狂的那一会儿，它似乎没有丝毫要攻击自己的意思。跑了一会儿，夏楠渐渐觉得那种乏力感又开始出现，她支撑不住快速地奔跑，开始慢了下来。然后，它追了上来，一下子把她扑倒在地，夏楠眼睁睁地看着它张着空洞的大嘴，露出满口黄色的牙齿向自己咬来，她闭上眼睛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