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带鞘的刀
已经快到了深夜了,由于是市区外,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所以轮板划过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很刺耳。于以凡两臂发酸,今天夜里经历的太多了。他的神经的一直在紧绷着。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这件事太蹊跷了。已经将近深夜了,伊祁青丝为什么知道这里发生事情了,来这里了呢?肯定是有人告诉他了,而且这个人不会是伊祁浩泽,告诉她让她来的人什么目的也不用想就可以知道了,救人。至于救谁,肯定不是自己。可是为什么会放了自己,那么就是这中间有差错,让伊祁青丝错把自己当成那个托她来救的人了。所以他才会拒绝她的好意相送,他要在她们还没有察觉的情况之前,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给家里打电话来接他。 于以凡划得有一个小时,最后实在划不动了,停在一家小工厂外,工厂内还有灯光,应该是有人还在加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正在清理垃圾,往外倒,回头看到了于以凡。掂着扫把来到了于以凡的身边,看着于以凡道:”孩子,你身上怎么着呢多血啊,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不找个地方休息啊。“ 刚划了一个多小时的路,额头上有些汗,因为此时的停下来见到了风,觉得有些冷,见到大爷问,便回到:“遇到了几个混混,把讨的钱全都抢走了,也没地方可去,便走到了这里。这血是晚上的时候去要饭,正好碰到杀猪的,腿脚不方便,躲不开,就被溅到一身。” “真可怜,我孙子也和你的年纪差不多,在读书呢。怎么不回家啊。“大爷同情的问道。 “以前被人贩子拐卖到这里,现在刚准备联系家人呢,如果联系到家人,这两天可能就回家了。”于以凡如实说道。这里被拐卖过来的小孩很多,也没什么隐瞒的。 大爷听到这,叹了口气:“这个社会越来越好了,可是人呢,怎么就越来越坏了呢。孩子,如果不嫌弃就跟着我在这门卫室住一夜把,” “那就谢谢老爷子了。”于以凡听到这也不矫情,答应了下来,跟着大爷划进了门卫室。 进了门卫室后,大爷找出一身自己穿的衣服,递给于以凡让他穿上:“孩子,你也别嫌弃这衣服我穿过,你这衣服实在也没法穿了,换上吧。” 知道自己一身血的也不好出去见人,不能出去见谁都得解释是杀猪血把,要是有人报警就不好了。就接过衣服感谢着大爷:“我就是一个要钱的,有的穿的就不错了,怎么会嫌弃呢。老爷子说的哪里话。” 接过衣服,从划板上挪了下来,艰难的脱下外面的衣服,大爷见到这样问道:“需不需要帮忙,孩子。” 于以凡把脱下的衣服放到旁边的地方,笑着道:“没事,我自己能行,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 换好衣服后,大爷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于以凡连忙接住,道了句谢谢。刚喝额一嘴茶,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对打电话。便问大爷:“老爷子,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里来接我。” “恩,有,你等着,我给你拿”大爷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老年机,递给于以凡。 于以凡接过手机,看着数字键盘,手指竟然有些颤抖,三年了,多少次想拨通这个号码,都没机会。多想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可是没有机会,今天终于能拔出去了。熟悉的号码在心里默念了三年。于以凡输入完,便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三年了,他也不知道这个号码还能不能打的同,过了几秒钟,传来...嘟...的声音,于以凡放下一半心,随后嘟嘟的声音,于以凡越来越紧张,他怕电话接通后被另一个陌生的人接到,他害怕的是父母不用这个号了,这个号被别人买去,嘟嘟的时间越来那么长,长的让人那么紧张。 大爷可能感觉到于以凡的情绪,拍了拍她的肩膀,于以凡看着他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喂,谁啊?“那话那边传来的声音还带着困意,这个声音带着熟悉,熟悉到有些陌生。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都快忘记什么样了,可是一听到,就想起来。 ”爸,是我。我是以凡。”三年了,除了那天醒了的时候发现不是在家了,发现腿断了,发现一切都陌生了,哭过一次。他再也没有哭过。三年来,受过无数心酸,无数委屈,白眼,嘲笑,打骂,受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承受到的困难,可是他没哭,他也没说过,他也没有聆听者,三年来,他差点被饿死,差点被冻死,差点被打死,过马路都差点被压死,他没哭过,没人知道他怎么活过来,他想回家,他为了活着,他没哭过。他受过的困难,痛楚太多了。他都承受了。可是这一刻他哭了。 奔波了三年之久,终于可以回家了。 “在哪,我去接你。”电话里的男人强忍着镇定说道。他是个男人,他想给孩子做榜样,他知道着三年了孩子肯定没少受苦,可是他不能哭。他是一个父亲。 ..... 回家三个月了,终于回到了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这里还是三年前的模样。没有大城市的房子,没有大城市的车子,没有大城市的花红酒绿,没有大城市的喧闹,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平静,安逸。于以凡坐在父亲给做的木轮椅上,两条腿耷拉在下面。安逸的躺在院子。当天晚上打完电话,第二天下午父亲和几个亲戚就租一辆汽车过来找他了。至于伊祁浩泽和伊祁青丝察觉到救错人后什么样,他也不想知道,包括亮子的死怎么处理的,他都不想知道。那里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了关系。 三个月了,每天就这样躺在这里,这样的日子太过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心里长毛。这辈子只能这样等死了。就是以后等爸爸mama老了,没人照顾他们是个问题。 他的身边还一个靠椅,上边躺着的是他的爷爷,他不知道他爷爷具体多大年纪了,他爷爷自己都记不得了,用他爷爷的话来说就是:“人啊,年纪大了,活的日子久了,再去记年龄就没有意义了,能活一天就照一天过吧。”他记得爷爷说过,鬼子投降那年他33,这样算,那么今年是91岁了。后来因为年龄大,一直找不到老婆,直到40多岁才结婚,奶奶那时候是改嫁来的。奶奶嫁给爷爷时还没有40岁,后来有了父亲,他的爷爷叫于天德。他一直不明为什么老一辈的人的名字总爱带国,带德之类的,他爷爷说:“那个年代的人,没什么学问,他们总是把最真切的,最能表达祝福意思的词语叫做名字。他们的爱简单,却最直接。 于以凡挺喜欢这样和他爷爷聊天的,爷爷说的每一句话,总能让自己觉得很受用。人活得年纪大了,经历多了,懂得自然就多了,他爷爷说的。爷爷身子骨一直挺硬朗,只不过因为当初当兵落下的毛病,早些年便瘫痪了,毕竟岁月不饶人。 “娃,这几个月来,每天陪着老头子我,会不会觉得无聊。”于天德笑着问于以凡,脸上的皱纹挤的更多了,人老了,总是爱笑。 于以凡看着院子外那颗杨树,十一月了,树叶早就枯黄了,只剩下黑压压的的树枝,显得有些萧条。听道爷爷问他,便回到:“陪着爷爷倒是不显得无聊,只是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总显得枯燥,乏味。” 于天德突然往于以凡这边伸了伸身子,望着于以凡道:“娃,望着爷爷的眼,告诉爷爷,你是不是杀过人?” 于以凡听道这句话,突然心里一紧,他回来后把三年的生活都说了,却唯独把最后一晚的事情隐瞒了下来,他不知道爷爷怎么知道。于以凡有点躲闪,不敢看爷爷,砖头又看向院子外那颗杨树:“杀什么人,爷爷别胡说了,杀人是要犯法的,再说了,我这样能杀谁?” 于天德突然哈哈大笑道:“杀就杀了,你心虚什么,人都杀了,还怕什么?你骗不了爷爷,爷爷杀过那么多鬼子,你杀没杀过人爷爷能看不出来?从你回来,你把你怎么有机会回来的理由说的含糊其辞,你说逃跑出来,你娃不是笨人,如果能有机会逃出来,你不用找了三年。你从回来后眼底戾气,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人,不一样。就像电视机放的电视剧一样,杀过人的人身上有一种杀气,就是这样意思。你话语间还有烦躁,不安。我想,你一定是杀人了。和爷爷说说吧,不用害怕,杀人而已,当初爷爷一把刀杀的小鬼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要杀的人该杀,杀人,和屠狗,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一条命而已。有的人还不如一条畜生。“ 于以凡就知道瞒不过爷爷,便如实的将发生的事告诉了于天德,于天德听后沉默了一会道:“娃,记得,人永远是人,不是狗。” “恩,我知道。人永远是人,不是狗。”于以凡严肃的答道道。 “你还要记得,这人啊也和狗一样,有着劣根,有的狗你不打他,他见你就咬,只要你打它,下次他见着你就夹着尾巴逃跑,还有一种狗,你不打他,它想咬死你,你打他,他咬的更凶,这种狗,必须打残他,不然给他机会,他瞅着就会就扑上来。”于天德继续讲着他的大道理。 “恩,记得了,可是,这些东西我是用不上了,注定每天这样,老死在这里。”于以凡苦笑道。 于天德也将目光看向了院外那颗杨树,过了一大会突然道:“娃,这双腿就这么重要吗?这样生活在村里,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不挺好吗。” 于以凡指着院外那颗杨树说道:“爷爷,你什么都懂,那你告诉我,来年的春天,这棵杨树再重新冒芽,长叶,那这棵树还会不会是今年的这棵杨树,是不是一样?应该有区别吧?你说有下辈子吗?即使有,不带着这一世记忆的下辈子还是我吗,我不奢望下辈子,我只求这辈子不枉此行就好。”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张脸,或许也想站在她面前,证明,看,我不是残废。我也可以站的很高,高过一座山。 于天德久久没有回答,过了片刻道:”我累了,想睡会觉。” “恩,我去给你那个毯子。天冷,别冻着了。”于以凡划着轮椅,艰难的转身,朝着屋内划去,一个略高的门槛,划了无数次才划了上去。 将于以凡一切动作看在眼里的于天德突然鼻子有些酸,如果他一切健全的话,给自己拿个毯子就不会如此困难了吧,只是想尽个孝便如此艰难。自己老了,对生活看淡了,可是他还年轻啊,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还有太多路要走,自己想的平平淡淡是福,可是自己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施加在他身上。:“把我房间里的那个小箱子也拿出来,我有东西给你。”也有对着于以凡说道。 0 箱子?爷爷房间里的床头上一直放着一个古旧的小箱子,用一把小锁锁着。自己小时候多次都想偷偷打开,结果每次都被爷爷发现,然后父亲把自己修理一顿。于一凡“恩”了一声便回到屋里。 “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于天德自言自语道。 过了片刻,于以凡划着轮椅出来了,看着爷爷在休息,便伸着身子给他盖着毯子。“晚上你妈从地里干活回来后,让他通知你爸从学校回来吧,让他带你去云N吧,那里有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你们找找看吧,他如果还活着应该能医好你的腿,能不能找到,看你的造化了。” 于天德道。 医腿?于以凡听到这句话连手上的动作都忘记了,僵了好久,心里翻起了巨浪,自己,还有希望复原吗?云N?那是个什么地方? 爷爷看着于一凡放在腿上的箱子伸着手说着:“给我。”于以凡吧箱子递给了爷爷,老人结果箱子,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对着箱子上的小锁打开。于天德拿出一叠黑白相片还有一个破旧的笔记本,让于以凡先拿着,然后从最下面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匕首带着刀鞘,有二十多公分长,匕首外雕刻着繁琐的花样,粗看了一眼,于以凡并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用处并不大。 于天德也可能看到了孙子的反应,笑骂道:“你小子别不识货,这把匕首是当初打仗时我们摧毁了敌人的一个司令部后的胜利品中Q的一样,我们团长奖励我的,书上说的削铁如泥什么的来形容刀剑我觉得是假话,不过有一句话确实是真的,今天我让你见识下。” “什么话?”再厉害的匕首,刀剑也比上枪支,于以凡看着拿着匕首的爷爷问道。 爷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笑呵呵的从自己的头上拔掉了一根雪白的长头发,然后把匕首打开,匕首没有于以凡想象中的明亮,反而单着一种灰黑的颜色不过看着匕首身上泛出的光泽,可以想象它应该很锋利。爷爷一手竖着匕首,一首拿着头发靠近匕首,然后对着头发像匕首刀锋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呼。”只见匕首靠近的刀锋的一瞬间,头发便从刀锋出断开,飘下一截。 吹毛断发? 一根头发有多轻?一口气能有多重?于以凡看着依然竖起的匕首带着惊讶。 “怎么样,小子,厉不厉害,我今天就把它送给你,怎么样,要不要?”爷爷像个孩子似得,一脸得意。 “要,爷爷送的东西怎么不要。”于以凡生怕爷爷反悔。 “哈哈,给你。”爷爷把匕首重新放回刀鞘,递给于以凡。 于以凡摇摇头,于天德看着摇头的于以凡不解的问:“怎么,不想要了吗?” “刀鞘我还是不要了,留给爷爷作纪念吧,一般情况下我用不到这把匕首,我用到它的时候,我也没有拔它出鞘的时间。”于以凡看着爷爷认真的回道。 于天德听到孙子这么说,也是诧异了好久后,突然欣慰一笑道:“是啊,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要用不带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