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落选（2）
6月28号，国青祥和基地集训的最后一天。今天也是最终世青赛参赛球员名单公布的日子，明天凌晨那二十一名幸运儿就将在首都国际机场踏上前往美国的飞机进行世青赛前的最后两场热身赛。 现在所有的人都坐在基地大厅里等待着助理教练员傅波宣读着入围者的名单，一部分人很淡定，比如罗伊，他正在安慰着有点患得患失的杨健。还有一部分人则心灰意冷地等待着听完名单然后吃完晚上的散伙饭最后连夜离开这个让他们伤心的地方赶回俱乐部，比如正在强笑着和王博文说着些什么的方廉泽。 下午三点，傅波独自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的则是最终的名单。大家都伸长脖子看着，希望上面会出现自己的名字。 “1号曾成、2号赵闽、3号刘建功……19号杨健、20号方廉泽、21号王大磊。” 名单和队员们私下里讨论的那些基本没有啥出入，大家自然也都把心放了下来，或者开心，或者失落。只有罗伊和方廉泽，当这份名单宣读完毕之后，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后方廉泽甚至高兴得叫了起来，罗伊则跳起来走到傅波身边把名单要在手上看了又看，然后他急切地问傅波：“傅指导，这名单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搞错。你看，足协的公章还在这底下盖着呢。”知道原因的傅波抿了抿嘴唇然后开口对罗伊说道。 “可是高指导……”罗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波拉到了一边。然后傅波说道：“接着说，高指导怎么了？” “……”罗伊发现自己没有想说的了。是啊，就算高宏博给了他暗示，但是始终没有承诺过，这，能当真么？ “罗伊啊！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傅波叹了口气。“本来我们都是推荐了你的，但是……”说到这里的傅波感觉有点难以继续了。看着眼前脸都已经发黑的罗伊，傅波又觉得他应该告诉他些什么。“职业足球就是职业足球，而世青赛又是一个绝佳的舞台，谁都不想错过。听说有球队看上……那谁了。我想这么久了你也知道高指导的性子……两年后你还有机会，但是他，那时候就超龄了。” 和“戴着面具做人”的方廉泽不同，说实话傅波更加欣赏性格比较直爽的罗伊一些。再加上从辽宁FC退役的傅波和三湘队也没什么交情，所以即使有些东西不该说，但是傅波还是说了——更何况，假如一直把罗伊蒙在鼓里的话，看上去已经很恼火的罗伊可能就会憋爆了。万一真的发生什么事情，这才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是这样啊！”联想到昨天晚饭时的事情，不是傻瓜的罗伊自然能猜到到底可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甚至气乐了。回头恨恨地盯了方廉泽一眼，让傅波惊讶的是，罗伊似乎恢复了平静。 “傅指导，我想，散伙饭我就不吃了。我想先走。” “罗伊你看开点，不要做傻事。”傅波是过来人，他知道此刻罗伊的心情一定不会好受。 “我知道。”罗伊点点头，再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哭腔。“我先上去收拾东西，晚饭我就不吃了。这些日子谢谢您的照顾了，傅指导。” “你去吧。”叹了口气，傅波目送着罗伊走进电梯，然后看着眼前的人群。 ……………………………… 打开卫生间里的凉水喷头对着自己狂冲，自诩心理年龄今年41岁的罗伊哭了起来——或许每个男人都有泪点，只不过有些男人高，有些男人低吧？这与年龄无关。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当罗伊打开卫生间大门的时候才发现，除了室友杨健，王博文和方廉泽也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没事吧？”王博文开口关切地问道。 “没事了。”强忍着还未止住的悲伤，罗伊的回答里依旧有着哭腔。 “罗伊，对不起，但是我真的……”这时方廉泽开口了。他站起来，脸上带着的是还未收回的喜意和一点点的局促不安。 “滚。”罗伊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方廉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滚！伪君子！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是不用到我面前来得瑟！”罗伊使劲压抑着自己打人的冲动。 “你误会了，我只是……”方廉泽试图接着说话，但是罗伊已经拿起了走廊立柜上的玻璃杯——“再不滚是不是要劳资拿玻璃杯扔你？” “行行行，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老王我们走。”说完这句话的方廉泽一面提防着还举着杯子的罗伊一面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间。当他走出房门的时候，罗伊很明显地听到门口那一声声音很低的“艹”。 “罗伊，看开点。两年后你还有机会。”看到室友离开，王博文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没事的，王哥，我现在确实比较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可能过会就好了吧，别理我，我烦着呢。”没能忍住眼里的泪水，罗伊一面哭着一面强笑着回答了王博文。 “唉，加油吧。”王博文拍了拍罗伊的肩膀也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了——罗伊和杨健。没有理会室友，罗伊背对着他躺在自己床上依然默默地流着眼泪，直到之后一张纸巾出现在自己面前。 “哥们，擦擦吧。男人不哭。”杨健一本正经地说道。 …… 东西收拾得很快，也就是几件衣服和两双球鞋而已。看了看床上的17号球衣和国家队的制服外套，和杨健说了一声“加油”之后，罗伊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这个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你的队服不拿走吗？”背后传来杨健的问候。 “不稀罕！”已经走到走廊里的罗伊大声回答道。 …… “他走了？” 看到一直看着窗外的傅波回过头来，高宏博问道。 “走了。”傅波的回答有点低沉。“看得出来这事对这孩子打击挺大的。” 高宏博没有接腔。他只是低下头，继续看着笔记本电脑里小组对手的比赛录像。 ……………………………… 和司机随口说了一句最近的宾馆，罗伊一直觉得脑袋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司机师傅停车问他“这家行么？”他才霍然惊醒。给钱，下车。在宾馆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一大堆东西，又稀里糊涂地开好房间，躺在房间里的罗伊迷惘了。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周炫达的。 “喂，达哥。”罗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我到了，现在和刘主任他们在一起。刘主任告诉我说你落选了。你现在从祥和基地出来了没有，在哪里？”周炫达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心。 “祥和酒店。好像是405吧。”感觉到心中一暖，罗伊报出了自己的地址。 周炫达的电话才刚刚挂掉，很快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曹亦的。想到自己就在前天还和她说要给她带枫糖的事情，结果到今天自己居然落到了这个地步，罗伊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起这个电话。电话响了一阵就停掉了。但是没过三秒，又响了起来。心烦意乱的罗伊干脆直接拆开手机后盖，把手机电池也卸了下来。 大约过了一个来小时，正当罗伊还在看着天花板的时候，门铃响了。直接光着脚板过去打开了门，首先就是周炫达那张布满了关心的脸。 “达哥辛苦你了，哦，还有周指导。”罗伊假装没有看见刘建。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转身走回房间，然后盘腿坐在了床上。“坐吧，我只是突然觉得很累，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就在这里开了个房，达哥、周指导，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刘建抢在周炫达之前开口了。“罗伊啊，你落选的事情，我们都觉得很遗憾，但是两年后你不就能参加了吗？只要你继续进步的话，我相信到时候，就算是国青队队长也会是你的。” 罗伊的眼睛眯了起来，然后死死地盯着刘建。 “是这样的，”干咳了两声刘建说道：“要不我们把合同签了吧。今年我们打算让你打U18联赛，明年再把你提进一队，毕竟现在一队在中场挺拥挤的，你看……” “刘……主任！”罗伊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落选，和你有很大关系吧？” “怎么可能呢……方廉泽太可惜了，他是88年12月出生的，要是晚一个月的话……” “我艹尼玛的！”罗伊突然暴怒地拿着床头的烟灰缸就砸了过去，万幸的是暴怒中的他没能瞄准好，烟灰缸擦着刘建的头飞了过去，然后砸到墙上最后反弹到铺了地毯的地上。 “罗伊你干嘛呢！”没等刘建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周品说话了，双眼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就是一次落选青年队吗？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点打击你都受不了？” “是啊，我想问一下周指导，”轻蔑地看了一眼刘建，罗伊问周品道：“不知道刘主任剥夺掉我参加世青赛机会的时候，您在旁边么？”因为前世这位父亲的工作搭档对自己很好的缘故，尽管这一世两家并未有前世般的交情，罗伊的心里仍然对这位前世的周叔叔充满了信任和好感。 “我……” 周品沉默了。但是他很快又回味了过来。“小罗，你别这样子。你以后还有机会，他……” “他麻痹！”罗伊咆哮了起来。“什么都是他他他！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是吧！来啊！劳资现在被你们搞哭了，你们想办法把我弄进那份名单啊！” “罗伊！”看到情况不妙周炫达赶紧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办法改变了，你冷静一点！” “冷你马勒戈壁的！”罗伊脏话连篇。“滚吧二位，合同劳资不签了！周指导，最后叫你一声周指导，你这半年每个月给的3000块钱我过会就退给你！不欠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