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必须做的事
“可以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么？” 虽然亚里亚说的话完全不合情理，但我并没觉得十分惊讶。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教授”的作为就没法用常理揣测，在他的影响下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惊讶到哪里去。 不过，任何想法总有其缘由。除非教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手段能像给电脑输入程序一样，把某种思维硬灌进人脑子里，否则，他也必须遵循人的逻辑来说服亚里亚。 这意味着，我或许能够让亚里亚的想法改变。 如果不能。。。。。。靠硬来，我能够击败亚里亚，但只怕没什么机会逃出去。再说，如果亚里亚不想清楚一切，我就是硬把她带走了，她以后又怎么自处呢。 所以，我只是平静地向亚里亚询问。 “。。。。。。！”似乎对我这样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亚里亚呆愣了一下，小小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这反应怎么说呢，真有趣。 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想这些，我真没救了。 “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你，不可能理解我的心情的。” 回过神的亚里亚并没有给我答案，而是闹别扭似的把头扭到一边。 当我以为亚里亚会就此沉默，她却突然开始滔滔不绝。 “因为我，从没对你。。。。。。说过福尔摩斯家的事啊。贵族，要求其成员能正确的，完成一族该完成的使命。如果不那样，就连存在都不允许。简直，就会被当作没有这个人一样——” 说到这里，亚里亚十分反常地冷笑了一声，像是自嘲， “而在以推理能力为傲的福尔摩斯家族中，我，是唯一一个，不具备那能力的人。所以被叫做不良品——所以被轻视，所以除了mama以外都无视我啊。你应该也隐隐察觉到了吧？我。。。。。。我是，从小时候起！就被福尔摩斯家当做不存在的啊！” 亚里亚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甚至是喊出来的。虽然我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仍然能感到她强烈的不甘。 听到亚里亚的这番叙述，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对，蕾蒂娅的情况事实上也有些类似。她跟亚里亚一样，在科宁斯家族里被视作透明人一般，大部分人对她的态度十分恶劣。即使对我，她也不愿过多吐露这些事。而她又跟亚里亚一样抱着极强的自尊心，在这种环境下不断努力，如今已成为了十分优秀的人才。而且，在我们见面前，她同样几乎没有朋友，即使在组织内对其他人也都保持距离，这又跟始终找不到搭档的亚里亚十分相似。 唯一的区别也就是，亚里亚虽是亲生的，却一点福尔摩斯的推理能力也不具备。而蕾蒂娅相反，明明是养女，却有全家族内都无人可敌的狙击手素质。 而这点，事实上非常关键。蕾蒂娅非常排斥与科宁斯家族再有什么瓜葛。而亚里亚，在我看来却恰恰相反。她应该，还是憧憬着福尔摩斯这个代表荣耀的姓氏。 “可即使那样，我也一直以曾祖父作为自己的心灵支柱。虽然世间只推崇他作为名侦探的一面，可他，也是武侦的始祖啊。所以想着要得到曾祖父一半荣誉的我——成了武侦。” 似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亚里亚再度开始叙述。 “对我来说，曾祖父就像是神一样。可以说是我的信仰。而那个他，还活着。。。。。。就，出现在我面前。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那曾祖父，承认了我！还要叫这个被福尔摩斯一族称为吊车尾的我，成为他的继承人！你。。。。。。能明白得了我现在的心情吗？——你不可能明白！” 嘿。。。。。。 该说什么呢，不出所料啊。 刚才做出那番推测的时候我就在揣摩福尔摩斯本人在其中的作用，现在亚里亚的说法让我完全明确了，亚里亚对福尔摩斯这个姓氏的憧憬，事实上是因为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憧憬才有的。 她在骨子里，是希望成为福尔摩斯那样的大侦探的，即便知道自己的推理能力不济也不愿放弃，而是采用了另一种方式——成为武侦，获得福尔摩斯一半的荣誉。 如此一来事情就清楚了，如此憧憬着福尔摩斯的亚里亚一直以来都与福尔摩斯之名无缘，可现在，福尔摩斯本人却突然认可她，要她做自己的继承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谁能拒绝？ 但，作为旁观者，我很清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说法有着巨大的漏洞。而作为搭档，引导亚里亚重新走上自己的路，我义不容辞。 虽然这样或许会让亚里亚受伤。。。。。。。但我相信这个坚强的孩子会意识到自己真正该走的路。况且，她不会是孤军奋战。 “亚里亚。”思索了一下该怎么说，我决定先从外围入手，“你说你要继承伊·幽，那对香苗阿姨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一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亚里亚明显缩了一下，但终究还是倔强地抬起头争辩。 “mama的事……也已经解决了。曾祖父说过要把伊幽给我。那样的话，我就能救出mama。这里，能搜集一切洗刷mama冤罪的证据。伊幽为什么会陷害mama——就是为了弄清那理由，我也该留在这里。那事件，一定有着绝不一般的隐情……！” “是么。”我对此只是一笑。亚里亚明显言不由衷，既然她对自己的推理能力毫无信心，那又怎么可能真的认为自己能在这复杂的环境里探究到真相呢？很明显这话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那么你是要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乎是否当武侦了么？只要能够救出母亲，你就不在乎充当伊·幽的下一代继承人？” 略微仰起头，我直视着亚里亚的双眼逼问道。 “是。。。。。。不，不对！我，我没有。。。。。。。。”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懵了，亚里亚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拼命摇晃着脑袋。 “嘛，也许你这么做不能算错误，既然夏洛克·福尔摩斯也说了，要选你为继承人——虽然，是什么的继承人这点让人在意。”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我有意无意的提示下，亚里亚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但显然她不愿意深思。 很抱歉亚里亚，既然你拒绝清醒，那我只好把那事实摆给你看，即便那很残酷。 “我的意思是，”我紧盯着亚里亚，一字一顿地抛出了我的杀手锏，“夏洛克·福尔摩斯要你继承伊·幽的首领之位，可这与福尔摩斯作为侦探和武侦的荣耀，有什么关系吗？不，应该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再度加重了语气，“恰好相反才是。” 这就是我所察觉到的问题。 我不知道福尔摩斯对亚里亚说的原话是怎样的，但从亚里亚的叙述来看——或许存在某种语言陷阱。 作为他的继承人——如果按照亚里亚一贯的想法，或者说期望，这应该理解为继承他的最强侦探的名号，成为又一个名震一时的侦探或者武侦。 可是，不考虑亚里亚的期望，那这话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别再当武侦了，跟着我，继承伊·幽的首领之位，统领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的犯罪集团。 ——这就是我的理解。 显然我的话让亚里亚也意识到了这里面几乎是南辕北辙的区别，所以她在我说完之后就愣住了，半晌都一言不发。 很抱歉亚里亚，这或许让你很痛苦——但如果你要继续成长，这就是必须跨越的障碍。 对我们每个人而言都是，我们或许会为某个人的特质吸引而走上某一条道路——但最终我们必须明白，我们所追寻的，应该是这条道路本身，而不是那个人的背影。 崇拜一个人没有错误，但绝不能让这种情绪扰乱你对对错是非的判断。 “你。。。。。。你，你一定是在胡说！” 经过了良久的沉默，亚里亚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绝对不可能的！曾祖父他明明是那么有名的大侦探，是全世界的的罪犯们最害怕的人！曾经解决过那么多案件，让那么多犯罪之人伏法！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亚里亚已经完全混乱起来，拼命想要否认夏洛克·福尔摩斯让她继承犯罪团伙头目的可能性。 我没有争辩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亚里亚。 本就不需要争辩。因为夏洛克·福尔摩斯，现在是伊·幽的首领“教授”。这个事实，是根本没有办法否认的。 而具备这种身份的福尔摩斯为自己的组织挑选继承人，何足为奇？ 无论亚里亚列举多少福尔摩斯以前的事迹。。。。。。那都跟现在差了一个世纪之久，无法说明现在的福尔摩斯是怎么想怎么做的。 亚里亚肯定也清楚这点，如此激动，也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强烈不安。 所以我只是等着她平静下来。 “即使这样！” 亚里亚似乎受不了我的沉默带来的巨大压力，张开了双臂像要表示什么似的，叫喊起来。 “你，觉得能靠自己把这伊幽带到东京去吗？从曾祖父成为这潜艇的首领起，就根本不可能！” 终于，说出来了。 “文一，我知道的，你厉害，非常厉害！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其实比我强，强得多！但是，曾祖父更强，简直可以说是历史上的，最强之人啊！而且伊·幽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可怕的人，你根本就应付不了他们的！” 很好。 你终于肯正视事实了，亚里亚。 “谢谢你的忠告，亚里亚。”我微微一笑，对亚里亚点了点头。 “哎！？”大概是被我的反应弄糊涂了，亚里亚放下了双臂，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这好奇宝宝一样的表情可真可爱，哈哈。 “但是，这一切并不影响事实。”我收敛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亚里亚。 “你所说的都只是困难，是阻碍武侦完成任务的不利因素，却不能作为武侦不执行任务的理由。” 不止是武侦，其他事情也一样。 就像在战争的时期，有些作战目标几乎无法达成，但是为了胜利，那些目标就必须被完成，无论代价如何，你总不可能为此责怪你的敌人吧？你只能不惜一切去完成目标而已，除非你不想再当一个军人，只想落荒而逃。 那么出于同样的原因， “是的，伊·幽的罪犯们非常强，我自己确实没有信心把他们一下子都捉拿归案。夏洛克·福尔摩斯也确实是无比强大的敌人，我也不觉得我能够单独战胜他。可是只要我是武侦，我就有责任跟他们战斗，让他们伏法。我可以采用不同的策略减少劣势，我可以叫更多的人来帮忙，我可以暂时撤退避免无谓的损失——但我不能说，因为他们太强大了，所以我就不要抓捕他们了。那样，我就失去了作为武侦的资格。” 听到我最后一句话，亚里亚明显被震动了，抿起嘴唇，紧握着小小的拳头，赤紫色的眼睛里再度闪现出不甘的神色。 即便我的武侦身份是暂时的，作为国际的特工，消灭伊幽，摧毁依靠这个平台统一的地下世界也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任务。这是必须做的事，困难不是放弃的理由，除非我们把自己的理想也一起丢掉。 “我相信，你不会为这样的原因就不敢逮捕那些伊·幽的家伙们吧？我可不相信，那个不由分手硬把我变成自己的搭档，第一次任务就让我赶鸭子上架地去抓‘武侦杀手’的孩子气搭档，会是这么一个胆小鬼呢。” “我，我才不是孩子气！”亚里亚刷一下脸红起来，呲出了虎牙反驳，“我不过是，不过是因为曾祖父。。。。。。。” 果然是关键还是在那里么。 “关于这一点，”略微迟疑了一下，我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事实上我也很疑惑你的曾祖父到底为什么会成为伊幽的首领，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你为什么不直接向他询问清楚呢？” “哎。。。。。。。也对，可是，如果。。。。。。。。”亚里亚眼睛一亮，但随即又迟疑起来。 她还是在担心吧 担心如果自己的曾祖父真的成了一个彻底的犯罪分子，她又该怎么办。 真是难为你了，亚里亚。 微微叹了口气，我走到亚里亚身边，把左手放在了她的小脑袋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亚里亚，你要知道，你所憧憬的，是作为世界闻名的大侦探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而不是作为伊·幽首领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感受到亚里亚颤抖了一下，我继续说了下去。 “你是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风采吸引而成为了武侦，但这不表示他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你希望也能够向他一样成为出色的武侦，而这条路只能由你自己来走。无论多么困难，多么艰险，只要你的目标是成为超一流的武侦，那很多困难都是必须跨越过去的——即便是，与自己曾经最憧憬的人为敌。” “如果你觉得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我将左手拿开，把右手伸到了低着头的亚里亚面前，“就适当接受一下别人的帮助如何呢？作为搭档，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愿意在这种时候拉你一把，怎么样？” 一直沉默着的亚里亚，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两手用力抓住了我的右手。 好像还说了什么？ 这只是感觉，毕竟我现在耳朵不灵也看不见亚里亚的嘴唇。 “那个，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一阵，亚里亚没有放开的意思，我却觉得尴尬的有些受不了。 “。。。。。。。”亚里亚似乎又说了什么，浑身还抖了起来，好像很激动？ “呃，亚里亚？” “我说好啦！你这个大白痴！！！”突然抬起头，亚里亚满脸通红冲着我大叫起来，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呃呀！？” “走了啦！跟我去见曾祖父！笨蛋奴隶！”狠狠丢下这样的话，亚里亚气鼓鼓地转身就走。 哎呀呀，这都哪跟哪。不过这家伙总算是恢复了吧？ 无奈地笑了笑，我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