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定亲
上午的课授完后,秦越向柳先生、李济志两人告辞。 走出内庄,来到外庄。一块空地上搭起一片棚子,按惯例这段时间来做帮工的佃户午饭是由李家管的。 王大栓、周家福、赵贵三人见秦越从内庄里走出来,忙挥手向他招呼。 秦武进听见声音瞧见秦越忙走上前,王大栓捶了下秦越,羡慕道:“狗娃,同样跟着陈先生学,我们几个就为啥没天分哪!” “你不也识几百个字了吗,比我好多了。”赵贵在旁招呼。赵贵五大三粗的,黑不溜秋再加上隐隐的络腮胡,秦越一直看好他成人后是李逵的兄弟李鬼模样。 这三人和秦越一样,看自己快长成人,也和家里大人一起来李家做帮工赚点家用,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秦武进拉过儿子找了张桌子坐下,几个小伙伴也紧挨坐了过来。不一会王大栓的父亲王勇进、周家福的父亲周传宝、赵贵的父亲赵双富也寻了过来,恰好将一张四方桌挤满。 “小越,在内庄干的习惯吗?”秦武进关心问道。 “轻松的很,爹,就是陪少爷听先生讲课。” “那有多少工钱哪?”赵贵的父亲赵双富张开大嘴问道。在他心里庄户人家还是要凭力气吃饭的,多识几个字没啥屁用,要不是陈静文把私塾学费免了,他是一个字儿也不会掏出来让赵贵上学的。 “三钱银子”。秦越见老爹秦武进也关心地看着自己,轻声说。 “三钱?银子?我没听错吧?”王勇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而赵双富则张大了嘴巴合不扰嘴。 几个小伙伴眨巴着眼睛充满疑问和不信。 “没错,是三钱银子啊,李管家说是李老爷同意的。”秦越见大家表情怪异,以为说错了什么,小声地又补充了句。 “有出息啊,小越!”秦武进高兴地拍了拍秦越的肩膀。“你知道爹干一个月多少吗?” 秦越摇摇头,这次出来帮工只想赚多少算多少,倒没问过秦武进工钱咋算,反正大家伙一个村的人,也不可能只亏自己。 “我们一个月才九十文哪,秦家小子”。赵双富大大感叹。 “怎么样,我就说多读书有好处吧?”周传宝看看赵双富,又看了看秦越笑笑。 周家福在一边也促狭地对赵贵说:“我在私塾就说过,有用的人只凭几分蛮力是不行地!”说完也回头对着秦越笑了笑。 秦越见周传宝、周家富父子俩对自己笑笑,想到周玉珍是他俩的女儿和meimei,仿佛已发现自己是欲图拐骗幼女的罪犯,不知咋地忽然有些心虚。 这时李家仆人端上了午饭,一大盆白面馒头,一大盆rou汤,说是rou汤,下面就够每人三四片的rou,不过山村的佃户均已心满意足了。由于山地产量低,每年收成上交地租之后留下的麦子,磨成面远不够一家人吃,因此佃户人家经常还要以野菜窝头为食。至于猪rou,由于这个时代养殖猪成本极高,且常常病死,佃户人家除了逢过年、重大节日地才狠狠心斩杀一头,且大多担去丁家寨卖了换点钱。 午饭后一小会休息时间,来帮工的佃户大多都知道秦越有三钱银子的工钱,均感叹羡慕不已。 李济志三两步从内庄里奔出,寻着秦越,兴致盎然说,“跟我走,狗娃!” 秦越一愣,看看天色,离下午开课还早着呢。“提前上课了?” 在内庄里面左弯右弯,来到一片空旷的平地,墙角一片石杠、石锁,还陈列着一排兵器。时局动荡,盗贼泛滥,有家底的大户人家纷纷聘请武师,训练家丁,以救自保。 “来,咱俩练练。”李济志脱下外衫放在一边。 “不会吧,少爷,你明知我不是你对手的。”秦越摇摇头。记忆里好像李济志从小跟武师学过武,早些年对练时经常揍得自己鼻青脸肿。现在的秦越既然不是以前的秦越了,才不会傻得去自讨苦吃。 “呵,你以前不是很有勇气的嘛,现在怎么了,被蛇咬了口胆子也变小了?”李济志作不解状。 “以前不懂事那才会蛮干,现在读了点书,明白了和你干架那是以卵击石,我才不犯傻呢!”秦越摇摇头,不受李济志激将。 “呵呵,识得几个字了,倒jian滑起来了。狗娃,你现在是我的伴读,伴读是干什么的?就是陪我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你可不要白拿工钱不干活。”李济志坏笑着威胁道。 “早知道要挨打,我就不干了!”秦越见其耍无赖,愤然说道。 “你说迟了……”话音未落,李济志“呼”地一拳向秦越面部击来。 秦越往后退开,心中怒火涌起,妈的拼了。欲伸拳还击,没想被李济志一个扫荡腿摔翻在地,背上感觉突然沉重无比。原来是李济志骑压上来,将一双拳头往秦越背上雨点般擂去,痛得秦越呲牙裂嘴。 “住手!”忽然一声娇喝传来。 李济志条件反射跳了起来。 秦越趴在地上抬头,一袭绿绸袄裙少女站在跟前。 “又在欺负人,师父教你武艺时怎么说的?”语气甚是严厉。 “jiejie……”李济志口气突然像个做错事的小男孩。 秦越撑着爬了起来,用手反抚后背,活动了几下,还好只是痛,没伤着筋骨。 “见过小姐。”秦越施礼道。 这穿绿绸袄的少女是李文耀的长女,李济志的同父异母jiejie,年纪十七岁。李文耀有二位夫人。大房生了个女儿,就是面前的这个少女,名叫李双双。二房生了个儿子,就是李济志。 李家门风谨顺,家中和睦。只是李济志从小便知母亲对大夫人是言听计从,加上李双双武功又高出自己一截,常使自己吃憋,心中对这个jiejie是又敬又畏,现在又见李双双面目严厉,心中自是惴惴不安。 “你是……狗娃,现名秦越?听说现在有些才学?”李双双打量了几眼庄户打扮的秦越。这个狗娃以前倒是见过几面,听说只是跟在弟弟后面胡闹的混混德性。怎么午间用饭时,爹爹却在饭桌上提了几句,还要弟弟好好学习人家的上进好学之心。 见李双双问自己,秦越不禁微微窘迫答道:“识几个字而已,蒙老爷抬举。”在女人面前挨揍,不论哪个男人都会觉得脸上无光,何况还是个美女。 此时距大唐亡国才四十多年,风气尚开,男女公共场合面对倒也正常,否则按宋后风气,李双双小姐见到男人还主动问话,恐怕是大大地与礼不合。 李双双又盯住李济志,“你不是要玩耍吗?让jiejie来陪你。” 李济志脸色一变,忙摇手道:“不敢麻烦jiejie,不敢……” “你说迟了……”李双双学着李济志方才对秦越欺凌的口气,从场边兵器架上提起一根木棍,“呼,呼”抡了下。 李济志知道事无挽回,卷袖也提起一根木棍。 对视了一下,姐弟俩便你来我往地攻防起来。 站在一边观战的秦越只觉两人身形迅捷,棍棍带起气势紧扑全身,不由后退了几步,暗暗心惊:“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武功?” 正赞叹间,只见李双双平地一跃约一人多高,当头向李济志劈下一棍,李济志用棍一扫荡开,李双双顺势一脚踢中李济志右肩,李济志身躯往后飞倒在地,甚是狼狈。 “不错,济志,武艺有进步!”李双双笑着说道。 “到jiejie这还差远了。”李济志起身垂头丧气地说道。 “业精于勤,荒于嬉。如果你将平日游手好闲的时光都用来练功,你一介男儿身,jiejie怎会是你对手?jiejie只不过善于用巧罢了。”李双双摇头勉励道。“记住,师父说过,习武之人不可恃强凌弱,再也不许欺负不懂武功的人!” 望着飘曳而去的倩影,秦越心中知道,方才若不是李双双出手,今天不知还要吃什么苦头,心中充满一片感激之情。 回头见李济志仍有不乐,宽慰道:“少爷,强中更有强中手,不用灰心。” “我不是因对练输了不高兴!”李济志双眼一翻,“我是为jiejie帮你说话不高兴,我才是她亲弟弟,凭啥她帮你出头?” 秦越不由觉得实在无语,心道,难道看着你将我打得吐血不成?又怕李济志恼羞成怒,再生事端,叉开话题说:“少爷,要不我唱个曲子给你听?” 李济志笑道:“你还会唱什么曲子,无非是些乡间粗野小调,也好,解个闷吧。” 秦越站正,右手握着习惯性往嘴边凑,咦,没麦克风?这上世KTV唱歌的手势居然还在!心中笑了笑放下手,运足中气唱道: “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正是林子祥的《男儿当自强》。 李济志本抱着解闷的心态听听而已,听着听着不觉身板变直,昂首挺胸,只觉胸中一股豪气汹涌欲出。 秦越上世在KTV也算常客,此时唱得投入,自是抑扬顿挫,入情三分。 歌唱完毕。“好,好啊!”一声嚎叫吓了秦越一跳,却是李济志听了闻所未闻的二十世纪歌调兴奋地叫了出来。 深深佩服的眼光射得秦越浑身不自然。“哇,狗娃,看不出来啊,还真人不露相,教我,快教教我吧!” 秦越自然点头答应。李济志忙拉秦越奔回书房,推秦越坐下取出纸笔写下歌词后,居然难得虚心地一句一句向秦越学唱起来。 毕竟李济志大户人家,从小琴棋书画皆有熏陶,学了几遍后,居然也唱得七八分动听。 秦越听了有所感触地说:“若少爷你习武学文有这般上心就好了。” 李志文心中一动,看着秦越。 秦越迎着李志文的目光,郑重说到:“是男儿当自强!少爷你家境富裕,条件充足,若能自强,日后必能成为栋梁、好汉!” 李志文沉默半晌,冲秦越施一礼。秦越吓了跳,赶忙扶起,说道:“千万别这样,让人见了,说我坏了李家规矩那就惨了。” 李志文摇头道:“谢你提醒,这是应该的,狗娃……不,秦越,多谢!”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午柳先生授课时,李志文一改往日作风,聚精会神,用功努力,令柳先生暗怪不已。 ——·——·——·——·——·——·——·——·——·——· 周传宝带着周家福回到家里,进屋就见桌上摆放着一堆礼物。 “谁家送东西来了?”周传宝问正在做饭的老婆杨氏。 “我正等着和你商量呢!今儿叶三娘上咱家给玉珍提亲来了。”杨氏回过头对周传宝说道。 “谁家啊?”周传宝心理完全没准备。周家福却向正在灶前添柴的周玉珍靠近满脸促狭问:“妹子,有人看中你了?” 周玉珍低头不语,小脸被灶膛里的火光映得通红。 “是秦武进家。”杨氏说道。 “秦家?就是那个狗娃?”周传宝自言自语道。 “狗娃?好啊,那我们两家不是成亲家了!”与秦越从小光屁股玩大的周家福一听乐了。 “去,小孩子家懂什么!秦家和咱家家境差不多,虽然秦武进凭手艺能三天两日地弄些野味,可是也是贫寒得紧,玉珍嫁过去还不是要受苦啊。当家的,要我的意思能给玉珍寻个宽裕点的人家,最好像张家,有几亩自家田地,这样玉珍以后也能吃得好些。”杨氏瞪了一眼儿子说道。 闷了半晌,周传宝瞅着正在灶前低头不语的周玉珍,问道:“玉珍,把你嫁到秦家你愿意不?” 周玉珍头几乎都要碰着膝盖了。满脑都是那日溪边遇到秦越的情景,秦大哥那眼睛盯的人家…… “那娘明天寻一个合适的由头,将秦家的提亲回了。”见周玉珍不语,杨氏顺口说道。 周玉珍听得心里一惊,忙站了起来,“别…别…” 周家福顿时明白过来,笑着说:“meimei心里早愿意了,娘,你就别再cao那份心了。” 杨氏愣愣地看着女儿,“以后受苦了是你自找的!” 周传宝拍拍桌子说道:“你知道什么,秦家那孩子如今逐渐出息了,今天在李老爷庄上可出净了风头。能识文断字不说,和李家少爷关系也很是亲密。李老爷今儿还出了一个月三钱银子的工钱请他作少爷的伴读!” “三钱银子?那么多?你爷俩做帮工一个月加起来都没那么多!”杨氏惊讶不已。 “所以说你们婆娘家头发长见识短,眼里只盯着几个铜板。”周传宝摇头说道:“凭李老爷的赏识和少爷的关系,我看过几年秦家那小子很可能在李家捞个管事干干。” “管事!”杨氏张大了嘴一时合不扰了。 李文耀家除了管家,还聘了几个管事,像陈伯也是管事之一。做管事得往往是精明能干之人,和仆役必须签卖身契不一样,管事是自由人,双方谈妥便作聘,不合则一拍两散,但前提是必须得到李老爷十分的信任。至于报酬方面对于一般佃户人家来说自然是极其极其的优厚。 “那等会我们就跟叶三娘回话,这亲事就这样定了。”杨氏听了周传宝的分析,知道女儿今后的日子有个好的盼头,倒是果断起来。 周传宝点点头,又看了看周玉珍说道:“玉珍,我看就这么办吧,爹相信自己的眼力!” 周玉珍娇羞无比,嗯嗯地说道:“女儿…听凭父母做主……” 周家福抱拳贺道:“恭喜meimei,恭喜meimei,找了个如意的郎君!”周玉珍实在受不了,双手掩面跑进里屋躲避去了。 杨氏见状曲指敲了儿子头上一记:“看你把meimei惹跑了,快替着生火,饭还没做好呢!吃了饭娘要去找叶三娘回话!” ——·——·——·——·——·——·——·——·——·——· 白天秦翠娟托叶三娘去周家提亲,心里没个底,见秦越蒙头吃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戳着他的头说:“你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唉,向周家提亲的事,让人心揪着怪难受的。” 秦武进喝了口面汤,笑着说道:“皇帝不急太监急。现在小越有出息了,今天在李家又露了脸。周传宝是个识事理的人,应该会答应的。翠娟,我看哪,你也就别担那份心了。” 吃了几口面,又说道:“说不准明早就有回讯了。” 秦越心中却一直在想,不管结果如何,明天若见到周传宝、周家福父子该多难为情啊…… 一家人一句接一句闲侃间,忽听门口旺财等几条猎狗吠了起来,紧接着有人大叫起来:“秦家的,快出来把狗拦开啊……”却是叶三娘的嗓音。 秦翠娟如触电般起身,“有回讯了!”忙奔出门外喝叱到:“旺财,再不让开,看怎么收拾你!” 过一会,叶三娘步入房中,对着秦家三口笑盈盈地说到:“恭喜,恭喜,周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