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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挡着我了

    一阵风从林间穿过,将树叶划拉得沙沙作响,就连前方不远处阳光下流淌的溪水,也让人觉着冷飕飕的。

    死寂中,谢酒棠微屏住呼吸,看着白深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指节缓缓收紧,伸向自己。

    绝音以为白深容是要一手拧掉谢九的脑袋,可却迟迟没听到咔嚓声。

    那只手在抵达最高点时,紧绷的指节却倏忽松开,轻轻落了下去。

    谢酒棠感到头顶被抚弄了下,掌心传抵的温热如泼下的guntang烈酒穿透发顶一路灼灼地浇进心底,一种怪异的酥麻淌遍四肢百骸。

    从来没有人敢碰她的头顶,连阁主发怒时甩的暗器也不会冲着她脑袋去。

    那一刻她想带着一副受惊的神情跳躲开,到最后却只是呆滞在原地。长长的衣袖顺着白深容搭在她头顶的手垂在谢酒棠眼前,她几乎能看清袖角上的繁复的云纹,闻到那衣上淡淡的君影草的气味。

    而不远处的绝音早已言语不能。

    那只手也没打算收回去。

    “既然迟早是要调来白楼的,就早些弄清白楼的规矩,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来伺候本楼主。”凉凉的声线如冷石般传过来。

    “楼主!”谢酒棠默默地听完,默默喊住他,默默说道:“你袖子挡着我了。”

    话落一旁的绝音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深容挑眉看着她如玉般隐约透出绯红的脸,好一会,终于从容优雅地收回了手。

    被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扫视这么久,那双墨玉眸里渐渐染上明显的恼羞成怒。

    在白深容恰好转过身打算向前走的时候,谢酒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道:

    “楼主。”

    “嗯?”半转身时侧颜拉出一道精致的弧线。

    “下回不要偷偷在我头顶放落叶。”

    话音刚落,白深容先是诧异地转身,看着谢酒棠手里捏着的两片青绿色的树叶,愣了一下后,忽然勾了勾唇角。

    而谢酒棠淡定地甩开那两片“落叶”,就听对面一道低低的笑溢出嘴角,清泉眸里盛着揶揄:“你该庆幸本楼主没偷偷放毒药。”

    “嗤——”谢酒棠不屑地嗤了一声,“哪有毒药是要在头顶放的?”

    白深容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倏忽道:“谢九,你很聪明。”

    “哪里哪里,楼主谬赞。”谢酒棠也夸张地拱手疏远谦卑状道。

    “这么说的话,你大概能在白楼多待一阵子。”

    “嗯?”谢酒棠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

    正想再问,然而白深容没给她机会,袖角一掀,一道冲力猛地将她掀进了溪水中!

    “喂!”想到之前他说的把自己收拾干净,谢酒棠气急败坏地从水里探出头来却发现周遭已是空无一人,岸边倒有套仍然是白色的衣裳,不过还好,这次是男装。

    “有病!”她鞠一捧水猛往guntang的脸上泼,低骂道。

    今日白深容一定是有病!还病的不轻!

    不过话说回来,倚魂楼楼主这种古怪的性子以前怎么没在江湖上听说?这算不算被她意外逮住一个软肋?

    莫非除了断袖,洁癖,白深容还有其他毛病?

    哦哦,若是这么说来,也很可能是很久没见到兰笑书的原因罢?

    谢酒棠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这么安慰自己,想着想着倒是气笑了,边笑边伸手将没及膝盖的溪水搅得哗哗作响。最后出水时报复般将那件原本一尘不染的新的白衣裳揉得皱成一团,忍着那恶心的颜色闭眼往身上套。

    神清气爽从岸边踱步出来,走了一段路,便见那个“有病”的楼主正席地而坐,唇边贴着一支竹笛,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上笛孔,似乎正打算吹曲。

    不得不承认,即便一个寻常动作,由他做来也是如诗如画。

    听到脚步声时白深容便调转了视线,对上谢酒棠那双燃着光亮的墨玉眸时他顿了一下,看似随意道:“你也擅吹笛?”

    “定是比不上楼主的,也说不上擅长,也就略通,略通!”谢酒棠慌忙摆手谦虚道,末了还添一句:“只是突然有些怀念从前红袖楼的姑娘赞我将笛子吹得‘笛咽离亭断客魂’的时候。”

    话落便一道劲风席面卷来,谢酒棠慌忙挥袖打开,待看清那东西时又是一顿,化力伸指一阻,触手冰凉,接下了另一支迎面飞来的竹笛。

    若是沈梨月在这,必要惊叹一番,谢酒棠这手法与那日白深容给她解药时的那一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此白深容也微微眯起那双清泉眸,若无其事收回扔出笛子的那只手,“既如此,边吹给本楼主听听,开开眼界。”

    白深容给她的是另一支削好的竹笛,做工远不及他那支精致。

    谢酒棠浑不在意,拇指与食指使力一错,将那竹笛悠悠然掉了个转,继而再把住贴向唇边,唇角挑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谢酒棠缓缓闭起双眸,微蹙着眉,似乎正酝酿着某种情绪,连带着周围气息都平静了下来,燕雀也停驻枝头。

    只见她深吸口气,姿势娴熟地搭住竹笛凑往唇边,自信绵延悠长缠绵地吹出了第一个音调:“呜——————”

    这第一声真正是吹得百转千回抑扬顿挫荡气回肠余音绕梁三日“命”绝。

    啪嗒。

    只这第一个音刚出来,白深容手中的竹笛便掉到了地上,与此同时,头顶上方停驻的燕雀配合地倒在枝头垂死挣扎。

    他面色沉静,细看时,却能看出长睫在不停地颤抖着。

    他忽觉,这辈子……都没有也不太可能再听过这么难听的笛音。

    纵使从容如倚魂楼楼主,这会亦是拼命压住抽着的眼角,艰难开口尽量平静地一字一句道:“嗯,‘笛咽离亭断客魂’阿九果然是担得起这七字的。”

    “嗯?楼主不打算继续听下去吗?”谢酒棠疑惑着放下手看他。

    白深容看着她手中的竹笛仿佛在看一样凶器,故作淡然道:“嗯,天色不早了,要早日赶回楼中去,不宜耽搁。”

    不是吧?这样都能忍,还不打算将她调出白楼?

    “哦。”谢酒棠表面却用满脸“那真是好可惜啊真是太遗憾了”的神情哀怨地瞥他一眼。

    默了一会,谢酒棠才想起方才他说的是回楼中不是回镜花宫,疑惑翘首望了望:“绝音呢?”

    低低的声线答道:“回镜花宫复命了。”

    “什么?”谢酒棠一惊,这么说回去路上只有他们两人?

    “这怎么行!我一人之力可护不了楼主周全!”

    “嗯,是难了点,那这样吧——”白深容忽然又回想起方才她接竹笛的那一手,淡淡道:“护不住,就扣月钱。”

    “……”

    护你周全之前还是麻烦你先去死一死吧!

    结果她正这么胡乱想着,半空三支袖箭就裂空激射而来,两支冲白深容双目,一支冲她纤白的脖颈。

    不是吧,她说说而已……真有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