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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之争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户部

    仅仅是用哗然一片来形容此时的朝堂显然已是不够,其实在张宏堪堪说罢了他那句话后,这朝堂已然可以用震骇来形容了。当然,这震骇也并非是因为那些官员惊讶于张宏这个初入朝堂的从五品官员居然敢胆弹劾那位从四品的户部员外郎,而朝堂之上之所以瞬间便有了此等反映,倒也只是因为在这朝堂上其实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极为清楚,江南楚氏与状元郎联手弹劾户部官员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前铜打铁铸谁也不能不敢染指的户部即将面临最为危急的局面!这大唐平稳了有些时日的朝堂必定会再一次的掀起狂澜!

    或许在这朝堂上还有一部分官员并不知道状元公与江南楚氏突然而对户部动手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能够预测到这场风波必定会掀起狂风巨*般的影响,因为就算有些官员并不能接触到户部与公主府内那老狗的关系,但起码户部一向都是由尚书省右仆射崔正礼在掌握着这个事实却是人人皆知。

    尚书省右仆射崔正礼乃是何许人?要知道那可是河间崔氏虽无实名但绝对拥有实权的代言人,他与崔氏家主唯一的区别怕也仅仅在那个名份之上。因此,不难想象在面对着如此局面之时,崔正礼又怎会轻易退缩?

    同为大唐四大名门,尽管近年来这所谓的四大名门也都是一样的低调,但无论哪一府在朝在野的影响力都绝非常人所能揣测,如此这般,两大宗族自大唐建以来几乎可以说上第一次正面碰撞的争斗,又如何不会石破惊天?

    江南楚氏,河间崔氏。

    能造成这等朝堂的震骇再理所当然不过。

    …

    …

    呈上了书卷罪证的张宏并.没有急着退回朝班,他也没有注意到楚东则在先前回头望向他时的意味深长,只是暗自垂着头的他仍旧是在思虑着关于他所弹劾的那位户部员外郎郑凉郑大人。

    提起这郑凉张宏当然不会陌生,.这倒也不是因为在前几日为了搜罗他的罪证而对他的详细了解,仅仅是因为这郑凉其实真的是他一个熟人。

    城南郑氏有位公子叫作郑言,.而郑凉则恰好就是郑言的叔父,且非但如此,这郑凉一个儿子天生肥胖,当初在长安道大街之上张宏所遇上的那么一群纨绔大少赵王党便有那位郑圆球,所以说对于那位郑圆球少爷的父亲,张宏很早以前便知道一些。

    他知道郑凉乃是不折不扣的斜封官出身,他也知.道原本依附于那老狗的郑府本身便与那老狗有着莫大的关系,因此这么一来,在户部任员外郎的郑凉便无论如何都脱不掉与那老狗的关系了。

    当然,这还不是张宏选择这位郑员外郎为切入点.的主要原因。

    之所以选择了这位郑员外郎而并非其他员外.郎,倒也不是因为张宏对长安道上那些郑圆球少爷的厌恶,仅仅是因为在张宏令郑言查探这位郑员外郎之时,郑言曾表示过这个郑凉乃是他在族中最大的阻力,因为这些,便让张宏动了心思从旁协助郑言一些,他当然很希望看到他所选中的那位在郑府的代言人……爬的越高越好。

    只是,这其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个问题便就出在郑凉其人的身上,因为郑凉毕竟是个斜封官,而牵涉到了斜封官那便极有可能牵涉到这些斜封官的保护伞太平公主殿下,此时的张宏肯定不想因为他的这些事情而做出让太平公主殿下不高兴的事情。

    这便正是张宏此时所思虑的,他只是一心想着,但愿此次针对郑凉的计划不要让其他的斜封官会产生太多敏感的想法。

    …

    朝堂上,皇帝陛下浅看了那书卷片刻,他原本微皱的眉在此时皱的更深了些,但并没有因此而对张宏流露出不赞同的意思,只是这般望着书卷,望着那一条条简洁有力的罪证,皇帝陛下抬头冷道:“郑员外郎今日可有早朝?”

    “微臣在……”到底是斜封官出身,走的原本便是旁门左道的路子,郑凉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如那位刘进***刘侍郎表现的坦然,他甚至在走出朝班之际便颤抖不已。

    “你可有话说?”皇帝陛下淡然再问,没有人能够猜得出皇帝陛下究竟是怎样的心思,这满朝上下其实也都在大逆不道的揣摩着圣意。

    郑凉哆嗦着,一时间似乎是极为紧张怎的就成了江南楚氏与河间崔氏争斗牺牲品的他在这时确实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二再再二三的叩着头谢着罪,甚至根本不曾望向弹劾于他的那位状元郎。

    朝上,很快便又一阵非议。

    也是,张宏与楚东则针对户部官员的这些动作真的谈不上什么高明,但妙就妙在杀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这让户部那些官员毫无准备的同时也让那位尚书省右仆射崔正礼一时间乱了阵脚,他们并不知道这位状元公与那个楚东则究竟弹劾的乃是什么罪名,当然也没有办法去进行有力的反驳。

    “既是无话可说……那便是认了罪了?”皇帝陛下微微松展了眉,谈不上什么威严的他只是随意瞥了眼跪在那处的郑凉,便很快又道:“刑部侍郎郑经略,崔日用听旨……户部此案便交又两位卿家亲自处理,此事务必认真核实,若然属实,则……”

    接下来的话皇帝陛下自然不用多说,因为这一场风波明显便是江南楚氏的大手笔,若真是查出了什么事儿,那无论是侍郎刘进***又或是员外郎郑凉都绝无好下场。

    …

    …

    皇帝陛下的声音落在张宏耳中,确实是让他在很大程度上松了口气,他所担心的斜封官并没有因为郑凉而生出反弹之意那自然最好,只是此时的崔正礼崔宰辅依旧是没有任何反映确实是有些出乎了张宏的意料。

    “难道是在打算着等早朝散去,了解清楚所有的事情再来反击?”微一思虑,张宏当然知道这个可能性绝对是很大的,既然崔正礼仍能沉得住气,那便只能证明他确实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而他此时的隐忍则正是为了等他了解罢事情的所有过程之后再来反击。

    想清了这一点,张宏便当然不可能给这位崔宰辅反击的机会,因为他很清楚他不能给崔正礼任何缓和的时间,一旦等到早朝散了崔正礼知道了这所有的事情,那崔正礼肯定会有许多方法与手段来营救那位刘侍郎与郑员外郎,若任由他将这事大化小,小化了,那张宏逼那老狗的愤怒又该如何实现?

    当下,便就是在张宏退回朝班之际,他很轻但却显然足够引得起朝上所有人的注意而微微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或许落在旁人眼中代表不了什么,但落在此刻也同样打算退回朝班的刑部侍郎崔日用耳中那绝对无异于一声炸雷,也正当崔日用正在退回之际,在这朝堂之上他突然变色,随即向前两步,莫名跪地,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有关郑员外郎那些事情无须再查,这几日来,自状元公接手了监察院事务,便已然是核实了关于郑员外郎的许多事情!”

    全场惊诧,寂静无声。

    包括那位今日一早只是打算看这一场好戏的平王李隆基殿下都是满面的惊愕,而在这惊讶的同时,李隆基也逐渐皱起了眉,他转身,望着那个始终从容平静的少年郎,忽然莫名一笑,苦笑不已:“不曾想,那少年居然将手……伸到了本王这处,只是这崔日用又何时与那少年有了如此计划?”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崔日用这突然的一言当然是再一次的掀起了今日早朝的喧闹,这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员在这个时候自然对今日这事也再为明白不过,都是混迹了仕途许多年的聪明之辈,这些人到此时若再看不出这位状元郎对户部是势在必得那才是最奇怪的!

    便连楚东则也是惊讶中带着几分赞赏与落寞而转身看着了那少年,他如何想得到除了他的那些安排,这少年居然还能一手接一手一环套一环的出了如此多的手段?他又如何能够想得到他印象中那锋芒太盛的少年居然是如此的心思慎密?

    也在崔日用说了这话后,张宏终于也瞧到了那位崔宰辅的动摇,仅仅是由他微颤的手便可看得出他到此时怕是再也不可能隐忍下去!

    只不过,他又该如何来化解张宏一手必得的局?

    ……

    先是惊讶,随后望了那位刑部郑经同侍郎一眼,皇帝陛下似乎也不敢相信这少年的那些计划在真正施展了出来之时竟然是如此的凌厉,他犹豫了下,但终于还是问道:“不知爱卿可有异议?”

    自然是在问着刑部的郑侍郎是否也知道监察院暗查郑凉的这件事情。

    依朝上不少大臣的想法来看,郑经同似乎无论怎样都会来反驳崔侍郎的那些言语,因为再如何来说那郑凉也始终与这位郑经同侍郎出自同门,他二人都乃是城南郑氏的子辈,在这等时刻也必然是会站在同一阵线的。

    然而,郑经同却是苦苦一笑,摇头道:“臣无异议。”

    由不得郑经同如此来说,事实上且先不说他府上那位郑言郑三公子已经提前跟他透了口风,便连家主郑经略也是表示支持郑言的,既然如此,那郑经同又如何敢去公然与家主作对而扶持这么一个才不可堪不大用的同族兄弟?

    ……

    似乎,今日早朝的这一切都到了见真晓之时,而那位崔宰辅无论如何也必须得作出态度了,这个时候其实他已经微微思虑了一番,向着户部他的那位同族崔侍郎打着眼色了。

    可是,便在此时,意外再生,完全出乎张宏意料的同时也杀了张宏一个措手不及。

    窦怀贞。

    今日早朝始终沉默着的太平公主那一系的强有力官员终于有了举动,他出列,毫不掩饰他的愤怒,向着皇帝陛下一拜道:“陛下,微臣以为便就如此定了郑员外郎的罪实在有失妥贴,且先不提监察院一切事宜本便先由微臣自来决议,单单就刑部崔侍郎一语,似乎也不可以偏概全!”

    窦怀贞有愤怒的理由,作为御史大夫又同中书省门下三品的他,完全是当朝宰辅兼御史台主官,可便就是他这么一个举足重要的大臣却硬生生的给张宏无视了,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愤怒?

    再者,张宏与崔日用的这些配合,那根本便是在表明着,从今日起,监察院将不再受御史台节制,这如何能让他忍的下来?

    窦怀贞的出言之后,很快那礼部尚书崔缇也出身而言,他们这些属于太平公主殿下心腹的官员似乎在今日本没有出声的理由,事实上太平公主殿下也确实交代了他们在朝上不得为难……那少年。

    可崔日用出来了那便一切都不同了,要知道崔日用背后站着的始终乃是平王殿下,而太平公主与平王殿下的矛盾早已随着赵王病倒一事彻底凸显,既是这样,对于平王殿下可能会支持的事情,他们当然须要表现出反对的姿态。

    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今日的早朝再形象不过。

    也是崔正礼怒而将要出手之际,谁又能想到太平公主殿下的那些官员居然率先走了出来?

    伴随着随后的岑羲等人一一出列,张宏满是苦涩而沮丧的发觉他先前的担心,倒完全是担心错了方向,他所真正担心的斜封官们并不曾出来阻挠他的计划……可太平公主的这些人……

    难道,他慎之再慎而决定下的计划当真是第一步便面临了夭折的局面?表面上,他似乎再怎样的不甘却都只能承认。

    ……

    可事情依旧不曾到此结束。

    平王李隆基殿下在太平公主手下那些官员出列后,先是玩味一笑,随即看了看张宏那少年,竟是忽然出列,坦然言道:“陛下,儿臣以为窦大夫此言有失偏颇,难不成没了御史台这监察院与刑部的话便可不信了?儿臣倒是以为,既然张少府给出了真凭实据,而刑部先前又有了论断,郑侍郎与崔侍郎都知此事,那此案便只能是个铁案!”

    李隆基慷慨陈词不曾看向张宏一眼,他言了这话便退回朝班,随后而出列的却是那位老大人楚东则,这楚东则自然也是完全赞同于平王殿下的意思。

    紧接着江南楚氏的那些在朝门人们又一次的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表明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乃是江南楚氏之人的态度。

    与此同时,眼见三郎,张宏,包括江南楚氏都是如此的强硬要助那少年将他那计划执行下去,一向最为崇尚中庸之道的皇帝陛下似乎也必须得做出些什么,他虽然是处于太平公主与平王殿下二人之间,可他毕竟同样的对那老狗存在着许多的戒备,所以他当然愿意去看这少年与三郎……同那老狗的争斗取得胜利。

    不露痕迹的望了望殿中那一人,皇帝陛下并没有急着说些什么。

    反倒是中书令陆象先出列而位于殿下,他在朝中的身份当然便是皇帝陛下的代言人,因为无论他的态度如何,那都决定了皇帝陛下的态度。

    张宏有些担心皇帝陛下的中庸之道,但他显然是误会了皇帝陛下的中庸之道。

    中庸乃大智而非庸碌的别名。

    “监察院……虽与御史台同属一系,但监察院却也拥有着绝对的自主权,窦大夫,若是本相不曾记错的话,自太宗陛下朝起,监察院便已然不须事事回报御史台了,只不过本朝监察院一直未曾发挥过真正的监督之权,这才以御史台为首了。”陆象先直指窦怀贞言中的要害,兴许此时的他依旧未曾察觉到他今日朝堂上的一言为日后的大唐天下造就了何等畸形的一个监察院,但毕竟他这一些话完全乃是据实而言,深得张宏之心。

    窦怀贞欲言又止,不等他说出话来,尚书省左仆射张说便也出列,他当然是随着平王殿下的那些话,很是赞同了陆中书令的言语。

    如此多举重轻重的官员一一出言,便很直接的将窦怀贞言中针对张宏的那些话给抹了去,这时的窦怀贞即使是再怎样的不甘,却也依旧只能是再找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之言来。

    反倒是岑羲,这位公主府最为出色的谋士明显是要比窦怀贞高出那么一个层次,他微笑着,向着陆象先道:“中书令大人既然也提到了惯例……那么在本朝足可证明监察院暂时便须要如此而履行监察之责,太宗朝的规矩始终与本朝有些不同,所以就微臣看来,关于户部员外郎的事情还是先由御史台议一议的好。”

    有些强词夺理,但分明也是有理有据,谁又能说本朝与太宗朝并无任何区别?而岑羲的话再如何看来似乎也都有着一定的道理,监察院始终是依附在御史台有了许多年,想要特立出来,并不是几日便可解决的事情。

    岑羲的这些话当然是让这朝上的争执再一次的陷入了僵持阶段,便连张宏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公主府的第一知客果然是有着其犀利的才智。

    …

    …

    崔正礼终于还是迫不得已而出了手,事实上此时的朝堂已经是由江南楚氏与河间崔氏的争斗逐渐往太平公主那处引去,而这等情况非但不是张宏想要看到的,更是崔正礼不想看到的,所以他的出手也是势在必行。

    户部侍郎,崔正贤。

    崔正贤出列之时这殿中先前的那许多官员大都退下,诺大的朝堂中央也只有这位崔侍郎,刘侍郎,郑员外郎这三位户部的官员,他跪地,向着皇帝陛下叩首,道:“陛下,微臣并不知刘侍郎与郑员外郎究竟做了哪些事,微臣同样的也并不敢保证这二位大人便是冤枉的。”这些话说的极为光明正大,但却很轻易的便可让人察觉得到这位崔侍郎不俗的才智。

    “好一个欲扬先抑。”张宏站在殿尾,冷笑不止,他的目的便是要引起那老狗的戒备,只要这崔正礼出了手,那便可以了,所以他根本不在乎那刘侍郎与郑员外郎是否真的会万劫不复。

    果然不出张宏所料,那一位生的极为儒雅满面微笑之意的崔侍郎先是陈述了一番让刘进***与郑凉脸色变的难堪的话后,随即便再道:“然,我户部之事毕竟又与其他各部不同,这其中有许多出项都是经由陛下裁决而支出的,并且一般这些出项并无记录在册,如此一来不免会造成许多误会。微臣虽不敢保证状元郎确实是误会了郑员外郎,但以微臣之见,有些事情还是须要查清楚的。”

    瞎扯。

    这是朝臣给这位崔侍郎这番话唯一的定义。户部的职责再清楚不过,也正是因为户部乃是最肥的一处同时也是最容易贪污的一处,这才有了极其严格的规定,皇帝陛下裁决支出的银钱便没有了记录?这根本不可能。

    然而。

    崔正贤的这些话究竟是不是瞎扯,这朝上却也有几分能知道,便好比如皇帝陛下,也好比如平王殿下,或许张宏也知道一些,或许楚东则也知道一些……

    “比如,去年剑南道便有税收十万贯乃是太平公主殿下审定,陛下允许的一项,但我户部却奉旨而未造册。”崔正贤那微笑自若的神情在此时显得无比自信,似乎张宏与楚东则二人所弹劾户部的那些问题,便再也不会是个问题,他笑而再道:“所以说,我户部的许多事情……还是认真查实的好。”

    或许朝堂上有许多官员都是听的一头舞水,也或许这朝堂上有不少官员都在莫名其妙着朝廷关于剑南道的那些税收被太平公主殿下拿了去到底是为何。

    但关于那税收一事……张宏无疑是再为清楚不过,他听着那崔正贤的言语,看着平王殿下与皇帝陛下稍显古怪的神色,心中无比的苦涩。

    那剑南道的税收可是他当时在江南道向皇帝陛下借的十万贯啊,谁能想到此时居然被崔侍郎如此巧用了出来?

    崔正贤言罢未曾退回朝班,尚书省右仆射崔正礼笑而出身,恭身向皇帝陛下道:“微臣也以为……户部毕竟事牵国基,有些事情还是再查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