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深红 第八章 真累
在酒店二十层的房间内，唐恩和艾伦，正在对视。这套标准间内除了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人在了，可以谈论一些很私密的话题。实际上艾伦.亚当斯找托尼.唐恩也绝对不是为了叙旧，而是谈公事——他们之间几乎不存在谈私事的可能。 “你说的这是真的？”唐恩语气充满了疑惑。 “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的，托尼。”艾伦摇头道，表情很认真，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 听见他这么说，唐恩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事情他闻所未闻，但是却真实的摆在了自己面前。 艾伦告诉唐恩，由于最近中国国内足球环境，中国足协希望借这场比赛重新树立形象。刚才唐恩听到这里差点写出声来：“他们还有形象？”所以他把艾伦的话都当笑话来听，其实有关中国足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笑话，有无厘头风格的，也有深沉的黑色幽默，当然还有冷笑话。 只是接下来，艾伦说的话就让唐恩笑不起来了：“……他们希望这场比赛中我们能和国奥队打平。” 这话一下子让唐恩拧起了眉头。 预定比赛结果？ 不过从技术上来说这没有什么难度。“大幅轮换就是了，我全上二线队，中国国奥队总能够勉强逼平吧？我还顺便练兵……” “不，托尼。如果你都上二线队，我们的商业比赛计划就会遭到重创了。爱德公司希望我们尽量派上全部主力。” “哈？”唐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派上全主力和中国国奥队打平？你这是在侮辱我们球队的实力吗？” 艾伦挥手示意他坐下来：“所以我才要和你商量一下。我了解你的脾气，但是我希望你能够配合一次，这对于我们打开中国市场很重要。你知道的，在中国，不管和谁合作总是绕不过官方的……” 唐恩重新坐下来，歪头看着对面的艾伦.亚当斯：“你对中国的了解真是比以前进步很多了……我理解你。” 见唐恩没有发火，艾伦继续说：“你可以做的有技巧一点，让比赛打的很精彩，可以有很多进球。然后……下半场你可以开始换人，换下主力球员，尝试新阵容，考察新球员，你不是带了几个青年队的来吗？你可以借此机会观察他们的能力……这些你是主教练，你比我专业，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然后……其实也没有对我们的形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被逼平的实际上是二线队……” 唐恩打断了他的话：“中国国奥队那边知道这事情吗？” 艾伦摇头：“他们不会知道的，中国足协对他们的要求是——全力拼搏，发扬……” “发扬风格，打出作风，认真学习，总结经验……”唐恩帮他说了出来，这套说辞他都会背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一件已经远离现在长达十年的尘封记忆。 中国足球职业化的初期，除了新兴的职业联赛唤醒了中国球迷们对足球的热情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是那个时代的重要见证……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性建筑了。 那就是红遍中国的足球商业比赛。 从1994年桑普多利亚访华开始，直到1997年马拉多纳带领博卡青年来中国“长城好汉游”为止。中国足球经历了一个如梦似幻的时代，“工体不败”就是那个时代的著名口号。桑普多利亚、AC米兰、阿森纳、佩纳罗尔、格雷米奥都在工人体育场输给了中国的球队，这段时间对国外强队的胜绩极大的提升了中国球迷的信心和热情，从而直接引爆了1994和1995年火热的甲A联赛。 不少人都沉浸在战胜世界级强队的喜悦中，甚至相信中国足球的水平已经达到了这么一个高度。但是当1996年格雷米奥输给中国国安之后，由于比赛中多次出现对国安队有利的争议判罚，好胜的斯科拉里在新闻发布会上一番愤怒的抨击，也彻底击碎了中国球迷对商业比赛的美好憧憬：“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强队会在这里输球了。如果你们只能看裁判获得胜利，那么我相信你们永远没有机会进世界杯决赛权，永远没有！” 紧接着，为了证明斯科拉里绝对不是因为输了球而胡乱发泄，全主力阵容来华的英格兰国家队在工人体育场三球完胜中国国家队，彻底叫中国球迷看清楚了商业比赛的本质。 说到底，世界强队来华访问就是冲着金钱来的，谁会真刀真枪和一个足球落后国家的球队较量？更何况在球场上比赛的球员还要担心自己可能会因为对方激烈的动作而受伤，实力自然大打折扣。 至于足协当年有没有私底下和来华的球队做什么交易，唐恩这种升斗小民就不知道了。但是现在，他成了第一个。 在奥运的大旗下，出现这种的事情，唐恩一点都不吃惊。毕竟前段时间国奥队和国家队相继闹出丑闻，中国足球的形象一落千丈。在奥运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如果能和世界强队打成平局，会是对球迷们很好的刺激，也能为即将为国征战的国奥队积累一些信心。 从这个方面来说，足协希望比赛打成平局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些人从来没把足球当足球看，足球界的规律在他们眼里自然只当是个屁咯。他们心目中的足球比赛应该是可以听命于他们的安排的，不管是结果还是过程，不管是大环境还是球员、教练、裁判这些个体……都要听命于他们。 见唐恩突然沉默，艾伦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等唐恩一个回答。 唐恩从回忆中退了出来，他抬眼看到坐在对面的艾伦。 “好的，艾伦。我一定会给他们这个面子的。”唐恩对艾伦眨眨眼，笑道。 艾伦放下架着的肩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 诺丁汉森林只在中国呆五天，却会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们，时间非常紧迫。爱德公司和艾伦给森林队安排的行程很密集，让一个普通人看了都会不自觉的以为这些人难道会分身术吗？ 球队在抵达宁波的当天晚上出席市政府招待的欢迎晚宴，然后返回酒店休息。 第二天早上球队去宁波富邦体育场进行适应场地的训练。这堂训练课对外公开，不过需要买票才能进场观看。票价从五十到三百元不等，黄牛党人可能会把票价炒的更高。因为有贝克汉姆在，还有范尼斯特鲁伊和范德法特、乔治.伍德、弗兰克.里贝里……等众多球星，他们对球迷的吸引力就是商人们赚钱的工具。 结束了上午的训练，中午全队更衣之后将出席中国某家赞助本次活动的赞助商举办的午餐会。午餐会上，唐恩和艾伦将代表诺丁汉森林全队与对方签署一份为期三年的形象代言合同。未来三年，诺丁汉森林全队的形象都将让这家企业在中国进行商业宣传。 下午简单的训练之后，一部分人可以回酒店休息，另外一些人则还要忙碌。贝克汉姆要出席他所代言的某品牌的宣传活动。唐则被中国国家电视台请去录制节目，讲述他在英超冠军诺丁汉森林的工作生活。乔治.伍德和托尼.唐恩两个人将一同出席位于宁波海曙区义和大道商业街的阿玛尼专卖店落成意向签约仪式，因为两个人都是阿玛尼的形象代言人，今天只是签约协议，这家专卖店真的要落成和消费者见面还要等到明年四月份。 这天晚上球员们可以不用出席任何活动，他们有一晚上的时间随意安排。相信到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结伴出去逛街购物。但既便如此，他们也不能轻松多少，也因为这一路上会有多家媒体跟随，报道他们是如何消费购物的消息第二天就出现在电视、报纸、网络等媒体平台上。 而唐恩则要跟随埃文和艾伦这两个俱乐部高层出席一场名流聚会。这种活动是唐恩最不擅长的，但是他无法推辞。 第三天早上没有训练，全体球员则要更衣去参观位于宁波高教园区的诺丁汉大学宁波分校区。在学校的球场内，球员们会和当地大学生来一场小游戏。比如由贝克汉姆传授任意球脚法啊，选出五人和大学生进行简单的五五对抗赛啊…… 中午吃过简单的午餐之后，球队在下午返回富邦体育场，继续进行对外公开的训练。买了上一天训练门票的球迷可以直接凭票入场，丢失了或者没有买的则要重新购票。 训练结束之后球员们必须马上赶往宁波市恩美福利院，和那里的孤儿们进行互动，送上礼物，奉献自己的爱心。 晚上，在车上简单吃过晚饭，球队要赶往电视台，和被挑选出来的幸运球迷们录制节目，时间大约三个半小时到四个小时。等这些人精疲力尽回到酒店的时候，早就是深夜了。 第四天上午在富邦体育场继续训练，但是这次训练不对外公开了。因为唐恩将在这堂训练课上安排针对晚上比赛的详细战术。根据惯例，这种训练师绝对不会公开的。所以爱德公司也没有把这堂训练课也给卖了。 下午吃过午饭，球员们在酒店里午休，为晚上的比赛做准备。而托尼.唐恩则必须出席一场新闻发布会。这是宣布诺丁汉森林与浙江省当地职业足球俱乐部绿城结为合作关系的发布会。 其实说白了就是绿城当了森林队在中国的卫星俱乐部。 这是涉及浙江省足球的大事，唐恩必须出席。 晚上简单用过晚餐之后，球队将乘车开往富邦球场，中国行的重头戏终于来临——在宁波市的富邦体育场，同集训了好几个月的中国国奥队踢一场热身赛。 由于诺丁汉森林连续两年获得冠军杯冠军，今年更是拿下了联赛冠军，成就双冠王。一时间风头无两，在中国国内的人气也迅速飙升，再加上这场比赛的另外一方是备受瞩目和国人期待的中国国奥队，球市火热。本来富邦体育场能够容纳三万人，主办方有专门在跑道上加了一圈看台。四万张球票卖出去了三万五千张，在商业足球热度越来越低的今天，这成绩应该算的上出色了。 爱德公司前几年运作皇马第二次访华的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次他们总算是在诺丁汉森林身上赚了回来。 第五天一大早，诺丁汉森林就将收拾行装，从宁波栎社国际机场直接飞往日本东京。开始他们在日本疯狂圈钱的四天四夜。 ※※※ 就像诸位所看到的上面那张日程安排表一样，这几天时间对于球员来说可是从未有过的艰苦考验——错了，贝克汉姆有这样的经历，所以还算应付自如——其他人就惨多了，一个个累的像条狗。 在人前，在镁光灯下，在摄像机镜头下，在媒体的全方位关注下，他们微笑着面对各种场合，不厌其烦的球迷们签名，满足他们合影留念的要求。小心谨慎的维护自己的公众心目中的形象。 在福利院献爱心的时候，所有人都非常认真，没有人因为太累了就敷衍了事。这是让唐恩最骄傲的一点。尤其是贝克汉姆，简直就是其他队友的最佳榜样，不管围绕在他身边纠缠他的人有多少，不管球迷们提出怎么样的要求，他永远一脸微笑着尽量满足，从来没见过他因为疲劳而在被人关注的时候露出丝毫不耐烦的表情。 在福利院，名气最大的他也受到了最多小孩子的欢迎。在那些智力不正常，身患残疾的小孩子面前，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们。 乔治.伍德就笨拙了些，不过他很努力。 只有在赶去电视台的路上，这些球员才有时间吃饭。但是不少人根本没有胃口进餐，上车之后对着窗外送行的孩子、球迷和记者们挥手致意，等车子终于开出人们的视线了，这些敬业的“演员”们才一个个靠在座椅背上睡去。 若干年后，让这些球星们回忆2008年夏天的中国之行，唯一留在他们脑海中的能是什么呢？ 累吧？ 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