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一次打工的失败,让强子在享受了最初的轻松过后开始有了新的思考。 这一天他躺在学校的宿舍里,望着天花板出神。他由下铺调到了上铺,他觉得这有益于他的思考,强子虽然不爱学习,但他喜欢思考,他的思考不依赖书本,依赖于他的实践,他想在实践中累积一经验: 人能够思考能够观想是最幸福的事了——他在一次偶然上厕所时得到过这样一个思考,这一思考要从来自于他不经意间捡起地上的一些纸说起:纸上写满了字,字写得还工整,强子很少会注意到这样的纸的,但那一次蹲坑——他把上厕所常常说成蹲坑的——刚一蹲坑,他忽然注意到自己没有带手纸,果真他摸遍了身上,没有一片纸可供他私用,可起身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这么蹲着等待他人进来时讨要,也怪这天久久等不到有人进来。他注意到脚前有一些纸就捡了起来,本来他是从来也不会注意那些字的,这次他向纸上瞥了一眼,要不什么事都有些怪呢,他居然看进去了,尤其他对观想产生了兴趣,他本来有些半懂不懂的。也许人家说得清楚他也就弄懂了,他根据自己的一些想法,觉得人家说得在理,观想就是人生最幸福的这一思考,成为强子的应对人生挫折,寂寞,孤独等等逆境的一剂良方。等他蹲完坑要用纸时他有些舍不得了,但又没有别人进来只好惋惜地把它用了,那天他悻悻的从厕所里出来时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想这里一定是有学问的人常来光顾的,后来他一看可不是嘛,这里周围环境十分优雅,有两边高树列队的林荫环形小道,是高校区的教授们常来散步的地方。 “强子你咋不去听报告呢,今天来了个外校的教授,讲得挺好的。他们都去了。你一个人躺在这里有啥意思嘛。”同宿舍的同学小张一推门就对强子说。 “是吗?那走——”强子说。 “都快讲完了。快点吧。”小张催促道。 强子说:“都快完了还说啥。算了——以后可能还会有机会的。 小张从他的铺上拿了东西——可能是书或笔记本一类的东西,就又走了,走时关门的声响让强子又有了睡意感。他把坐起来的身子又缩躺回了床板上。想他的事儿,孵他的梦: 强子不爱学习,却是常常爱看一些野书——他把常常引起老师爸爸mama们骂的书叫做野书的;因为那些书与正规的学问不搭界的,至少主流社会把它们看作不入流的。老师们自然也不屑于看这样书的学生的,这与要考试的内容无关不说,还可能被这样的书带入歧途。强子不管,强子随便拿过来书觉得看进去了就是好书,所以他既不喜欢书又喜欢书,既不爱学习又喜欢学习。至少强子自己这样定位自己。所以他常常孤独的时候多。思考的时候多,观想的时候多,孵梦的时候多。他听说过那个姓爱的人孵小鸡的故事,后来他又看到一本书里说梦也是可以孵的,也许像孵小鸡那样?他想。 所以强子的梦常常是幻,是思,是现实,是虚无——统合在一起的,这种被统合在一起的梦,常常会有牧人神的光顾,也常常有过往的,他熟识与不熟识的人相交通——交流和沟通;强子对交通一词是抱有太多的熟知成度的,网络要交通,开车要交通,人与人也要有交通,强子想现下就是一个交通社会——可强子就是这样不想交通又得交通的时尚人,现代人,现下又常被叫作什么后人——总之一个“哇——沃”的情趣人——这与成人用品中说的——情趣——什么情趣用品,情趣内衣之类不挨边的——强子就是这样想自己的。 那天他预感到要被开除,他向泳池的水中投放了一种植物碾成的粉末,他想看看那是多么有趣。所以他跳了下去,他不怕水。当那个救生员在他们都要离开酒店时,一起走在路上说起那天的情景,大家都乐了。 强子在半醒半睡中想着思着渐渐进入一种佳境,梦就这样被孵出来了——自从那天他被朋友带着在听报告时随无形的牧人神到了网吧,牧人神告诉他先离开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跟强子在一起了。强子开始想他了,牧人神又适时来到他身边,在他孵出的梦境中一起神游奇境,思虑往来。一切过往犹如天空中的被撕成碎片的云彩,情境牵扯浮游飘动。 牧人神重又把他带进泳池,强子这一次可以郑重其事的环视整个泳池,泳池犹如传说中的天池一般,游动的人群发出拍击水的声响,还有些小孩子在水中嬉戏发出各种尖叫声,五颜六色的泳装把各样的女人们妆成水样的娇艳,这一定是双休节假一类的日子,平常不会有那么多人,尤其是小孩子他们的课业那么重哪有闲暇来游玩,兴许是他们的爸爸mama们逼他们来学游泳的也有可能。 他听救生员说过,有些小孩就是被迫让爸爸mama们带来这里的,有些已经学会了的小孩在水中游,mama们——也许还有姥姥奶奶们在岸上的池边紧跟孩子转,孩子游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目光紧紧盯着孩子,他们一边这样一边会跟同样的mama爸爸们聊起来,抱怨孩子累人,救生员这时很不屑于这样的爸爸mama们,有时也会搭上一句说没事的,mama们就白他一眼,心里想:感不是你的孩子了,也有说就是不放心嘛。救生员此时只一笑以示理解。 突然小孩子们都不见了,年轻人也少了,这看来是人们不太喜欢的上班或上学的日子了,虽不喜欢,但人人又怕失掉,人就是这样有趣的矛盾着往前走。强子不喜欢就不怕失掉,所以强子那天做下了那事,却没能瞒过救生员。救生员把他捞上来的时候就知道他在搞鬼,所以才走开了。 长得很像粉丝的女服务员不高兴救生员的离去,却又很窃喜有这样的机会。强子都感受到了,强子由着她把他扶起,关照着他又责备着他,她当时又怨又气又好笑的说他这是为啥呢。 强子嗫嚅着:“我刚干完,累了,才坐下歇一会儿,屁股还是凉的了——就罚款”。 粉丝也有些愤愤的怨主管说:她是苦瓜脸主管。强子说:苦瓜可比她好看又好吃多了,虽苦还清火呢。粉丝笑了。笑得挺灿烂。灿烂得犹如冬日里的阳光照进强子的心里,眼下虽不是冬天但从水里出来却让强子有了这样的感觉——这是粉丝渗进强子内心里的一丝美好透出的静谧的感觉——就像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整个泳区。 安静下来的泳区池子里,只有常来的那些泳客在认真踏实的游着。他们多是中老年人,他们为着健康而来,强子还知道来这里的多是一些什么人,强子平常就是为这些人,给他们做开柜拿鞋递浴巾等等服务烦杂之事。 他终于做累了,不耐烦了,又罚了钱。所以他想做一点出格出彩的有趣味的事。 他看着他们在水里游——想着他做下的事——突然噗的笑了。 他看到主管着一身严肃的职业装制服向他走来。主管看他笑也不明就里的跟着笑了,不过那笑总让人感觉有些勉强,有种职业化的从某些培训班出来的廉价的纸币味道。那笑中总是带着技巧,让强子他们的员工们琢磨不透。强子迎着她的笑看着那张不太难看的脸,也将他的笑改变成诡秘的影映——照在她的眼目中。 不知啥时大爷也来到他们这里,主管说他咋窜岗呢,欲开罚单之时——她常将罚单揣在身体里的,这样好随时开出罚单提高工作效率,替老板管理好她的部门。 大爷说他听到有人吵吵怕有啥事就来看看。大爷那深度的近视镜后面的眼睛充盈着一丝丝的红,强子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隐隐的感觉应是睡眠的缘故。虚年六十的大爷说是再一年就能退休就不用来打工被个年轻娃训着受这份罪了。 年轻娃主管看着大爷,正在欲罚不罚的犹豫之时,救生员急急的从一边跑过来说有人身上发痒,奇痒难忍。 大家一齐问救生员是咋回事,救生员像是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强子后对大家说:“你们看那个女的——”他边说边指向所谓的那边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的听说是谁家的老婆,胖胖的白白的她是专门为了减肥来这里学了游泳,她是花了好大代价的,我说的不光是钱,钱花的多不说,那笨的跟个大熊猫似的——你们甭笑,咱这里就是贵族消费嘛,国宝级的大熊猫你们想想那还不是贵族嘛,和她的身份也相当吻合的。教了她百遍一个动作还没学会。不过终于算学会了,你看那游得跟个狗爬似的。” “你别卖关子了,尽说一些没用的,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想法又得不到就贬损人家呀。”主管插话了。救生员四十多岁,与他说的那个胖女人年纪有些相仿,主管这样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狗爬似的不也是你教的嘛,还说呢。”粉丝尖刻道。 “囋囋囋,让他继续说吧,到底是咋了。”大爷也忍不住插话了。 救生员继续往下说:“囋囋囋,普通话可以叫行行行。我不再啰嗦了。那女人跟那些人——我说的是跟她可能是一起来的泳客在说——说她跟老公——嗨——咋说呢。这样吧,我现在说的话就是女人说的—— “那女人说她老公游完泳回家,好容易上一次床,身上痒痒的,你们别瞎想——不是——那种痒痒——是——挠挠,她做着挠挠的动作——是挠挠的那个痒痒。逗得那些人都笑了,她说她老公很少和她上床的,就因为痒痒,你们别瞎笑,不是你们想的那个痒痒,要是像你们想的那个痒痒,就不会把他踹到床下去了,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有人就问咋了,她就继续说: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后来他就去找他的情人,让我逮着了,我就把他告发了,谁知他还有更多那样的——瞒着我的事——不是光情人——情人多也不至于会那样。他私下里藏了很多钱。不是私房钱——也算私房钱——我也说不大清了,总之他那钱来路不正,所以瞒着我——也不是来路不正瞒着我——以前这样的钱也是给我的,我也替他收过的,就是后来他不给我这钱了——很怕我知道——不是怕我告他钱来路不正的事,是怕我知道他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用到谁那里去了——听明白了没有?她问那些人,那些人就说,那后来呢,老公怎么样了?她说还能怎么样——被抓了呗被双规了呗。你们不知道吗?他天天来这里游泳的,今天不是没来么。这时人们——听她讲的那些人——那些泳客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老公大家都是见过的老泳友了,只是互相都不明底细,见面点头再见拜拜而已。她说完了,大家听得张着嘴瞪着眼直为她惋惜,后来大家忽然又哄的笑了起来,说她这是做了一件好事么。不过这事还真是有些趣味呢。就像做那事穿上了情趣内衣一样,撩拨得人痒痒得直想继续往下进行。就因为痒痒,身上的一点痒痒——牵扯出那么大一桩事?要不有些事就是那样怪呢。大坝溃于蚁xue的事或许真有,小事酿成大事,细节决定命运看来也是不假。” 救生员讲完了看着大家,大家也都张着嘴瞪着眼想继续往下听,救生员说别看我呀,你们往那边看,他转身举起手臂食指对着一个地方让大家看。 强子,粉丝——强子心里总是这样叫的,大爷,还有年轻娃主管——这是大爷的叫法,主管才二十一岁。大爷叫得没错,只是在强子粉丝看来主管的那份不苟言笑的成熟度足有救生员那般大的年纪了。大爷有时也不无这样的感觉,但那成熟在他看来恰是不成熟的一种表现。他们都一齐朝救生员指的方向看过去。他们所看到的情景让强子粉丝大爷还有救生员都不由得大乐了起来,却让主管心里一阵的紧张。 只见她们都看着那胖女人围成一堆听她讲,手在不住的浑身上下抓挠着。 主管说:“你们过去看看,” 大爷说:“嗯——走——咱们过去。” 当大爷他们走近那群人时,她们都叫骂开了,说这水是咋处理的,放那么多药都把人痒死了,好多人都过敏了,你们看,她们边挠边指给他们看,有人身上有了红点,有人挠出了血印,有人质问他们每天往里泼洒那么多乳白色液体干啥。救生员说:“那是消毒液,不消毒大家不怕被传染上病呀”。 有人说:“那也不能乱放瞎放呀”。 救生员说:“放药是由专门人员做的,你以为谁想放就放呀,那是要经过专门部门检测的”。 有人又说:“把你们领导叫来”。 不知啥时主管已过来对着她们说:“大家别吵吵了我们会处理的。” 双方都在相持不下时强子神秘的笑着说:‘没事,痒痒两天就好了,啥事也没有。” 胖女人说:“啥叫没事,我老公都被抓起来了,不就是因为痒痒嘛,公安的还不依不饶的让我去给他们提供更多材料。”正说着只见有俩警察走到她面前把她带走了。 强子似乎见过那俩警察他们,正是网吧里吓得他满头大汗的,也是朋友约他去听报告的地方把作报告的人带走的那两个警察。强子看到他们正往女浴室去,大家哄笑起来,又往男浴室走去,正要走进男浴区时大家又一阵哄笑。在一阵阵的哄笑声中强子开始奔跑起来,在奔跑中强子看到水里所有的人都在挠自己的身体,男人女人或挠着自己的裸胸裸背或隔着泳衣泳裤挠着不宜暴露的部位。随着各样人的挠动,各样人都显出各样怪异有趣的身体动作和脸部表情,池中的水也随着各样的挠动奏出奇异的水声音乐。强子奔跑到警察带着胖女人跟前,欲将他们带出泳区,却怎么也带不出去,犹如传说中天池一般的泳池,幻作了谜一般的水族馆,突然强子看到的人都变成水生动物,有大白鲨,有大鲸鱼,有乌贼,有水母-------所有的人都——突然强子自己也幻化作了一种水中动物,自己都叫不出名的一种——鱼。一种有意识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