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

    “情况不太乐观，这两天持续高烧，孩子的免疫力已经很弱了，早点带去市里吧，拖不得啊。”

    医生给的诊断让顾青郁郁不安，尽管知道‘女’儿的情况一直在走下坡路，可心里还是会带着几丝侥幸。

    沈矜如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顾婷婷前阵子发烧那会儿，她也劝过顾青，带孩子去好一点的医院检查检查，可顾青因为工作忙碌而放下了这茬。

    如果顾婷婷...沈矜如没有再想下去，怕是顾青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也许是因为沈矜如陪着，顾青这回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脸‘色’没之前那么‘阴’霾了。正往回走着，顾青拍了拍脑‘门’，如梦初醒般说道：“矜如，你还没吃午饭呢吧？”

    沈矜如一愣，她赶着来医院，的确还没吃过东西。

    顾青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楼下走：“你先回病房，我去趟食堂很快回来。”

    沈矜如刚想说她并不饿，可顾青人已经下楼了，她止住声，再怎么样顾青也是要吃饭的，就让他去吧。

    路过护士站，平常冷冷清清的地却围了好几个护士，沈矜如从前头走过，正听见他们的议论：“哪个病房家属啊，我怎么没看见？”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长得真俊内。”

    也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护士们挨个红光满面的，与这医院沉闷的风调格格不入。

    沈矜如没想管她们的议论，径直走向病房，路上却正好碰见查房回来的护士长。护士长平时很亲切，对病人家属也非常体贴，是个让人很有好感的中年‘女’人。

    “诶，小沈，你回来啦，刚才还有人找婷婷咧。”护士长见到沈矜如，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不过我刚才查房去看了看婷婷，还睡着呢，来探病的那小伙子估计已经走了。”

    沈矜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护士长说的小伙是谁，顾青家在县城里没什么亲戚，估计是哪个她不认识的朋友吧。

    “不过那小伙子长得还‘挺’秀气的，你看，咱们那几个年轻小护士，都‘花’痴他哩。”护士长看上去心情不错，于是话也多了些：“顾老师还真是书香‘门’第，怎地他家亲戚都‘挺’入眼。”

    沈矜如温和地笑笑，说了半天，她也没明白这是讲的谁。什么来看婷婷，护士们犯‘花’痴。她想着顾婷婷这会儿也快醒了，她跟顾青出去了小半个钟头，万一孩子醒来看见病房没人，估计得闹，于是跟护士长打了个招呼，快步走回了病房。

    顾婷婷不知沉睡了多久，沈矜如进‘门’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的，因为今日睡前没看见沈矜如，她醒来的时候梦呓一般地呢喃了一句：“沈阿姨，我是不是又在做梦，我刚才梦见小伍哥哥了。”

    沈矜如正把保温瓶里的热汤盛出来，没想到顾婷婷这时醒了，听见她的含糊不清的呓语，沈矜如怔了怔，伍汛来过？

    可这病房里一点都没有来过人的迹象，顾婷婷怕是真的在做梦吧？

    “婷婷梦见谁了？”

    “小伍哥哥，咦，我怎么告诉阿姨了，说好了要保密的..”顾婷婷这时清醒了不少，跟伍汛的对话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梦外，可内容却记得很牢。

    沈矜如失笑，恐怕真是婷婷在梦呢。

    “没关系，阿姨就当不知道好了，”沈矜如柔声道：“婷婷饿不饿，我们起来喝点汤好不好？”

    顾婷婷摇了摇头：“不饿，婷婷想听阿姨讲故事。”

    沈矜如哑然，这孩子真是每天都惦记着听故事呢，她随手拿起一本‘床’边的故事书，一边翻开一边跟小娃娃“讲条件”：“要是婷婷把汤喝了，那阿姨今天多讲一...”

    话音未落，沈矜如却愣住了，因为她手里那本故事书扉页夹了一张薄纸。

    是一幅剪画，构图很简单：小‘女’孩天真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站在太阳底下，头上戴了顶帽子，‘色’调单一，但‘女’孩的笑容却描绘生动，让人见了就想扬起嘴角。

    沈矜如手中一滞，这画风让她莫名感觉熟悉。视线再往下移，右下角写了几个小字：祝愿，早日康复。

    这笔迹沈矜如见过，是伍汛的。

    也许是察觉到了沈矜如的停顿，顾婷婷扭过头，正想问她怎么了，就看见沈矜如手里的画纸，她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女’孩子，那模样，不正是自己么？

    “呀，这是谁画的？”顾婷婷的声音里带着惊喜，盯着画左看右看，“阿姨，是你画的吗？”

    沈矜如回过神，摇了摇头，然后放下手里的故事书：“婷婷，你是什么时候梦见小伍哥哥的？”

    顾婷婷不明所以，“就是阿姨你来之前啊，我好像睡了好几觉呢...”

    她跟顾青出去不过二十来分钟，因为顾婷婷还输着液，不能离人太久。伍汛要是真来过，这会儿应该没走远才对。

    沈矜如心里一动，瞥了一眼还剩二分之一的输液瓶，然后拿了一旁的热水壶，‘摸’了‘摸’顾婷婷的脑袋：“婷婷，阿姨去接个水，你好好待着别动。”然后指了指一旁的红‘色’按钮，“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就点这个，护士阿姨马上就会过来。”

    住院部每隔半小时都会有护士来寻房，所以沈矜如还是很放心的。

    顾婷婷听话地点点头，手中拿起了刚才那张画纸，心里念念有词，画里的婷婷比现在的婷婷，好看多了呢。

    ——

    沈矜如匆匆忙忙地从病房出来，绕过开水间将热水壶随手搁在了地上，然后朝着楼下的方向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会变得如此急切，她知道伍汛来过了，而且可能就在附近，就忍不住想见他。

    此时的沈矜如压根就没有深思，其实她对那个总是沉默无言的少年的感情，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

    中午来医院的送饭的病人家属很多，他们眼见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踩着急匆匆的步伐下楼，眼神四处逡巡，似乎正找着什么。

    她从四楼一口气跑到楼下大厅，却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住院部大厅人来人往，却没有她熟悉的脸。

    沈矜如沉了面‘色’，刚才那种悸动的心情渐渐地被失落占据，果然，他已经走了。

    人都来了，也不跟自己打声招呼么。

    情绪总是这么奇怪，不知道他的去向倒还好，知道了片刻之前他就与自己在同一处，那心中的焦灼难耐就没法控制，就是想见见他。

    沈矜如垂下头，缓缓地转过身，眼神不经意地朝前方一扫，她怔住了。

    那站在正前方楼梯口，一只脚还没迈下楼，正带着些许诧异凝视着自己的人，不正是伍汛么？

    伍汛呆站在那儿没有动作。他从顾婷婷的病房里出来后跟护士打听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所在楼层，然后特意绕过去看了一眼，却没见到她。

    从医生值班室的那楼绕过来到大厅，却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的轮廓早就已经印在了心里，只是这么匆匆一眼，他就知道前面那个背对着他的‘女’人是谁。

    伍汛停住了，他忽而有些恍惚起来，仿佛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柔软乌黑的直发堪直在后背

    ，腰线弧度优美，这身影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伍汛的梦中，而此刻，他竟有些不敢出声喊她。

    正当伍汛停在楼梯口踌躇着不敢上前时，前面的人却转身了，下一秒，两人的视线碰在了一起，眼神中都带着几丝诧异。

    时间仿若静止，仅仅隔了几步的距离，两人都没有说话。

    “怎么来了一会儿就走了？”沈矜如率先反应过来，她有些嘲笑自己心底升起的喜悦，这情绪起起落落的，让她自己都吃不准。

    伍汛愣了愣，沈矜如这话的意思，是特意下来找他的？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来了呢。

    “恩，还要回学校，顺道过来的。”伍汛言简意赅，只是目光在沈矜如脸上没有移开。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医院，也没有问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双方都有心知肚明的默契。

    “哦...”沈矜如轻轻答应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她这么急匆匆地跑下楼找他，真见到面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来往的人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两个人，沈矜如有些不自在，上前拉了拉伍汛的衣袖，轻声说道：“别站在这儿了，你吃了么？”

    伍汛摇了摇头，她好像很少主动离自己这么近，这待遇让他忍不住嘴角微扬。

    沈矜如见到少年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匆忙松开了手，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清清嗓子掩饰道：“你赶时间么，不赶的话我带你去吃饭。”

    她这会儿忘了顾青出去买午饭的事，也许是这阵子在医院的心情有些压抑，此时的沈矜如想跟伍汛多说两句话。

    伍汛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靠着墙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打量了一番沈矜如，玩笑似的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沈矜如张了张嘴，看见伍汛脸上挪愉的神情，一时耳根有点发热：“你不是给婷婷画了幅画么？”

    “你看见了？”伍汛回忆了一下，几分钟前他把那画夹在了顾婷婷‘床’头的故事书里，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

    “恩，”沈矜如点点头，他们站在住院部大厅实在有些扎眼，她一边拉着伍汛往外走——这回她可不敢再拉伍汛的衣袖了，扯着他书包的肩带，少年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莫名地，沈矜如不敢回头看他。

    伍汛就任由沈矜如拽着朝外走，她的发丝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丝丝痒痒的挠人。

    这大概是这阵子少年最欢欣的时刻了，连带着这医院冷清的气氛都没有那么恼人了，有她在，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