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接下来几日，叶雯婷再也没有来过前院，每天要么呆在房里看书，要么呆在后院晒太阳，偶尔还会踢踢腿伸伸腰，锻炼锻炼筋骨。惬意而又平静的日子总是一闪而逝。 六日后一个晚上，叶雯婷被叫到了叶夫子房中。叶雯婷知道，离开的日子就要到了。 叶夫子坐在桌边，招呼她坐下，慈爱的看着她说道：“今日为父唤婷儿过来，婷儿可知是何事？” 叶雯婷稍微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如果婷儿猜的不错，可是几日后回京一事？” 叶夫子知道自己女儿虽然偶尔会闹些小脾气，可是心思却比旁人通透，听她如此平静的说出此事，欣慰的点了点头。 “正是此事。为父决定几日后咱们随同皓轩一同进京，婷儿对此事可有什么想法？” 叶雯婷自那日皓轩跟她坦白，几日来也曾好好思量这件事。她虽不知几位长辈到底是如何打算，但是她知道，此次回京必然是唯一的选择。不止为了查清当年之事，更多的应该是为了她和皓轩两人的未来。两位长辈宁愿选择回京犯险，也不希望自己这个唯一的后人隐姓埋名的过完一生。终其究竟，这次选择完全是为了她和他而已。看着一脸白发满脸慈爱的父亲，她怎忍心说出别的话来呢？ 轻轻叹息一声，莞尔一笑，“女儿听从父亲安排！父亲的决定便是女儿的决定！无论回京后的路有多少艰险，女儿都不会后悔今日爹爹所做的选择！” “你知道回京后会有风险？” “女儿知道，咱们的身世便是最大的把柄！” “你既然知道有风险，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但是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其提心掉胆的过日子，不如解决掉这身麻烦，坦荡荡的过日子。” 叶夫子看叶雯婷语气坚定，叹息一声。“其实为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当年要不是你娘托柳姨带着你找到我，想必我也早已给随你的亲生父母一同去了。能多活这十几年，老夫已经知足。至于当年之事，人已去，查不查得清又能怎样呢？如今唯一担心的便是你罢了，你身上流淌着上官与尹文两大家族的血，为父不期待将来能为那起冤案平反，只愿你有个好的归宿，过正常人的安稳生活就足够了。撇去你和皓轩以前的婚约不说，单看这个孩子，老夫打心里还是很是满意的。只要将来能看到你们二人成亲，老夫的余愿足以！” 虽早已明白老人的心愿，可是亲耳听到这番肺腑之言，叶雯婷再如何镇定的心也无法做到不被感动。前世缺失的父爱在这里得到补偿，叶雯婷的心很是满足。有如此疼惜自己的家人，当然要不负众望的活下去！ 叶雯婷拉着老人的手，眼圈有些泛红，“爹，女儿一直都知道您的心愿，虽然此次回京凶险难料，但是女儿愿意去闯一闯，看一看，毕竟那里才是咱们的故乡。至于女儿和皓轩的亲事，只要安稳下来，定会让爹爹看到女儿凤冠霞帔的那一日。” “好好，还是婷儿懂事，有你的这句话，爹爹也就放心了！”叶夫子拍了拍她的手，一双老眼也泛出了泪花。 父女俩好好的叙了会子话，之前压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开来。 皓轩这几日一直没有得空清闲，不仅时刻关注京城最近的动向，还要提前准备回京事宜，直到晚饭前还在听童墨和暗月汇报这段时间所得到的各方的消息。 暗月汇报完正事便隐了下去，童墨依旧站在那里不动。 皓轩瞥了他一眼，“汇报完就下去吧！” “公子，雷统领已经为主母选好了一处宅院，房子不错，只是离得丞相府有些远，您看，是再接着找找，还是就定了那里呢？” “有些远？在那个位置？”皓轩稍微挑了挑眉，转头问道。 “雷统领说在城南，道是距离云王府不是太远。” “哦？那处宅院之前是什么人住的？” “雷统领仔细打探过，说是一位王姓商人所留，这个商人祖上经营茶叶生意，前几年京城生意不好做，便将这套宅院卖了，带着妻儿老小转去了滨海一带。这几年房子一直空闲着，如果您定了这处宅子，那小的便吩咐雷统领着人翻修一下，也好赶在回到京城之前将里面收拾完毕。“ 皓轩仔细斟酌了一下，片刻后，对童墨说道：“让雷统领仔细检查一下那处宅子，再派人好好打探一番，如果能确保这处宅院没有其他问题，那便买下吧。将里面好好翻新一下，等开了春天暖了好栽种一些花草树木什么的。你们主母喜欢！“ 童墨听完最后一句嘴角抽了一下，躬下身子低头道：“是，小的这就去吩咐！“ 童墨下去后，皓轩揉了揉疲乏的额头，打开窗子吹了吹冷风，才觉得精神一些。看着夜空中一眨一眨的繁星，忽然想起了那张明丽动人的容颜，自从告知她两人的关系，已经五六日不见了吧，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对着天空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了院外。此时的夜晚天还很凉，叶雯婷从夫子房中出来正好看到站在耳房外的皓轩。 皓轩听到声响，也正好抬头朝这边看来。四目相对，叶雯婷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缓缓朝后院走去。 皓轩看着缓缓离去的背影，忽然有股想要追上去的冲动。问一问这些天她在想些什么？可曾想过他？ 叶雯婷当然不知道背后男子复杂的心思，只是心无旁骛的往回走着。她当时虽然已经答应了他们的亲事，可是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从朋友立马转变为未婚夫，说实话，她只能从心里接受，却还没有办法做到。 离回京的时日越来越近，皓轩接下来也会很忙，他怕在这之前会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她的心思，那样即使回了京他也会觉得有些遗憾。望着那抹背影越行越远，一着急，身影一闪便追了上去。 叶雯婷刚要拐进月门里，就感觉身边一阵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皓轩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虽然之前有两次见识过他的轻功，可是在房中和在深夜的院外完全是两种概念。此时月门处又有桂树遮挡，基本属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霎那间一个高大的黑影落在自己面前，纵使定力再好，叶雯婷的心还是被惊得碰碰跳了几下。 闻到身前之人那抹如竹般干净的气息，叶雯婷的心才安稳下来。刚要开口说话，身子一轻，便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耳边呼呼的风声让她有些眩晕的头脑逐渐变的清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真被他抱在半空中。 知道来人是皓轩，紧张不安的心便没有了那么令人害怕。 皓轩很意外叶雯婷如此镇定，还以为她是吓傻了，便开口安慰道：“别怕，我只是想带你去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坐一坐！以后离开了，恐怕便没有多少机会再回来了。“ 叶雯婷知道他没有恶意，便轻轻点了点头，“好”。 落地后，叶雯婷稳稳的被他抱着放到了溪边曾经坐过的大石上。听着潺潺的流水声，两人都陷入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回忆里。 叶雯婷仿佛又见到了那个一瘸一拐用木棍叉鱼的小乞丐，一幕幕如电影般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静静坐了一会儿，温润的声音再次从身前传来，“想什么呢？” 叶雯婷微微笑了一下，“在想那个浑身脏兮兮看不出模样的小乞丐。你呢，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在我遇到困境时，豪气冲天的伸出手将我带回家的美丽小仙子！” 叶雯婷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仙子吗？谁信？” 皓轩掩唇低笑一声，温润的笑声竟然比潺潺流水声还要动听几分。 叶雯婷压抑着心口的跳动，不耐烦的说道：“还笑！大半夜的就是带我来这里吹冷风吗？有什么事便说吧！” 皓轩看着那张有些生气的脸，无奈一笑，坐到了她的身边。“有我为你挡风，现在好一些了吧？” 叶雯婷身上只穿着一套袄裙，连个披风都没带，着实冷的紧。双手搓了搓双臂，屈起双膝抱在了胸前。看皓轩坐了过来，本想将他推开，可是身边温热的气息扑来，实在诱惑太大，张开的口又闭了起来。有人帮着挡着点风，其实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婷儿，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失望过吗？”这个问题几日来一直憋在他的心间，现在终于说出来，胸口萦绕着期待和满满的不安。 这个问题叶雯婷之前还真的不曾思量过，现在被他问出来，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 皓轩表面平静的等着她的答案，内心却如坐针毡般紧张不安。幸好这是在夜间！ “我的未婚夫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与其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更情愿这个人是你。我相信你，所以，我没有失望。”声音虽低，皓轩却将每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听完这句话心中稍微有一点点失落，但是，她说了没有失望，听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安慰的。 皓轩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又问道，“这次回京，你是出于对夫子的遵从，还是出于自愿呢？或者，你答应回京，有没有一个理由是因为我呢？“ 叶雯婷使劲抱了抱身前冻的有些麻木的双腿，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轻声说道，“都有，有一部分是出于对长辈的遵从，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对你的约定，不论哪个理由，我，都是自愿的。“ 如果说之前的那个答案稍微让他有些挫败感，那后面这个答案便将他的心又抛回了原点。不论怎样，终于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失望，也是自愿跟随一起回京的了，这样就好。至于让她喜欢上自己，看来还需要一些时日。毕竟他也知道，男女双方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培养的好的。 皓轩不忍心看着她在这里吹冷风，伸开双臂，轻轻将她搂进了自己怀中，“回答了我的问题，那么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叶雯婷在他怀中猛地点了点头，吸着发酸的鼻子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将我送回去？“ “…….“ 我的重点是这个吗？ 皓轩迎风扶额，然后泪流满面的说道：“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