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雨中悟境
“这种感觉……”萧澈眼神微凝，旋即转头看向身后，街道空荡荡的，漫天风雨呼啸着，却不见一个人的影子。 “难道又是错觉？”萧澈有些晃神，觉得自己想多了，随即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好险……”在拐角处，撑着油纸扇的美丽少女脸色微微泛红，初具几分完美曲线的娇躯轻轻起伏，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自己刚才情绪波动不稳，险些曝露。旋即，她随手拉过一道雨幕，指尖淡金色的光芒一闪，顿时她的身形和气息便骤然消失，仿佛连同她身处的这片空间被分离了出去。 美丽少女再一次悄然跟上了萧澈，不过这次萧澈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天幕愈发阴沉，乌云滚滚，雨势越来越大，一颗颗雨珠落下来，溅起飞扬的水花，同时一阵阵氤氲雨雾朦胧而起，模糊了整片天地，除了风声雨声，这世界仿佛没有了其它的声音。 良久，萧澈忽然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暴雨倾盆的灰色天空，无数微凉的雨珠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痛，亦让他愈发的清醒。 狂风暴雨皆为天地大道的显化，所谓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说的差不多就是今日这漫天肆虐的风雨。看着，感受着，萧澈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在这苍茫天地面前，他感觉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不只是自己，包括自己目前最大的敌手风云荡，乃至整个月汐城的武者命师，在这天道大势之下，都不过只是微小如蜉蝣般的存在罢了。 他置身于这片风雨嘈杂的世界中，突然觉得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风声雨声都消失了，唯有自己胸腔里响起沉闷的心跳声，“咚咚——”，沉重而有力。 “我此生所求为何？”他神色惘然，慢慢地静下心来问自己。 自他懂事以来，就执着于改变自己的命运，想要守护亲人朋友，也渴望踏上武道的巅峰。在两年前，他受jian人陷害觉醒受阻，两年后却觉醒了近乎不能修行的废命牌，这些打击不可谓不重，但他都挺了下来。但那一日，为了破解危局，他不得已与风云荡定下了武斗之约。风云荡的天赋实力以及家世都远胜于他，无论是白玉资质的命牌，还是即将踏入启命境中期的修为都让他感到巨大的压力。虽然他心中不肯承认，但实际上风云荡带来的压力却如同千钧之鼎压在他的心头，只是他内心一直逃避罢了。 而在今日听到风漠等人对于月汐城青年才俊的评论，萧澈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和月汐城年轻一辈的差距。他彷徨落寞并非是风漠等人的言行让他受到了打击，而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发现了自己的心结。 自己并非那青年文士说的那般大智大勇之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有喜怒哀乐，会悲伤害怕。 他此刻便是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会被废命牌所累而无法突破启命境；他害怕自己会输给风云荡，武道之路就此终结；他害怕一朝身死，见不到那些在乎的人；他更害怕母亲失去自己，从无心无所靠，老无所依。他心中有着那么多的害怕和担忧，这些负面情绪就像是无形的锁链束缚住了他的心神，也动摇了他的信念。他一味追求实力却不曾想因此蒙蔽了他追求武道的初心，就像他急于凝聚赤日之种，不惜冒险，若是两年前，他岂会这般鲁莽行事。 他心乱了却不自知，迷失了却不得出路。直至此刻，萧澈感受着天地的恢弘气势，他那颗迷惘的心忽然拨开了迷雾得见天日，让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初心。 何为修行，何为与天地争胜，与日月争辉？ 萧澈身负残缺命牌，修炼极难，想要修行无异于逆天而行。逆天，不正是与天为敌？他身怀三页黑纸，修炼阴阳，左手赤日，右手玄月，追求武道巅峰，不正是要与日月争辉？ 他此生追求的是天地间的大道至极，是命运不改其身的力量，亦是超越轮回的信念。或许，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他毕生最大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这俯瞰众生的苍天大道。而风云荡不过是他人生道路上所要通过的一个考验。即使他在与天相争的武道中途陨落，那也是他气运不足，意志不坚，怪不得他人。但若是因为一个风云荡而心怯，乱了初心，失去了追求武道的资格，那才是真正的绝望，真正的废物了！ 这一刻，雨依旧下着，风依旧吹着，但萧澈似乎能看见了乌云之后的曦光，心神豁然开朗。他想通许多，仰天闭目，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人弱心不弱，人贫道不贫，世人笑我又何妨，我自拔剑寻风去。”他洒脱一笑，心有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澈哥哥……”就在这时，一直悄然跟随在萧澈身后的美丽少女眼神一凝，她的感知敏锐，比之萧澈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惊讶地发现萧澈身上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仅仅一盏茶的时间，他整个人的气质仿佛有种惊人的改变，先前她察觉到萧澈内心的焦躁和茫然，她不放心故而只身跟随，但此刻他整个人气质却变了，变得自信的，变得洒脱，就连眉宇间都有种飞扬的神采。 发现这一点，不仅只有美丽少女一人，在街道旁的一座阁楼上，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静静地站在楼顶之上，衣袂舞动，风雨不沾其身。他看向萧澈的目光中有着一丝惊讶和欣赏，同时他的眼神不漏痕迹地看了一眼美丽少女的方向，似乎可以穿透少女设置的结界。 萧澈静默片刻，忽然就在这狂风暴雨的街道中央，施展起武技来，动作洒逸，随意自然。 他忽而出拳，忽然踢腿，身形飘忽，拳若奔雷闪电，腿若出洞蛟龙。在少女的注视中，奔雷拳，金刚拳，撕风爪，千钧腿等人阶武技都一一被萧澈施展出来，他招式异常熟练自然，起初还能看出那一招那一式是属于那种武技，渐渐地，招式开始肆意变化起来，失去了原来的武技的形式却更得其中的精髓，身形招式越发的浑圆凝练，隐隐散发出一种非凡的气势。 仿佛萧澈整个人正处于一种顿悟的状态，置身于这天道之中。 “咦？”美丽少女目露惊喜之色，轻咛一声。不过由于她施展了结界，萧澈不仅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而楼顶之上，目睹了这些的青年文士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似乎对萧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萧澈的招式不过只是人阶武技的招式，以少女和青年文士的眼光自然算不得精妙，但他让人眼前一亮地却是他不仅将这些人阶武技慢慢地融合了起来，而且尽皆施展出了这些武技的最高境界，产生了一丝意境。而这一点若是由启命境命师施展出来倒不显得多么特别，但出现在一个锻体境武者的身上却尤为可贵。 许久，大雨渐渐小了许多，萧澈方才止住了身形，身上本已湿透的衣服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被扩散的热气烘干。雨点落下来，却见他双手在身前虚幻，手法奇妙，像是人阶武技撕风爪的招式，却又不像。他手掌轻轻一推，在身体周围半米的距离画圈，神奇的是所有雨点仿佛都被一种奇特的力量轻轻地弹开，不能靠近他的身体。 这一手，顿时让美丽少女和青年文士眼睛一亮，萧澈那轻轻一推，竟然带有一丝风之意境，虽然极为粗浅，但依旧令人惊讶。 萧澈看见这些，咧嘴一笑，对自己方才的领悟极为满意。他之前身心自在，念头通达，情不自禁地就施展起了所学的人阶武技，不知不觉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地，仿佛突然开窍了一般，每一种人阶武技的最高意境都如同雨后春笋般在他的脑海中冒出来之前。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不过只是领悟了奔雷拳一种人阶武技的最高意境——拳若奔雷，借着这最高意境就掌握了一丝雷之意境。而此时，他却感悟到了许多意境，撕风爪的风之意境，金刚拳的刚柔并济意境等等，虽然只是初浅地领悟了意境的一些皮毛，但足以让萧澈的实力上升一个档次。 “刚才那种奇妙的境地莫非是传说中的顿悟！”萧澈大胆地想着，但除了顿悟，他也想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人生有失有得，保持本心便是最大的顿悟。”萧澈点点头，自以为很有哲理地说了一句，顿时眉飞色舞。从他状态看来，很显然他已经彻底解开了心结，并非强颜欢笑。说罢，他便不在停留，跨步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瘦削的身影渐渐模糊在蒙蒙的雨雾中。 “一朝得道啊，真是气运深厚的小子！”阁楼上，青年文士摇头一笑，身影随风而去。他深知顿悟的不易，有些羡慕萧澈，不过心中更多的还是对他的欣赏。 这时，美丽少女终于解除了身前的结界，撑着素色的油纸扇，身形优雅地出现在雨中，如同随风而来的仙子。 她望着萧澈消失的方向，目光复杂，有思念，有喜悦，有满足，更有一缕淡淡忧愁。 一只浑身青色羽毛的美丽小鸟不知从哪里飞过来，微风细雨，不落其羽。它悠然地飞到少女的身边，一阵玄妙的青色灵光闪烁，青色小鸟竟然化作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稚嫩的小脸晶莹剔透，扎着一对羊角辫，十分伶俐可爱。 “青瑶jiejie，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哥哥？”小女孩看着是美丽少女的表情，歪着脑袋，疑惑地问道。 “鸾儿，你瞎说什么，我哪有喜欢那个哥哥？”唤作青瑶的少女听闻，脸上悄然跃上一抹绯红。 “如果不喜欢，那jiejie为什么要脸红？又为什么要让我去教训那个青衣佣兵大叔？虽然那个大叔很讨厌，眼睛里总是闪着坏主意，但是他并没有招惹到我们啊？”鸾儿单纯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听得林青瑶一时间不知怎么反驳。 “你这个丫头！”林青瑶有些无奈道。她先前让鸾儿去教训的自然是那个在丹阳坊出言侮辱萧澈的风漠。理由是那人暗地里说人坏话，行为低级，就应该被教训。但很显然鸾儿虽然单纯但是不蠢，并没有相信她所说的话。 “jiejie，你既然喜欢那个哥哥，为什么不跟他见面呢？”鸾儿疑惑道，在她印象里，青瑶jiejie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不仅长得美若天仙，而且天赋实力惊人，年仅十三岁就已经是《后土榜》第九位的天才少女。在整个灵院中，只要遇到看不惯的人或事，该出手时就出手，绝对不会藏着掖着，因此她在灵院里更有着“小魔仙”之称。但鸾儿难以想象的是，向来直率的青瑶jiejie此刻竟然罕见地流露出娇羞之色。 林青瑶明眸中浮现复杂的情愫，随即，纤纤玉指点了点鸾儿的额头道：“jiejie不见他自然有jiejie的道理，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说我是小丫头，jiejie今年也不过十三岁，才大了我四岁而已。”鸾儿小嘴嘟囔着。 “呦，小丫头长大了，敢顶嘴了，是不是讨打。”说着，林青瑶故作生气地敲了一下鸾儿可爱的小脑袋。 相比鸾儿的天真可爱，林青瑶气质更多了几分灵动率真，虽然年纪尚小，却气质脱俗，犹如幽兰初绽。一颦一笑间，清丽动人，已然具备了几分倾城之姿。 “鸾儿，jiejie有件小事要你去做，事情是这样的……”突然，林青瑶小脸严肃起来，颔首贴近鸾儿耳边，轻声说着，看上去就像是两个可爱的小精灵在窃窃私语。 “这个简单，鸾儿去了。”鸾儿听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动着兴奋之色，便化作青鸟朝着远天飞去。 林青瑶看着鸾儿离去的方向，心中有些踌躇。她和萧澈算得上青梅竹马，五年前，她被师尊看重，去到了一处圣地修行。修行之道，艰难枯燥，人心险恶，虽然有师尊护佑，依旧少不了受气或是被人阴谋陷害。五年来，天赋异禀的她，修为可谓与日俱增，而见多了一些世故诡谲之事，虽不愿学习但也不免多了防范之心。她今日之所以不见萧澈，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一来她知道萧澈与风云荡的武斗之约，不愿让他分心；二是此次回到月汐城乃是有一件重宝即将出世，届时风云聚汇，鱼龙混杂。而自己的身份特殊，此刻若是与萧澈相见，被有心人察觉到，恐怕会连累了他。 “唉。”想到这里，林青瑶轻轻一叹，青颦微蹙小脸煞是令人怜惜。 虽然现在无法相见，但在三个月后的月汐盛会上，借着一些名义，或许可以光明正大的见面吧。 “既然已经等了五年，多等三个月又算得了什么。”林青瑶眸光微闪，话语中有种淡淡的苦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