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扯不断的往事（三）
崔云帆和崔以南临走前，又去偏殿看了夏家姐妹二人一眼，见她们二人和衣躺在榻上，双眸紧闭，呼吸均匀。 二人相视一笑，“看来今儿个是累坏了，居然这么早就休息了。”崔以南笑道。 崔云帆让宫人在另一侧烧了木炉，仔细嘱咐道：“每隔一个时辰，就换掉，不可吵醒她们，切记。” “奴婢谨记定王之意。” “先去寻点糕点之类的吃食，放在桌上即可，她们若是晚上醒了，就让她们吃了垫垫肚子吧。”崔云帆又想起今晚她们二人都没有好好用膳，便再次嘱咐道。 崔以南在一侧摸着下巴，调笑道：“还是皇叔厉害，做事如此周到。” “就你多嘴。”崔云帆淡淡瞥了他一眼，道。 崔以南插科打诨的技术可是无人能及，挽上崔云帆的胳膊，笑眯眯道：“小皇叔，咋们去逛窑子吧。” 对上那双狡黠的凤眼，崔云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可有的办法治他，“要不然我把子烟叫醒来，我们一起去？” 原本还笑的很开心的崔以南听到此话后，神色一僵，那笑意就僵在嘴边，半天才吐出几个字道：“皇叔，我错了，还望皇叔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 二人并肩出了宫门，在谈笑间，崔云帆转头看了一下威武贵气的皇宫，在月色下，显得分外冷清，一座座高阁雅苑似是被困在原地。里头埋葬了多少年的青春与年华，那是用血汗泪砌起的宫殿，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子汐怕是最讨厌如此的束缚了吧，崔云帆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拉紧了身上的斗篷，与崔以南踏在薄雪积起的雪地里，心也随之冷了冷。 “会有事吗？”身旁的崔以南突然道，那低沉的声音让崔云帆错乱了一下。 如山泉般清澈的声音响道：“有我们在，定然能护得了她们安全。” 崔以南不确定道：“当真？” “自然。”崔云帆点头应道，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压根就没有十全的把握能护得了她们安危。崔贞元起了杀心不说，连舅舅那边都想要把子汐除之而后快。他能感觉得到皇后对子汐的态度，步步紧逼，招招要命。如果不是受舅舅所托，她肯定不会如此。皇后性子冷淡，莫不是被李贵妃和丽妃逼急，她也不会三天两头和李贵妃闹腾一次。所以这次事情闹成这样，一来应该是舅舅派人来嘱咐过，二来是李贵妃的推波助澜，正好让皇后顺水推舟。 崔以南撇头看到身旁没人，便转身寻去，就看到三丈之外的崔云帆正楞在那里，白瓷一样的肌肤，如画般的俊脸，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仿佛渡上了一层银光，好看的不真实。 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让月空中的繁星都失了光芒，天地之间只剩下那抹俊逸的身姿。 崔以南暗自捏紧了拳头，如果不能护云帆、子烟的安全，他自己还能干什么用？他的命原本就是云帆给的，在童年的时候，是云帆陪伴在他的身边，若没有云帆，便没有他崔以南。 “你想要守护的，我便替你守护。”崔以南轻声道。 崔云帆在那站了好一会儿，半天才回过神来，见崔以南正盯着自己，便快步上前，笑道：“想了点事情，差点就忘记你了，你怎么也不提醒一下。” “无妨，我刚刚也在想事情。”崔以南握住崔云帆微微发凉的手，道，“瞧给你凉的，赶紧回府去吧。” “好，你回府之后好好休息。”崔云帆反手握住崔以南的手，笑道，“明儿个宫中见。” “行，你才应该好好休息一番了。”崔以南嘱咐道。 二人在宫门口分离后，上了各自的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动了起来，崔云帆靠在软垫上，前尘往事随之袭来。 “舅舅不要这么做，云帆求求舅舅了，放过他们吧。”小小的身子紧紧扯着张英峰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张英峰怒火噌噌直上，厉声呵斥道：“你难道忘了你父皇和母妃的死吗？你难道要在崔贞元手下苟活残生？你还是不是我们张家的子弟？” “云帆不敢忘，云帆至死都是张家的人。”崔云帆依旧扯着张英峰的衣襟，泪流满面，声音都有些哆嗦道，“可以南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啊，他们不应该被剥夺性命啊，舅舅请三思啊。” “那你父皇、母妃就应该死吗？你母妃进宫这几年，安分守己，对人和善，从未与任何人起过争执，哪怕是她们上门挑衅，她也只是打落的牙往肚子里咽，还不肯告诉你父皇，为的就是后宫和平。朝堂之上有人说你母妃是红颜祸水，让先帝独宠她一人。可他们都不想想看，先帝治理黄河、平关外，那件不是你母妃参与的，她知晓后宫不能干政，可她不给先帝分忧，谁还能给先帝分忧？就凭那些老顽固？笑话，他们也只会张嘴说说而已，一有事跑的比谁都快！可他们还不肯放过你母妃，给先帝施加压力。”张英峰越说越大声，神情激动，“还有后宫里的那些贱人呢？窥觊于你母妃得宠，暗地里使绊子不说，就连怀你时，都敢动手脚，幸好先帝圣明，派人暗地里保护她，把所有服侍她的人都换成了我们张家心腹之人。可饶是这样，这些贱人还是钻了空子，你母妃在生产时差点难产而死，全都是拜她们所赐。” “你母妃可做错任何事？”张英峰一想到自己唯一的meimei，张家的掌上明珠，竟然在宫中被那群贱人折磨成这样，每每都危在旦夕，这样的仇让他怎么亡。 崔云帆脸颊上挂着泪珠，摇了摇头，轻声道：“未曾。” “那我问你，我们张家可做错一件事？”张英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那是meimei的孩子，也是北云当之无愧的王，他自然要替他们守护好，只是这孩子心肠太软，很容易被他人利用。 张英峰见他不说话，再次厉声道：“崔贞元一上位，就想把我们张家的势力连根拔起！我们张家可是世代忠良，这么多年来为了北云付出多少心血，从未有二心，却被他视为眼中钉。还要把你也赶尽杀绝，那可是你的帝位！他踏着多少人的尸体才走上那个帝位，如今登基了，第一个要除掉的人便是你。” “你若对他手下留情，便是对自己赶尽杀绝！”张英峰见他面色惨白，便放低了声音，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云帆，你明白嘛，现在不是你死就是他活，这样你还要留下那些人的性命吗？如果你不对他们狠，下一刻便是他们来手刃你了。” “云帆知道，云帆知道。”崔云帆想到了那几个牙牙学语的皇侄，喜欢绕着御花园瞎跑；又想到年纪与他相仿的以南，喜欢跟着他一起玩的以南，还有好多好多人，这些都是鲜活的生命啊。可舅舅说的没错，父皇死的不冤不白的，他们又逼死了母妃，还想对他们张家下手，他们又有何错之有？ 这样想着，崔云帆绝望地闭了闭眼，随后慢慢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泪珠，心里隐约有些恨意，父母之仇，帝位之恨，崔贞元这辈子都别想安稳。 张英峰充满爱怜的眼神看着慢慢走出书房的身影，那个小小的身影背负着天大的责任。父母之仇，帝位之恨，全都压在云帆的身上。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大的苦难与职责，他也心疼啊。可他不能心软，只有让云帆强大了，才能报这个仇。此仇若是不报，他难以向meimei交代。 一女子缓缓从屏风内侧走了出来，张英峰看了她一眼道：“开始行动吧。” “好，我知道了。”女子秀美的脸庞上不带一丝笑容，神情威严，泛不起一丝波澜。 张英峰盯着她看了好久，半晌才道：“你受苦了。” 那女子一愣，估计是没想到张英峰会和她来这么一出，心头一暖，随即摇了摇头道：“不会，相反我很感激。”感激您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我，所以我也心甘情愿替您卖命，不后悔。 “若不是因为崔贞元欺人太甚，我也不会想出这个法子。”张英峰叹了口气，缓缓坐在椅子上，自嘲地笑了笑道，“让你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如此看来我和崔贞元也没什么两样了。” “不会，我能理解。”女子神情早已恢复如初，挂着淡漠的笑容，恰当好处道。 张英峰闭了闭眼，随即挥了挥手道：“下去准备一下吧。” “好。”女子慢慢走向门口，当手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时。 就听到张英峰道：“先留崔以南一命，其他的照杀不误。” “我明白。”女子颔首道，她知道崔云帆的话起了作用，张英峰还是不舍得这个唯一的外甥失了童年，崔云帆从刀口下抢回了崔以南的性命，只希望接下来崔以南的行为不要让他们失望，不然就辜负了云帆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