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白云悠悠
坐在篝火旁向四下里观看,深不见底的黑暗封锁了视线,除了黑暗,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呼延吉乐痴呆呆地坐在通红的篝火旁,肚里空空,却没有一丝食欲。 呼延吉乐期待着,多么希望黑暗中突然传来急切的喊叫声,呼延阿木尔和呼延阿木古楞欢叫着向她跑来呀。 可是,暗夜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几个人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漫天星斗,各自想着心事,丝毫没有睡意。 须卜道乐根的心灵今天受到了很大的触动,特别思念已故的父母,躺在草地上,无聊地咬着一根青草,父母的面容又出现在了眼前。 呼延吉乐抽了下鼻子,低声唱道: 在低矮的穹庐里 白发苍苍的阿妈哟 你停下手里的针线 侧耳倾听 草原上是否响起女儿的马蹄声 在苍茫的荒原上 白发苍苍的阿妈哟 你放下沉重的粪筐 举目眺望 遥远的天边是否有女儿的身影 黎明献出了灿烂的朝阳 白发苍苍的阿妈哟 你蹒跚着脚步 送女儿出猎 将无奈与牵挂写在了脸上 女儿欢乐的时候, 再有谁与女儿分享幸福 白发苍苍的阿妈哟 女儿委屈的时候 再有谁为女儿揩去伤心的泪水 …… 须卜道乐根突然喊道:“老二,别唱了,唱得人心里头难受。” 说完,须卜道乐根竟然放起了悲声。 兰傲木嘎呜咽着说:“我们几个可全都是没娘的人了。世上再也没有人真心真意疼我们爱我们全心全意为我们着想了。” 冒顿蜷缩在睡袋里,睡袋在微微抖动。 节令正在向深秋过度,他们的身边虽然有篝火堆,可还是感到彻骨的凉。 黎明前的黑暗还没有散尽,呼延吉乐第一个钻出了睡袋。 其余的人也都爬了起来。 一夜的篝火,并没能将呼延阿木尔和呼延阿木古楞引过来。 整夜未能入睡的呼延吉乐沙哑着嗓子说:“咱们回龙城吧。” 冒顿说:“我们再找找嘛,还有几个他们可能去的地方我们还没有去找。实在找不到的时候再回龙城不迟。” 呼延吉乐摇了摇头,说:“如果小妹小弟逃出了魔掌,在野狼糟蹋完爸妈的尸体以后,他们怎么也得让爸妈的骨骸入土为安呀。 “再说,穹庐里也没有被人翻腾过的痕迹。 “事情发生以后,很可能再没人走近过穹庐。 “如果小妹小弟在附近,他们怎么也得回穹庐取些菜刀、铁锅一类的日用品吧。 “所以,种种迹象表明,小弟和小妹根本就不在附近,继续找下去也是徒劳的。 “我们还是和老五老六会合,一起回龙城吧。要干的事情还很多,我们不能将宝贵的时间白白耗费在这里。” 众人都觉得呼延吉乐分析的在理,便将篝火熄灭,出森林与丘林乌日露格和公孙伊德日会合。 冒顿和呼延吉乐先行回龙城,其余四人赶着牲畜慢慢向龙城靠近。 呼延吉乐的心里一直都在琢磨着究竟是什么人捣毁了自己的家。 兰傲木嘎分析的对,总共不过几十只羊,劫匪怎么能看得上眼呢?不值得谋财害命呀。 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求过人,更谈不上有仇家来寻仇。 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呢? 小妹小弟是被人抢去当了奴隶,还是已经遭到了毒手? 呼延吉乐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这个弱rou强食的世界呀。 冒顿和呼延吉乐带着那条大黄狗无精打采又心事重重地走着,突然发现有好多赶着羊的人在往龙城靠近,赶羊的人中有龙城卫队的人,大多则是普通牧民。 他们俩觉得奇怪,找了一位普通牧民问讯,赶羊的人说:“单于要给儿子举行婚礼,要求龙城附近的牧民每户送三十只羊作为贺礼。你们是什么人,竟然不知道?” 冒顿的心里咯噔一下。 冒顿和呼延吉乐也不回答,打马离开了。 冒顿的心里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对呼延吉乐说:“真没想到,我们的婚礼也扰民了。 “我们举行婚礼与百姓何干呀,干吗要强制百姓为我们送礼。 “一户普通牧民就要上缴三十只羊,再加上三次龙城聚会所收的羊,普通牧民家庭哪能承受得了呀。 再说,一个婚礼一户人家就要交三十只羊,用得了那么多吗? 一年就要强迫人家上缴近百只羊,一户人家总共能有多少只羊?牲畜少的人家不就没法生存了嘛。 这些羊究竟壮了谁的腰身?阿爸知情吗?” “这些事情我们要了解清楚,再不能让有的人以单于的名义中饱私囊了。”呼延吉乐忿忿地说。 越接近龙城,忙活的人越多,个个策马如飞,不知都在忙什么。 回到龙城,冒顿先去卫队找人接替兰傲木嘎他们,卫队里除了几个门口轮流站岗的人外,全都不在龙城。 细问之下,原来,大部分兵士都到龙城外收羊去了。 冒顿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单于的近伺便来找他,说:“单于两天见不到你,急坏了,让你回来后立即去见他。” 冒顿的心情特别坏,父亲召见又不能不去,只得苦着脑袋和呼延吉乐一起去见头曼单于。 头曼单于看到冒顿和呼延吉乐回来了,埋怨道:“你们大婚在即,就不要再到龙城外乱跑了嘛。” 冒顿迟疑了一下,说:“我们俩出龙城去与影子四怪碰头,吉乐回去看一下父母。” 头曼单于理解地点了点头,对呼延吉乐说:“你的父母也在龙城附近?那就好办了。我还正想着呢,你们大婚的时候,你的娘家应该派出送亲的仪队才是。既然在龙城附近,那就好办了。” 呼延吉乐鼻子一热,泪水哗啦啦流了下来。 头曼单于安慰道:“家里有困难是吧?那好说。冒顿,你去让总管安排吧,一切费用均由龙城承担,一定要办的体面。” 呼延吉乐哭的更加厉害。 冒顿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将这两天的经过讲了出来。 头曼单于面色立即凝重了,沉吟了好一阵,才说:“苦命的孩子。在匈奴,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也是我们匈奴淘汰弱者的一种自然法则。 “作为一个民族,不能没有仇恨。 “正因为有仇恨,所以才有了团结起来共同对付外敌的宗亲、种族、部落、联盟。 “我们现在的十户、百户、千户、万户,也都是建立在这种宗亲基础之上的。
“如果脱离了这些组织,就很容易丧失凝聚力,招至不幸。 “人如此,动物亦如此。 “老虎凭着强壮,可以独来独往。 “野狼如果不组群,就会饿死。这就是自然法则。” 听了头曼单于的话,呼延吉乐想,头曼单于的话是有一定道理。 自己在狩猎过程中奋发努力,最终也没能保证家庭的平安。 我们弟兄们走到了一起,就是一群狼,月氏国一百多人与我们对抗,我们都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头曼单于接着又对冒顿说:“作为一个种族,仇恨是必须要有的,一旦没有了仇恨,亲情就会变淡,种族就会失去凝聚力,民族精神就会消亡,最终结果是民族消亡。 “冒顿,你已经长大了,应该认真思考这些问题了。” 冒顿确实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觉得父亲的话既新奇又深奥,便没有插言。 头曼单于对呼延吉乐说:“等你们大婚过后,再下力气找你的弟弟meimei吧,让龙城卫队的人帮你们寻找,只要他们还在人世,就一定能够找到。” 冒顿其实也是这般想的。 按照父亲的逻辑,弱者被淘汰,理所当然。 要想不被淘汰,那你就得或自身强大,有对抗暴力的能力,或附庸强者,以求保护。 那我们向牧民强行索要肥羊又是什么行为呢? 因为他们是我们的附庸? 牧民忍气吞声交出了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肥羊,心里就没有仇恨吗? 想到此,冒顿的心里又泛起了疑问和不平,迟疑着问:“阿爸,我举行婚礼是我家的私事,干嘛要向牧民强行收取肥羊呢?” 头曼单于笑着说:“我是单于,单于家的事就是天下人的事。复土战争结束以后,我将战争中获得的牛羊分发给了龙城附近的牧户,让他们饲养并供给龙城的用度。附近牧民的牛羊,本来就属于龙城。” 冒顿这时才弄清,附近牧民实际上好象还有一种身份,即龙城的奴隶。 听着父亲理所当然的回答,冒顿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停了停,还是觉得有问题需要弄清楚,便问:“我们举办婚礼,有多少只肥羊就够了呀?” 头曼单于屈指估算了一下,说:“怎么也得百十只羊吧。” 冒顿又问:“我们让龙城附近的牧民每户出三十只羊,剩下的羊都派啥用场了?” “三十只?你搞错了,是每户三只。”头曼单于摇着头说。 “是三十只,是我亲眼所见。就刚才,我在龙城外向前来送羊的人打听,他们也证实是每户收三十只羊。 “收这么多的羊,我们龙城几年都消费不了呀,实在是太多了。” 冒顿坚持说。 头曼单于的眉头皱了一下,仍然摇头否定:“不可能的事,都是不明真相的人谣传。 “你说每户贡献出了三十只羊,那么,那些羊在哪儿呢? “你看到的,可能是一个十户送来的羊吧。 “可不要轻易听信谣言,往自家人脸上抹黑。 “如果真是那样,牧户就会对我们龙城产生仇恨了。失去了牧户的信任,后果不堪设想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