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相聚一拥泯恩仇
由于有了上次的教训,父亲越对自己亲切,冒顿的心里越觉得不自在,一时琢磨不透父亲的真实情感。 这时,赫连哈尔巴拉疾步走了进来。 看到头曼单于和冒顿坐在一起,脸色顿时惨白,身子不经意地哆嗦了一下。 赫连哈尔巴拉强作镇静,尖利地笑了起来。 赫连哈尔巴拉的笑声像喜鹊的叫声。 赫连哈尔巴拉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哎呀,果然是冒顿回来了。刚才安其尔到我那里哭诉,说是在草原上被人欺负了,又被那人一路威胁追进了龙城。 “我正想呢,谁有这么大胆,竟敢欺负龙城总管的女儿,还能自由出入龙城。原来是冒顿王子,这就难怪了。 “冒顿呀,你要再躲着不回来,可真要把你阿爸急出病来了。” 赫连哈尔巴拉冷嘲热讽的挖苦,冒顿已习以为常,也从来不将这位后母的话当回事。 没等冒顿说话,头曼单于将眼睛一瞪,怒目对着赫连哈尔巴拉,呵斥道:“龙城总管的女儿咋啦?我儿子欺负了她又咋啦?你那废物哥哥一直说我的儿子失踪了,难道我儿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我要和儿子进午餐,你们不要打扰我们好不好?还不赶快滚出去。” 赫连哈尔巴拉讨了个没趣,对冒顿做了个鬼脸,说:“看见了吧?冒顿呀,你阿爸想你想的都快疯了,连我哥哥的事情也要记在我的账上了,见了儿子狠不能含到嘴里去了。 “好吧,既然不让我这当妈的与儿子说几句话,那你们父子就聊吧,咱给人家躲一边去。” 看到父亲对赫连哈尔巴拉大呼小叫,冒顿突然真实地感受到了父爱。 这种爱绝对不是表演出来的。 小时候,父亲就是这般呵护着自己。 从与朋友们分别独自飞奔龙城以来,冒顿预想过多种与父亲相见的场景,怎么也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 冒顿原准备向父亲说明两件事,得到父亲的准确答复后便转身离开:一是尽量说服父亲赶快下令备战,二是让父亲同意他去做普通牧民,从此再不踏进龙城半步。 现在,父亲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抓着他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过,冒顿实在无法启齿,只好等父亲的心情平静以后再说了。 头曼单于赶走了赫连哈尔巴拉,自然再不敢有人来打破他们父子的安静。 冒顿从小便不善言语,尤其在父亲面前,更加词穷。 头曼单于轻轻抚着冒顿的手,本想问儿子是如何从月氏国的王宫里逃脱的,这些日子又去了哪里。 可一想到借刀杀人的计谋是自己亲自实施的,如果儿子问个为什么,自己实在无法解释,几次都欲言又止。 头曼单于感觉自己亏欠和对不起儿子的地方太多了,只想恳求儿子原谅自己。 儿子做的错事再多,也不及他的借刀杀人这一步棋错的厉害呀,那是无法弥补的大错。 若是让人知道自己谋害亲儿子,还怎么做人呀,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呀。 头曼单于后悔的真想将肠子吐出来亲自洗一洗。 头曼单于仍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不适时宜又近似哀求地对冒顿说:“儿呀,你可好久没给阿爸捶背了,给阿爸捶捶背行吗?” 冒顿冰冷的心已经彻底被父爱温暖了。 小时候,他能为父亲做的惟一的事情,便是给父亲捶背,让父亲在他的小拳头的轻轻敲击下,安静地睡去。 冒顿轻轻为父亲捶着背,儿时的往事如潮水,前赴后继排山倒海般荡来,那五脏六腑一起向上涌来的热流,立即变作泪水,通过眼眶奔涌而出。 头曼单于似乎感觉到冒顿捶背的节奏有些变化,测转身子一看,正看到冒顿的泪水噗噜噜滚落,只说了声“儿呀,阿爸对不住你”,便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激情,与儿子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近日来的抑郁与悲愤、无奈,全都在那嚎啕声中释放了出来。 头曼单于和冒顿父子俩抱头痛哭,赫连哈尔巴拉却在窗外直着耳朵偷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原来,赫连安其尔见冒顿也进了龙城,心里一阵惊喜,快步跑到姑姑那里,让姑姑替她出气。 赫连哈尔巴拉听着赫连安其尔添油加醋的叙述,看到赫连安其尔滑稽的容颜,越听越心惊胆颤。 赫连哈尔巴拉已模糊地感觉到,那名戏弄安其尔的男子,很有可能是冒顿。 赫连哈尔巴拉等不及赫连安其尔将经过讲细讲完,急着问:“你快说,那男子现在在哪里?” 赫连安其尔见姑姑一反常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结结巴巴地回答:“进了龙城以后他便下了马,好像是奔单于的宫室方向去了。” 赫连哈尔巴拉顾不上细打听,丢下惊讶不知所措的赫连安其尔,慌里慌张来到头曼单于的宫室,果然看到了刚刚回来的冒顿。 最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在被头曼单于粗暴地撵出来以后,赫连哈尔巴拉连着作了几个深呼吸,才稳住了疯狂奔跳的心。 但赫连哈尔巴拉的脑子里仍然是一片空白,六神无主,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拢不出个亮点来。 赫连哈尔巴拉最关心的是单于父子的谈话内容。 于是,她轻步来到窗前,看似悠闲地晒着太阳,实际上已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收集着窗内传出来的任何一点信息。 赫连哈尔巴拉清楚,从冒顿逃离月氏国王宫的消息传来以后,头曼单于对待冒顿的态度就完全转变了,谁要是说冒顿一个不字,他都要和谁瞪眼睛。 头曼单于还将满腔的怨愤全都撒在了赫连哈尔巴拉的身上。 赫连哈尔巴拉明白,如果不让冒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将再无出头之日。 赫连哈尔巴拉精心设计的让独孤敖嘎除掉冒顿的计划,眼见得,这个计划不但彻底泡汤了,她假传圣谕的事也极有可能败露出来,她将性命不保。 与性命相关的事,怎不令赫连哈尔巴拉胆战心惊呢。 赫连哈尔巴拉自问,是独孤敖嘎没有找到冒顿,还是已经被冒顿杀了? 冒顿一个人只身回的龙城,显然并没有帮手。
凭冒顿的本事,难道真的能将独孤敖嘎四个人杀了吗?不太可能吧。 思来想去,赫连哈尔巴拉还是觉得,独孤敖嘎没有遇到冒顿。 如果是那样,独孤敖嘎回龙城之日,便是事情败露之时。 冒顿已回龙城,没有头曼单于的命令,要杀掉冒顿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头曼单于这时将冒顿看的比掌上明珠还要宝贵,谁动冒顿一根汗毛,弄不好都得丢了脑袋,赫连哈尔巴拉一时无计可施了。 赫连哈尔巴拉正站在头曼单于宫室的窗外偷听着窗里的动静,被赫连安其尔看到了。 赫连安其尔一边向这边跑一边大声喊姑姑。 赫连哈尔巴拉大惊,急忙逃离窗口,可没走多远便被赫连安其尔追上了。 赫连哈尔巴拉老羞成怒,扬手重重甩了赫连安其尔一记耳光,压低声音喝道:“你瞎喊什么,不懂事的东西。” 在赫连安其尔的心中,自己是姑姑的宝贝疙瘩,姑姑从来就没有骂过她,更别说打了。 姑姑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赫连安其尔想哭,看到姑姑黑着的脸,又不敢哭出声,只好委屈地抽搭起来,泪水顺着两颊噗噜噜滚落,刚刚涂过的胭脂又被泪水冲得nongnong淡淡漫漶一片。 赫连哈尔巴拉走出去好远才放慢了脚步。 看到赫连安其尔仍在哀哀地哭泣,赫连哈尔巴拉又觉得赫连安其尔可怜,自己实在不该对一个孩子发脾气。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重重叹息了一声,又返身走了回去,摸着赫连安其尔的头,低声说:“不要哭了,快让你阿爸到我这里来。” 赫连安其尔委屈地看了姑姑一眼,见姑姑仍然面色凝重,也不知姑姑今天是怎么啦,竟然会扬手打她,更不敢再撒娇抽泣,咬着嘴唇找父亲去了。 赫连毛脑海听到女儿断断续续的诉说,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模糊地感到,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慌慌张张去见meimei。 此时,赫连哈尔巴拉的心情已经平静。 赫连安其尔像条可怜的小狗,胆战心惊地跟在父亲后面,见了姑姑也不敢像往日那样撒娇了,缩着脖子躲在父亲身后。 赫连哈尔巴拉将赫连安其尔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赫连安其尔的长发,平静地问赫连毛脑海:“独孤敖嘎离开龙城有些日子了吧,有消息了吗?” 赫连毛脑海说:“还没有,是有些日子了,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赫连哈尔巴拉叹了一口长气,说:“冒顿回来了。” 赫连毛脑海的心里立即一紧,瞪大眼睛问:“冒顿回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自然是在他父亲那里。”赫连哈尔巴拉白了赫连毛脑海一眼,心里的窝囊气又呼呼地向上窜。 “是独孤敖嘎没遇到冒顿,还是被冒顿杀了?”赫连毛脑海的脑子里蓦然间空白一片,小心翼翼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赫连哈尔巴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抢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