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自然法则
从赫连哈尔巴拉进了龙城,冒顿便失去了家的温暖,只有一个孤独的灵魂在龙城内外游荡。 回匈奴?匈奴有家吗?回到匈奴又如何呢?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自己呢。 父亲要杀自己是明显的事实,现在回匈奴,不是自投罗网吗? 呼延吉乐轻轻坐到冒顿身边,开导说:“大哥,你看这天有多蓝,云有多白,鸟的叫声多么的悦耳呀。 “我们兄弟们在一起,不正像这些大雁,自由自在地生活吗? “现在,我们是谁都管不着的人,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听任何人的召唤和驱使。 “我们有牛羊可牧,有骏马可乘,有好友相伴,与天地日月同在,不正是我们所追求的神仙般的日子吗? “我们若是想去哪里,谁又能拦得住我们?一百多月氏人不是让我们杀了个落花流水嘛。 “如果我们想将他们杀完,他们能跑得掉吗?” 听了呼延吉乐的话,冒顿的心里一亮。 冒顿想到,是呀,这里是匈奴与月氏国之间的欧脱地,是没有归属的地方。和弟兄们在一起,痛苦的事情可以不去想,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呀。 想到此,冒顿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什么无奈、怨愤、仇恨,全都抛到一边去了,冒顿真的觉得,眼前的生活真是太好了,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兄弟六人,他们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干一切事情。 这不正是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吗? 想到此,冒顿说道:“是呀,我就曾经幻想过,回到匈奴以后,我们弟兄们单独成立一个部落,或以养牧为生,或以狩猎为业,那该多好呀。 “我们会有好多好多孩子,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壮,让那些以抢夺别人牲畜为业的强盗们,听到我们部落的名号就发抖。 “我也曾幻想过,就我们两个人,偷偷隐居在森林里,用兽皮结一小屋,与麋鹿为友,在杀得了老虎、黑熊的时候就吃老虎、黑熊,哪天力气不足了,我们就被老虎、黑熊吃掉,从此了却此生,岂不快哉。” 说到此,冒顿的心里更加爽朗了,目光里闪动着欲望,问呼延吉乐:“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要到森林里实现我的理想了,你能与我为伴,从此永不走出森林半步吗?” 呼延吉乐盯着冒顿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我们此生还分得开吗?” 冒顿的心里一热,突然产生出从未有过的冲动,猛地将呼延吉乐抱在怀里,流着热泪狂吻呼延吉乐的嘴唇。 呼延吉乐感觉到,自己的心绪正和冒顿的心绪交织在一起,放在了同一个容器里清洗,那世俗的喜怒哀乐都被洗掉了,只剩下净化了的灵魂在空中飘荡着。 那没了灵魂的rou体酸麻酥软,连一点力气都没了,干脆闭起了眼睛,任由冒顿折腾起来。 在呼延吉乐的精心照料下,冒顿的伤除了面部和后背的一个长而深的伤口的血痂还没有蜕掉外,其余全部愈合了。 弟兄们在一起,让牲畜在草原上自由吃草,他们整日以狩猎为趣,道也其乐无穷,逍遥自在。 原来,这欧脱地由于禁止两国牧民放牧,却成了野牛、野马、黄羊的乐园,狼群也喜欢到这里来猎杀这些无人保护的动物,黄羊是它们的主要猎取对象。 所以,欧脱地里的血腥味更加浓烈。 看着连吃草都小心翼翼的黄羊,冒顿想,绵羊虽然是人类餐桌上的美味,却有人类呵护着它们,尽管它们的奔跑速度很慢,狼群还是轻易不敢袭击它们,从而使得羊群在不断壮大。 而黄羊则不然,惟一的保命手段便是奔跑,尽管有草上飞的美喻,由于没有人类的保护,不被人吃反遭狼噬,羊群永远也壮大不起来,这又是什么自然法则? 任何一只黄羊最终都逃不脱被狼吃掉的命运,任何一只绵羊同样最终逃不脱被人吃掉的命运。羊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是为了给食rou动物提供食物的,它们的命运注定要被其它动物吃掉,这又是什么自然法则? 欧脱地里真正逍遥自在的是野马,它们以公马为单位,十几二十匹为一个群体,来去如风,昂头天外,哪将狼群放在眼里,狼群还没有来到近前,公马的鬃毛就竖了起来,啸叫狂嘶,向狼群追去,狼群哪有胆量轻易接近它们。 冒顿他们不猎黄羊,也不猎野马,他们觉得猎取野牛最有趣,够刺激。 那些野牛是这里的独行狭,它们不结群,凭着两只利角,毫无顾忌地横行草原,根本没将任何动物放进眼里。 冒顿他们瞅准一头野牛,弟兄们提前分工,将草原变成了他们的演兵场,围追堵截的战法全都用上了。 尽管如此,能猎到野牛仍然十分不宜。 野牛毛长皮厚,用弓箭很难射中要害,有时野牛身中数箭仍然奔跑如飞,逼的无路可逃的时候,竟然对冒顿他们发起进攻,很让他们顾忌。 每猎到一头野牛,他们都累得浑身是汗,却也其乐无穷。 一天,冒顿他们兴高采烈地狩猎回来,却发现他们的羊群遭到了狼群的袭击,牧场上到处都是血迹,狼藉不堪,最少有七八只羊被狼群吃掉,咬伤者更众。 呼延吉乐笑道:“我们全都去狩猎了,却被野狼抄了后路。看来,这群狼是盯上我们的羊群了,我们可不能大意,不将这群狼赶跑,晚上就别想睡好觉了。” 第二天,他们不得不集中精力打击狼群。 一天黄昏,冒顿找呼延吉乐商量,应该了解一下两个国家的人目前都在干啥,便派出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去打探消息。 十几天后,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回来了,他们发现月氏国确实是在集结兵力积极备战,王宫附近到处都是兵马。 而匈奴却一如既往,并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 冒顿这下他们更加明白了,父亲给月氏国下战书,纯粹是为了借刀杀人,并不是真的要与月氏国开战。 可是,给别国下战书,岂能当儿戏耍呀。 冒顿想到,匈奴尽管国土辽阔,而此时却是一头正在冬眠的黑熊。 猎人正偷偷向冬眠的黑熊靠近,黑熊却全然不觉。 等到猎人向黑熊藏身的树洞射出利箭的时候,黑熊想反击为时也晚了。 当年大秦国并没有灭亡匈奴的意图,只轻易夺去了匈奴右翼的广阔土地。 而月氏国则不然,他们和匈奴一样,同样由游牧部落组成,月氏国会尽可能地将匈奴国土圈入他们的版图,甚至会令匈奴亡国,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些,冒顿心急火燎,坐卧不安,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冒顿先是替身为匈奴大单于的父亲着急,既然给月氏国下了战书,那就得作好战争的准备呀。 一旦月氏国大军入境,匈奴生灵涂炭,将有多少人会无端地丢了性命,匈奴还能存在下去吗? 冒顿的心情无比沉重,整日愁眉不展。 一天黄昏,冒顿独自坐在穹庐外,低声唱道: 白色的烟雾 盘绕着祁连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宽阔的牧场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听到冒顿在唱歌,兄弟们全都走出穹庐,默默坐在冒顿身边,静静地听冒顿的歌声。 夜幕沉沉降临,黑暗慢慢走来。 天空繁星闪烁,四野一片寂静。 冒顿的歌声仍在持续: 矫健的雄鹰 翱翔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丽的故乡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无颜色…… 冒顿的歌声渐渐停止,余音仍在。 众弟兄全都进入了一种古老而又神秘的状态中。 过了好一会儿,兰傲木嘎小声问道:“这是什么歌?怎么如此悲壮凄凉,又充满了激荡和豪情。” 冒顿轻轻舒了口气,说道:“这首歌是我们匈奴在复土战争中的军歌,我们的父辈们几乎人人都会唱。当年,在国难当头的危机时刻,父辈们就是唱着这首歌,勇往直前驰骋疆场的。” 呼延吉乐若有所思,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大哥,你生在龙城长在龙城,骨子里流淌着单于家族的血,你想的问题与我们不同。说吧,你准备下一步咋办?” “回匈奴。”冒顿坚定地说。 呼延吉乐知道,冒顿一定已经经过了反复斟酌才最后下定了决心,要不然,不会回答的如此干脆利落。 停顿了一下,冒顿又说:“现在,匈奴又到了国难当头的关键时刻,再不做战争准备,将会有亡国的危险。我必须将事情的严重性如实提醒父亲,让父亲快做准备。 “现在看来,战争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一旦打起来,将会有多少无辜的平民流离失所呀。我们作为匈奴人,不能眼瞅着国家危难、民众危机而无动于衷。 “更何况,这战争又是由于我而引起的,我更不能坐视不管。我已经想好了,回去和父亲认真交谈一次,劝他备战。父亲听也好不听也罢,作为儿子,我已经尽力了。 “待我说服了父亲以后,咱们弟兄就找一块草场,继续过我们的牧民生活,逍遥自在,我从此再不理龙城的事情。” “可你回龙城是自投罗网呀。或许,单于正派人四处追杀你呢。你现在回龙城,实在太危险。我们即使随你一起回去,也进不了龙城,你凶多吉少呀。”呼延吉乐眉头紧锁,担心地说。 众兄弟全都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