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苍狼杰作
穹庐里隐约亮起来的时候,外面的雷声已止,而雨却仍在哗哗啦啦地扬洒着。 呼延吉乐猛然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冒顿的身上睡着,自己的手仍然抓着冒顿的手,立即不好意思起来。 呼延吉乐坐直了身子,模糊地看到,冒顿被狼抓伤的脸,昨天只是开了一道道小口子,现在淤血遍布,朦胧中,整个脸庞青紫一片,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了。 呼延吉乐知道,冒顿的身体上有多处被狼抓伤到的地方,现在怕是皆已肿胀不堪。 怪不得冒顿在梦中呻吟异常,而自己却靠在了他的伤体上睡觉,又给他增添了多少痛苦呀。 呼延吉乐越想越内疚,可面对冒顿的伤势,还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轻声问:“疼吗?” 冒顿咧嘴笑了一下,立即感觉到半张脸的肌rou不听使唤,那显在脸上的笑一定很尴尬。 冒顿摸了一下肿胀的脸,心里一阵悲凉,开玩笑地对呼延吉乐说:“这次咱俩可真成了天造地配的一对丑男女了。” 听到冒顿第一次说自己丑,呼延吉乐不但没有生气,心里反而觉得甜蜜蜜的舒服。 这时,穹庐里的光线渐强,呼延吉乐朦胧地看到,冒顿的脸由于肿胀而完全变了型,恐怕连冒顿的熟人也不会认出,这位便是王子冒顿了。 呼延吉乐的心里猛然滚过一阵悲凉。 呼延吉乐突然想起冒顿的后背受伤最重,轻轻脱下了冒顿的上身皮衣,相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冒顿的后背被狼爪拉开长长短短无数道血口子,较深的伤口仍在汨汨地淌着淡淡的血水。 呼延吉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心里再次滚过一阵凄凉,想到,好坚强的人呀,怪不得他睡着以后不住地呻吟呢,原来伤成了这样。 呼延吉乐猛然对头曼单于产生了无端的愤慨,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狠毒的父亲吗?竟然要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死地。 呼延吉乐让冒顿轻轻趴下,这样会使背部的伤口尽量舒展,以减轻疼痛,然后钻出穹庐,到草原上去寻找一种植物。 呼延吉乐记得,自己当年被黑熊伤了脸以后,母亲就是用那种草给她止血消炎的。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停止,满天的乌云在低空翻滚,正向东南方向惶惶退去。 虽然是盛夏,但雨后的草原仍然清寒凄凄。 空气却格外新鲜,呼延吉乐来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顿觉浑身自在,满身的疲倦被凉爽的空气驱赶的无影无踪了。 草叶上挂满了白白亮亮的晶莹的露珠,呼延吉乐的脚步急速踏过,露珠噗噜噜掉落。 一些露珠落进了呼延吉乐的鞋窝里,呼延吉乐每向前迈动一步,脚下便发出呱唧一个声响,连续迈动,便有了呱唧呱唧的节奏感。 这户人家的营地搭建在一条小河河岸外的高地上。 呼延吉乐来到小河边,看到大雨过后,河水猛涨,正急慌慌地向前流淌着,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河面上漂浮着往年的碎草棍。 在小河的河岸上,呼延吉乐找到了那种草,立即大喜,采了一这堆,如获至宝地抱着跑回穹庐,用嘴将药草嚼碎,将白色的汁液连同药草一起涂在冒顿的伤口上。 公孙伊德日这时也睡醒了,爬起身来,看到冒顿的伤势,立即惊叫起来。 公孙伊德日同样没有想到,冒顿竟然伤得如此严重,整个后背皆已肿胀不堪,乌青发紫。 公孙伊德日看到呼延吉乐正给冒顿涂草叶,急忙学呼延吉乐的样子,咀嚼药草。 没想到那种草既酸又苦,一嚼,满嘴都是白汁,口中非常不自在,正要吐出来,看到呼延吉乐正大口地咀嚼,皱了下眉头,勉强嚼碎,一边往冒顿的伤口上涂液汁,一边拉长嘴角咧着嘴说:“好苦呀,这草能治伤?” 呼延吉乐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药草的苦,嘴仍在不停地咀嚼,点头肯定。 冒顿说:“涂上去凉凉的,还痒痒,特别舒服。” 这时,天已大亮,兰傲木嘎他们也从另一间穹庐里出来,过来看冒顿的伤势。 他们同样没有想到,冒顿竟然伤的如此严重,不但脸部肿胀严重,背上也说不清有多少狼爪抓痕,横七竖八,让人不忍着目,也都为冒顿的伤势担心起来,全都龇牙咧嘴地帮助呼延吉乐咀嚼药草。 待将采来的药草全都涂到了冒顿的伤口上,让冒顿休息,几个人才起身走出穹庐,准备饭食。 他们向四处张望,发现这家的日子不错,穹庐的近处散放着三四百只羊,西面的山沟里有三十多匹马,南面的山坡上还有五六十头牛。 可惜这户人家,本不错的日子,却不明不白被灭了门。 这人呀,真是身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呼延吉乐内心愧疚,可是,不这样做,他们又别无选择。 呼延吉乐让兰傲木嘎他们杀羊煮rou,自己则继续在草原上低头寻找。 呼延吉乐在寻找干马皮包。 马皮包也是一种菌类,像蘑菇一样,在雨后的草原上生长,被日头晒干以后,包内物体便变成了谈黄色的粉状物,将粉状物涂在伤口上,是极好的消炎止痛药物。 呼延吉乐在草地上转了一大圈,竟然找到了一大堆。只是这些马皮包被夜雨浸湿了,需要凉干后才能使用。 冒顿睡了大半夜,现在除了浑身疼痛外,精神已基本恢复。 至于那些伤,没伤到筋骨,冒顿也不拿它当回事。 看到呼延吉乐眼睛红红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歉意地说:“你睡一会儿吧。都是为了我,害的你一夜都没睡好。” 呼延吉乐深情地瞪了冒顿一眼,哂道:“说傻话了吧,什么为了你。大家兄弟一场,理因相互照料才是。” 呼延吉乐也确实非常累,多日来一直绷紧的神经,现在终于放松了,即使追赶冒顿的月氏人突然来临,他们也不必拿那些人当回事了。 呼延吉乐不由得大大打了一个哈欠,小声问冒顿:“想过了吗,下一步咋办?”
冒顿说:“月氏人追不到我,一定以为我已经逃回了匈奴。我觉得我们现在呆在月氏国反而更安全。而父亲知道我没死以后,即使再派人杀我,也不会找到月氏国来。所以,暂时躲在月氏国会更安全。” 呼延吉乐觉得冒顿的判断正与自己的想法一致,便补充说:“我们正好用这家的牲畜作掩护,先休整几天。连日来的长途奔走,弟兄们都累了。” 冒顿说:“你先睡一会儿吧,回头让兰傲木嘎他们出牧便是。” 呼延吉乐再没什么担心的了,倒头睡去,很快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呼延吉乐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何时辰,穹庐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呼延吉乐揉了下眼睛,一骨碌爬起身,走出穹庐,见冒顿正肿着一张脸赤着上身在灶边烧火,方放下心来。 呼延吉乐抬头看了一下日头,见日已西斜。 呼延吉乐想到,这一觉睡得时间确实不短。 冒顿见呼延吉乐睡醒了,笑了笑,说:“你睡的好香,不忍心喊你起来吃饭,rou都热过三次了。” 呼延吉乐的心里感到无比的温暖,走上前去察看冒顿的伤口,看到大部分抓痕已经结痂,而她敷上去的草药也大多已经脱落。 呼延吉乐用手轻轻拂着冒顿的伤口,关爱地问:“还疼吗?” 冒顿不屑地笑着,说:“皮rou伤,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照顾。” 呼延吉乐故作怒状,斜了冒顿一眼,说:“说什么呢,你又来啦。” 冒顿为呼延吉乐捞出一大盆rou,呼延吉乐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 冒顿用径路刀为她割下一大块羊rou,呼延吉乐接过,大口嚼起来,只吃的满嘴流油。 呼延吉乐突然看到冒顿的径路小刀,想起昨天离开斗狼现场时,冒顿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却没有忘记将小刀归入刀鞘,显然倍加珍爱。 呼延吉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小刀,发现这把小刀绝非普通的刀具,刀鞘格外精美,便说:“这把刀好精致好漂亮哟。” 冒顿沉声道:“这把刀叫径路刀,是母亲给我留下的惟一物品。要不是这把刀,我就很难对付月氏国的那四名哨兵了。我一直认为是母亲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我才能够一次次化险为夷的。哎,对了,你们是怎么想到来月氏国救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向北而不是朝着匈奴的方向逃走的?” “人们传说,去年的九月龙城聚会,单于已正式宣布你的弟弟呼德为单于大位的合法继承人了。”呼延吉乐一边小心地说,一边观察着冒顿的表情,生怕再触击到冒顿的痛楚。 见冒顿无动于衷,呼延吉乐接着说:“你不是猜想过吗?单于让你来月氏国,原因是为了让你在他为你小弟举行成人礼期间离开匈奴。我当时想,你小弟的成人礼已经顺利举行,并且也已经取代你成为单于的合法继承人了,你父亲和你继母的目的已经达到,按理说,应该接你回匈奴了。”